三日三

沒啥可說的,大家都來看文吧。
正文

青渺山紀事 第20章到23章

(2016-02-04 09:02:05) 下一個

朋友們,快過年了啊,來總體更新下咯。之前發在晉江冷得不能再冷了,點擊率隻有個位數啊,讓我懷疑自己的寫作能力是不是已經退步了,是不是已經跟不上大家的喜好了啊。我彷徨過,失意過,痛苦過,後來我想明白了,寫文不就圖自己一樂嗎,而且我答應過壇裏的兄弟姐妹們一定會把這篇文章寫完的,所以我一直在寫。你們是我親生的粉絲,沒有你們,也沒有這篇本已經坑掉的文章,在這裏給大家拜個早年,祝大家猴年順順利利,萬事大吉。

 

還有別嫌我寫得難看啊,看著看著就習慣了啊。

 

第二十章  蝕我之心

寧玦垂頭跪在地上,不發一言。房間中另一人,是正對麵坐在椅子上的何抱樸,他端著碗茶盞,低頭一口一口喝茶,亦是沉默不語。靜室中隻聽得見一下下吹茶的呼氣聲,少頃,何抱樸把手上的茶盞放在身旁的矮幾上,開口道:“這次的差事沒有辦好,為師知道並不能全怪你,臨時生變是常有的事情。隻要你能引得蛟龍精出來,奪回縭瓊珠,為師之前應允你跟碧流的婚事自然還是算數的。”

寧玦仍跪在地上,不動也不說話。

何抱樸看了眼地上的他道:“寧玦,你是否還有事情想問為師?”

寧玦保持著跪的姿勢,挺直了脊背問道:“師父,弟子有一事不甚明了,還望師父示下。”

何抱樸眉毛微抬,問道:“何事?為師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師父既然以令愛的婚事為條件許諾於弟子,讓弟子去偷取寶珠,為何又安排本門的其他弟子一起去參加縹緲派的入門考試?為何在入門考試中他們會對弟子痛下殺手?”寧玦抬起了頭,看向何抱樸道,“為何令愛在弟子去縹緲派前,會喂木人散給弟子吃?師父又打算何時給弟子解藥?”

何抱樸的目光漸漸變冷,他輕哼一聲道:“你倒是聰明得很啊。不過聰明人一般都會犯個毛病,那就是自以為是,不知天高地厚。人貴在自知,安守本分才能平安度日。為師之前是如何安排的,自有為師的道理,該說於你知道的,自然會告訴你。沒有說與你聽,必然有其他的考量,你隻需做好自己的份內之事就可。至於木人散的解藥,等拿到縭瓊珠後,為師自然會給你。”

寧玦伏頭行禮道:“師父教誨得是,徒弟魯莽了,還望師父息怒。”

何抱樸揮了揮手道:“你出去吧,為師也累了。”

寧玦拜了一拜,便起身退出房間,幾乎跟他前後腳,念平急匆匆從外麵趕來,見到寧玦跟他點了下頭,便讓守門的小徒進去給掌門通報。何抱樸得報馬上喚念平進去,念平正了下衣冠,推門步入,站在下首躬身向何抱樸道:“弟子已遵師囑,將擒獲蛟龍精同黨的消息散發出去了,同時向各大修仙派通報了縹緲派與蛟龍精合謀放出巨獸,殘害修仙同道的事情。”

何抱樸頷首道:“很好,你去按原計劃準備一下,這次務必要一舉奪得縭瓊珠。”

“弟子定當竭心盡力,不負師命。”

何抱樸端起身旁矮幾上的茶盞,開口道:“這還有一事,寧玦這次辦完差事回來後,讓他好好休息將養一段時間。派裏的事務都不必知會他了,也不用派差事給他,讓他待在自己房間內多多休息為上,你可知曉了?”

念平呆了一呆,抱拳行禮道:“弟子明白,謹遵師囑。”

阿蘇幾乎是舔完碗裏的最後一粒飯粒,放下飯碗後意猶未足地輕歎一聲。她坐在桌邊的矮凳上,環顧了一下房內潔淨的床褥,桌椅,心想這青蒼派好大的手筆,關押犯人的地方比縹緲派弟子的住所都要好。而且吃得不賴,有肉有菜還配個湯,相比下縹緲派的夥食就寒磣多了。本來她還以為人間修仙派都是如縹緲派那般苦修的,卻原來名門大派的日子過得還是蠻逍遙的。隼澧應該會去找慕容十三幫忙來救自己,眼下在這青蒼派多當幾天犯人倒也使得。

她是被裝在麻袋裏押進青蒼派的,麻袋打開時便已經在這屋子裏。這房子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沒有窗,也不知道建在什麽地方,陰冷得很,晚上須多蓋床被子才受得住。身上的隨意索也被搜走了,這倒也沒什麽,反正沒有法力,那繩索就跟平常的繩子一樣,被關在這裏也就隻有懸個梁能派上用場。

這時一名青蒼派弟子拎著個提籃推門而入,隻見他默默地走到桌前,將阿蘇用完的碗筷逐一收到提籃內。

坐在邊上的阿蘇忽然開口道:“這位道友,不知能不能幫在下一個忙?”

那青蒼派弟子好似唬了一跳,手中的碗也沒拿穩,“哐”一聲磕在桌上,幸好沒有摔碎,他猛抬頭道:“什麽?”

阿蘇內心頗為抱歉,自己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把人嚇成這樣,忙溫聲寬慰道:“這位道友不必害怕,不是找你幫我逃出去,而是想請你幫我再拿床被子來。我身子比較弱,特別怕冷。”

那青蒼派弟子好像還沒聽懂,愣了一下,繼續反問道:“啊?什麽?”

“她的意思是這屋子太冷了,再給她拿床被子來吧。”寧玦不知何時站在房門口道,“幹脆再生個火盆吧,這樣就更暖和了。”

阿蘇順水推舟道:“那敢情好,就有勞了。”

寧玦走了進來,看了一眼那青蒼派弟子,那弟子會意趕忙拾掇好餐具走出房間並掩好房門。

阿蘇笑道:“誰能想到縹緲派的一個老實巴交的新弟子,竟會在青蒼派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樣威風。”

寧玦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並不怪你,有時候我自己都會恨我自己。”

阿蘇老實道:“別這麽說,縹緲派上上下下就我沒有資格恨你,我自己進縹緲派都是有自己目的的,又怎麽有臉恨你欺瞞狡詐呢?況且我這條命說起來,還是你救的,要不然也活不到現在。”

“留下你的命是為了引那蛟龍精拿縭瓊珠來換,無須認我的情。倒是你,我勸你還是老實點,”寧玦深深地望向阿蘇,忽然變了語氣,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幾乎是從牙齒縫中擠出來道,“不要妄想有人會幫你,在三更半夜開門帶你逃出去,好好待在這裏等蛟龍精來救你吧。”

說完他轉身,喊守門的青蒼派弟子開門,然後走出了房間,留下阿蘇一人怔怔地坐在那裏。

到了晚間,果然冷了起來,一聲高一聲呼嘯著的冷風如圍獵的狼群,在房子外麵四下逃竄。阿蘇裹著兩層棉被,坐在矮凳上烤火盆取暖,她時不時地瞄下緊閉的房門,心想寧玦該不會是騙她玩的吧。

身子烤得暖和了,瞌睡蟲便不請自來,阿蘇盯著火盆看了會兒,眼睛便漸漸遲鈍了,上眼皮撐不住直往下掉。突然火盆裏的木炭爆了一聲,阿蘇一下子驚醒過來,這時她聽到屋外的風聲中,冒出不尋常的“噗通”,“噗通”的聲響,隨即房門被打開,寧玦走了進來。他扔了一包東西在桌上道:“快點把這套衣服換上,我在外麵等你。”說完就又走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阿蘇打開那包東西,裏麵是一套青蒼派男弟子的衣服。她忙換了衣服,綁起了頭發,收拾停當後,打開了房門。房門口一左一右癱倒著兩名青蒼派弟子,房子四周則矗立著很多高矮不一的光禿禿柱子,但因為天黑,看不真切到底是什麽。寧玦背對著阿蘇站在房前,聽到開門聲,轉身壓低聲音對她道:“待會兒你要跟緊我,這裏是八卦石林,一不小心走錯了,就會困在裏麵。”

阿蘇點了點頭,寧玦便在前麵帶路,在石林裏左一拐,右一鑽。有時候看著前麵是一塊石壁,已經沒有路了,但寧玦卻還帶著阿蘇往前走,走到近前或是往左,或是往右,斜裏一拐就又是柳暗花明,豁然開朗。走著走著,阿蘇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問道:“這石林雖然布置奇巧,但修仙派多是會禦劍飛行的,如果有人直接飛過這片八卦石林,那這不是形同虛設嗎?”

寧玦沒有回頭,一邊繼續在前麵帶路,一邊答道:“這些石柱可不是普通的石頭,是施了法咒的。若有任何飛行的物體進入石林,便會形成結界,並觸動機關,到時候任憑你本事再大,不死也得脫層皮。”

阿蘇聽了心裏直後怕,這幸虧有寧玦來救她,要是換成隼澧,甚至慕容十三,且不說他們能不能找到這裏,即便找到了,估計也都得交代在這片石林裏。怪不得青蒼派不把她關在大牢裏呢,這片八卦石林易守難攻,有進難出,可比那黑黢黢,潮乎乎的大牢凶險多了。

 不過寧玦當初在縹緲派的時候,整個人就冷冰冰,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自己雖然在入門考試的時候,救過他一回,不過他後來說因為幫阿蘇通過了考試,所以這就算兩清了。之後寧玦一直刻意遠著自己,要不是碰到隼澧這檔子事,兩人的交情也就平平淡淡,跟一般的同門師兄弟們無異。私放犯人不管在哪個派,可都是要被逐出師門的重罪,她看了眼走在前麵的寧玦,心想他為何要救自己,難道就是因為騙了自己,心裏過意不去嗎?

寧玦這時候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對阿蘇道:“前麵馬上就出這石林了,出去後,你記住不要說話,低著頭一直跟在我後麵,現在天黑,外麵又沒什麽人,估計能混得過去。我帶你去後山,一過界門,你就可以逃走了。”

他從衣襟裏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瓷瓶,遞給阿蘇道:“你身上中的是化形散,這個是解藥,一天服一粒,服滿三十天,這個毒便可解了。”

阿蘇接過瓷瓶道:“這次真的是要多謝你了。不過我走了以後,你有什麽打算?如果被人發現你幫我逃了出去,青蒼派的人是不會饒了你的。”

她停頓了一下,神情肅穆,似乎下定了決心,不等寧玦回答,便又接著道:“寧玦,要不你跟我一起逃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很安全,保管青蒼派的人找不到。”

寧玦看著一臉認真的阿蘇,心中不由一動,他笑了起來:“不用擔心我,我做事一向周密,不會被人發現的。況且如果我跟你一起逃走了,那不是一輩子要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的嗎?”

阿蘇覺得寧玦心可真大,這個時候還有閑情說笑,忙道:“那,那你也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青蒼派得罪了妖界,這次又公然帶著渾沌去搶縹緲派的寶物,現在怕是整個修仙界都知道了。作惡在前,此後必受果報,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現在不走的話,以後就怕沒有機會了。”

寧玦聲音低了下去:“阿蘇,你我相識時日很短,我以前做過什麽,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你都一概不知。青蒼派作惡多端,我就是幫手之一,所以不管以後遭遇什麽,那也是罪有應得。”

阿蘇脫口而出道:“都說放下屠刀,立定成佛,若你沒有善念,那為何要救我?”

寧玦似乎一下子被問住了,他沉默地轉過身,過了會兒道:“好了,時間不多了,我們該走了。”說完便接著在前麵帶路。

阿蘇雖然滿腹狐疑,但也沒有多問,跟在寧玦身後拐了幾道彎,便見前麵的石壁上有道僅容一人出入的,關閉的石門。寧玦走到石門旁,抬手示意阿蘇等一下。他慢慢把石門打開一道縫,從縫隙中警惕地查看外麵的情況,卻見門外燈影憧憧,一隊接著一隊青蒼派弟子舉著火把從門前奔過。

站在他身後的阿蘇瞥到一眼外麵的情景,吃了一驚,低聲道:“我們已經被發現了嗎?”

寧玦凝神看了會兒外麵道:“應該不是,你看他們全是往東麵去的,如果真是發現你逃跑了,應該圍在這石門外才對。東麵是地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竟然出動這麽多人。我們等他們走了後,再出去。”

恰在這時,寧玦看到念平從門前走過,有一個青蒼派弟子從另一邊跑過來,迎上他道:“大師兄,議事廳四周已經按你的吩咐團團圍住了。”

“很好,你憑我的佩印,去珍奇庫中將噬神網取出來。”念平從衣袖中取出一黑色的印牌交於那弟子,火光搖曳中,他的臉森然可怖,“這次定要教那蛟龍精有來無回。

 

 

第二十一章    困我之梏

等外麵安靜下來後,寧玦和阿蘇悄無聲息地從石門中出來。寧玦往與剛才那大撥青蒼派弟子相反的方向走,走了兩步,他感覺阿蘇沒有跟上來,便回頭對還站在原地的阿蘇道:“怎麽了?快點跟上來,趁現在派裏的人都往議事廳去了,我正好可以快些送你出去。”

阿蘇搖了搖頭道:“剛才那幫青蒼派弟子是趕著去捉隼澧的,對不起寧玦,我不能就這樣一個人逃走。我領教過那噬神網的厲害,我得去幫隼澧。”

寧玦有些氣惱道:“你現在自身都難保,還有心思去幫他?現在你法力全失,即便去了,那也不過是多了一個短命鬼而已。”

“隼澧是為了救我才來的,如果我不管他的死活,隻想著自己逃命,那我以後不會過上一天安心的日子。”阿蘇靜靜地看著寧玦道,“如果換成是寧玦的話,我也會這麽做的。這次的救命之恩,日後我定會報答你,現在就此別過了,珍重。”

阿蘇抱拳對寧玦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追著之前那幫青蒼派弟子而去。

寧玦定定地站在原地,望著阿蘇漸漸遠去的背影,良久,他自言自語道:“笨蛋,不好好活下來的話,以後怎麽報答我。”

隼澧溜了一眼院子周圍擠得滿滿當當的青蒼派弟子,輕笑一聲道:“何掌門,好大的陣仗啊,這是讓全派弟子來迎接我嗎?”

站在院子另一頭的何抱樸道:“客人來了不走正門,倒先往地牢裏撲,實在是何某人平生少見之怪事。”

隼澧道:“咱們就開門見山吧,縭瓊珠就在我身上,但你先得把阿蘇放了,我見到人了,自然把那珠子給你。”

何抱樸揚了揚手道:“把人帶上來。”

兩個青蒼派弟子押著一個戴著黑布頭套的人從後麵轉出來,隼澧盯著那個戴頭套的人狠看了幾眼,身形看上去像是阿蘇,可這臉遮成這個樣子,怎麽看都有點可疑啊。他道:“何掌門,這臉蓋得這麽嚴實,我怎麽知道是不是我要的人啊。”

何抱樸對其中一個押著人犯的青蒼派弟子示意,那弟子伸手呼啦一下拉掉了人犯頭上的黑布頭套,盡管發髻淩亂,臉上有汙跡,但在四周火光的照映下,隼澧看得真切,那人確實是阿蘇。

何抱樸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你要的人,先把縭瓊珠給我,我再放人。”

隼澧從衣襟中摸出一個錦布袋子,隱隱有五彩光從袋中透出,他道:“珠子就在這錦囊中。不過,何掌門我信不過你,得先把人放了,我再把珠子給你。”

何抱樸想了下道:“我諒你也不敢食言,放人。”

那兩個青蒼派弟子給阿蘇解了捆綁雙手的繩子,隨即阿蘇低著頭朝隼澧快步奔去。突然這時有一女子聲音喊道:“隼澧,小心有詐。”

那分明就是阿蘇的聲音,隼澧錯愕地四下旁顧,隻見右手邊有一青蒼派弟子從人群中擠出,那臉依稀就是阿蘇的樣子。他轉頭驚詫地看著奔向自己的這個“阿蘇”,隻見她雙手忽然左右一揮,數道銀光直朝隼澧射來。隼澧慌亂地左右閃避,同時左手本能地一揮,一道弧形綠光往那“阿蘇”身上砍去。但因為相距太近躲閃不及,隼澧右肩一痛,一根銀針深深地刺入肉中。

那個“阿蘇”也啊地一聲,被綠光擊中左臂倒在地上,汩汩的鮮血從狹長的傷口中湧出,頃刻間便染紅了整條衣袖。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根繩子繞上了脖頸,披散著頭發的阿蘇對周圍眾人喝道:“不許過來,要不然我就勒死她!”

何抱樸身旁的念平急忙道:“不要亂來,你若勒死了她,你們今晚也無法脫身。”

阿蘇盯著念平道:“如果我們今晚注定走不出去,那拉個墊背的也不錯,讓你們的人都退下去。”她緊了緊手中的發帶,假的“阿蘇”嘴裏發出短促、痛苦的聲音,徒勞地想用未受傷的右手去拉扯掉喉間的繩子。

念平焦急地看著何抱樸道:“師父,快下令吧,再這樣下去,師妹怕是。。。。。。”

何抱樸陰沉著臉,望著阿蘇,然後舉起手對左右弟子道:“全部弟子後退兩丈外。”

阿蘇鬆了手中的發帶,小聲詢問隼澧道:“你的傷怎麽樣?”

隼澧感到渾身的法力如破罐中的流水,一點一點消失殆盡,他咬著牙拔出刺入肩部的銀針道:“傷倒不算什麽,但奇怪的是,身上的法力好像使不出來了。”

阿蘇道:“看來你也中了青蒼派的化形散,今天我們能不能逃出這裏,隻能靠手裏這個人質了。”

隼澧這時心生好奇道:“既然你在這裏,那這個假的到底是誰?”他走近那假的“阿蘇”,蹲下身用衣袖去擦她的臉,臉上那些汙跡被擦去後,她的整張臉就像脫胎換骨般變成另一個模樣,隼澧吃驚地看著她道:“碧流,原來是你。”

阿蘇望了眼周圍後退的人群,對何抱樸道:“何掌門,我們做筆交易怎麽樣?你讓我們安全地走出青蒼派,我們就放了貴千金。”

何抱樸微側頭,對身邊的念平小聲道:“讓弓箭手在外圍準備。”

念平聞言,臉色大變道:“可是,可是師父,師妹在他們手上,萬一誤傷到她怎麽辦?我們不如。。。。。。”

何抱樸抬手打斷他道:“他們以為我會投鼠忌器,拿他們沒有辦法,那就大錯特錯了,傳我的令下去,我就不信他們不乖乖就範。”

念平還待多言,何抱樸看了他一眼道:“怎麽,你現在連為師的命令也不聽了嗎?”

“不敢,弟子這就去安排。”念平低頭欠身退下。

何抱樸高聲對阿蘇道:“我並不覺得你們現在有資格跟我談條件,你跟隼澧都中了化形散,就跟普通人一樣,你們現在就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你看看周圍。”

四周外圍一圈的青蒼派弟子退了下去,露出後麵嚴整待發的弓箭手,滿弓的弓弦上一根根尖利的箭頭,在火光下閃著猙獰的寒光。阿蘇被那些光晃得,心裏開始有點發虛,但仍拽了拽手中的發帶,硬聲道:“何掌門,我們的命是不值錢,但令千金的安危你也不顧了嗎?”

何抱樸突然冷笑了兩聲道:“你們以為拿住了碧流,就可以要挾到我嗎?你們是妖,是搶了縹緲派寶物,放出巨怪,殘害修仙眾派的眾矢之的。我今天殺了你們就是替天行道,匡扶正義,一點小小的犧牲是在所難免的,你以為我會在乎嗎?”

完了,完了,今天碰到瘋子了,阿蘇心想難道是自己剛才話講重了?把何掌門逼急了?也沒有啊,拿人質要挾不都是這麽話趕話說的嗎?這又不是請客吃飯,你敬我來我敬你。還從沒見過有人舍得殺自己孩子的,除非,除非這碧流不是何抱樸親生的。阿蘇陷入了沉思,這要麽是她運氣太差,要麽就是何抱樸真真正正地瘋了,二者必占其一。

阿蘇這一分神,手中的發帶就鬆了些,碧流掙紮著出聲求救道:“爹爹,爹爹,我是你的親生女兒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何抱樸沒有理會她,而是冷聲對阿蘇道:“把縭瓊珠交出來,不然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隼澧罵道:“看這架勢,我們今天交出來是個死,不交出來也是一個死,橫豎是要死在這裏了。”

阿蘇冷不防小聲問道:“你現在還能化原型嗎?能飛嗎?”

隼澧先是一喜,接著又是一憂:“化原型是可以,但我現在沒有法力,隻能遁水,不能飛天。”

阿蘇想了想,對何抱樸軟語商量道:“何掌門,事情不需要做的這麽絕嗎,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先放了令千金,等出了青蒼派,立馬就把縭瓊珠給你,決不食言。”

何抱樸反問道:“我現在殺了你們,不就馬上能拿到縭瓊珠嗎?你說我為什麽要跟你們談條件?全部弓箭手準備!”

弓箭手們將箭尖對準了阿蘇他們,碧流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嚇得,麵色煞白喊道:“爹,不要放箭啊,我是碧流,你的女兒啊。”

念平也跑到何抱樸麵前,跪下哀求道:“師父,不如答應了他們,先救下師妹吧,或者等噬神網拿來了,再擒住他們也不難,隻是不能放箭啊,師父。”

何抱樸抬手一記耳光,把念平打翻在地,厲聲斥道:“婦人之仁,給我放箭!”

立時箭雨如注,交織成一張密網將阿蘇三人罩在裏麵。隼澧一把抱住碧流,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箭,他的背部,肩部中了數箭,阿蘇也未能幸免,身上也掛了幾隻箭。在更密集的箭陣到達前,忽然間平地起了颶風,飛箭被狂風吹散又卷起,在場眾人被吹得東搖西晃,眼睛也睜不開。

飛沙走石間,有一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風眼中,他踏風而來,一把扶住阿蘇道:“你們都跟我來。”

這風起得詭異,停得也蹊蹺。前一秒還攪得天昏地暗,下一秒就偃旗息鼓,消散得無影無蹤。阿蘇三人趁著這妖風,不知去向,何抱樸恨得咬牙切齒,命令全部弟子去搜,去找,即便要把整個青蒼派翻過來,也在所不惜。念平想了想,對何抱樸道:“師父,剛才那風,弟子覺得像是我派的吞風獸所為。”

何抱樸這時火氣平息了一些,這一提醒,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你讓何人去取噬神網的?寧玦現在何處?”

念平道:“弟子讓陸樂師弟去取的,不過不知為何至今還未到。寧玦師弟嘛,自從下午在師父房門前見過一麵後,就再沒見過。”

“不好,若沒有猜錯,剛才那怪風,怕是寧玦用珍奇庫中偷來的吞風獸所為。”何抱樸沉聲道。

“寧玦?不會吧,他為何要這麽做,為何要背叛師門?”念平不解道。

何抱樸半垂著眼,撚著胡須,沒有作答。一個弟子慌慌張張跑來道:“報告掌門,弟子在地上發現了血跡,一路追蹤到地牢前,血跡才消失,那三人應該是進了地牢。”

何抱樸警覺道:“不對,地牢隻有一個口出入,進去了就相當於甕中捉鱉,他們為什麽要躲進那裏?”

念平也思索著道:“要說這地牢其實倒還有一處出口,其中一個水牢通著山腳下的河澗,不過這水道全程封閉,蜿蜒數裏,普通人即便能閉氣,也不能遊出去。”

“若不是普通人,是河妖呢?”何抱樸驚覺道,“念平你快帶一隊人,速去山腳下出口處守著,其他的人隨我來。”

 

 

 

 

第二十二章  逃生

“對不起,隼澧,我之前騙過你,想不到你還會救我。”碧流噙著淚道,“還不如讓我現在死在你麵前,這樣我的心才能好受點。”

“別,你可千萬別這麽做,我們好不容易從你爹手裏死裏逃生了,你現在要再去尋死,我這背上的箭不是白挨了嗎?”隼澧試圖伸手去拽背上的箭,但牽扯到了傷口,痛得倒吸了幾口冷氣,這手立時縮了回來。

碧流溫聲道:“還是讓我來幫你吧。”說著她轉到隼澧背後,試圖用手去拔那箭。

幫阿蘇處理箭傷的寧玦阻止她道:“若我是你,就不會去拔,這些箭頭帶有倒鉤,蠻力拔出的話,傷口反而會更大。先扳斷箭尾,等逃出去後再找醫者挖出箭頭。”

“說到逃出去,我倒有一個問題,你把我們帶到這地牢裏來是什麽意思?這不是坐以待斃,等何抱樸來圍堵我們嗎?”隼澧斜眼看了下寧玦道,“話說我上次進到你,你好像還是縹緲派的吧,現在怎麽又是青蒼派的弟子了呢?你這樣身份飄忽,很難不讓人起疑啊。”

寧玦剛要回答,阿蘇搶先道:“好了隼澧,我們現在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寧玦真要害我們,剛才袖手旁觀就可以了,何必要冒風險來多此一舉呢?”

隼澧想了想也是,便閉上了嘴坐在地上,讓碧流幫忙處理露在外麵的箭尾。

寧玦望了眼地牢入口,對阿蘇等人道:“我們動作要快一點了,估計馬上派裏的人就會找到這裏來,你們跟我退到裏麵去。”

碧流這時道:“不如我留在這裏,若派裏的人來了,還可以拖他們一陣,反正我是青蒼派的人,他們也不會拿我怎麽樣。”

隼澧馬上道:“不行,你爹剛才就打算連你也射死呢,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太危險了,不如跟我們一起走吧。”

碧流苦笑道:“這裏是我的家,我又能走去哪裏?雖然我爹把縭瓊珠看得比我的命還重要,但我畢竟是他的女兒,不牽扯到縭瓊珠的話,他也不會真想要我的命。”

寧玦想了下道:“這樣也好,師姐你留在這裏,若有任何情況,呼喊一下,我就過來幫你,阿蘇你們跟我來。”說著他取下牆上一個照明用的火把,一人先往地牢深處走去,阿蘇二人也趕忙跟了上去。

阿蘇見隼澧一邊走一邊頻頻後顧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她道:“不知是誰以前說過要找青蒼派掌門父女報仇的?怎麽現在戲碼換了啊,血海深仇變藕斷絲連了啊?”

隼澧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嘴硬道:“你懂什麽,罪大惡極的是那何抱樸老頭兒,碧流也隻是被她爹逼的,才來騙我的。”

阿蘇含笑點頭道:“恩,我是不懂,你一會兒要殺了人家,一會兒又舍不得,不顧性命去救,真真是讓人費解啊。”

隼澧沒有答話,過了會兒,他輕輕歎了一聲道:“阿蘇,等你真的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懂了。”

阿蘇聽了心中若有所思,隼澧說的這種喜歡必是人們常說的情愛吧。狐族中常有狐男和狐女為了心中所愛,離家拋族,有些甚至甘願舍棄元丹,毀了修為。慕容十三曾說過這些人是情思太重,身陷情劫,所以難得大成,若真能參悟人類的七情六欲,倒又能得到無上法。

阿蘇不知該算是幸呢還是不幸,兒女情事從未放在心上過,即便有那麽幾次對族中俊秀人物動過心,那也是過眼雲煙,沒多久就不了了之。她一直搞不懂究竟男女情愛是什麽強大的魔力,能讓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心甘情願地去舍生忘死呢?她能為了爹和娘,為了弟弟們還有紅儇去赴死,因為他們是她的親人。她也能為了慕容十三去拚命,因為他是她的好友。但她實在很難想象為了一個非親非故,認識可能也就幾天的人豁出命去。

阿蘇想起之前她問寧玦的話,若你沒有善念,那為何要救我?寧玦究竟是為了什麽要數次犯險救自己,難道隻是因為心中的善念嗎,還是說他對自己有了那種喜愛之情?她默默看了一眼,走在前頭的寧玦的背影,心下一片茫然。

隼澧見寧玦帶他們往地牢深處越走越遠,兩旁是一間間陰暗冷森的牢房,怎麽看都不像是能逃出生天的樣子,心中疑竇叢生,忍不住問寧玦道:“哎,你這到底要帶我們去哪裏?難不成這牢房裏還有另一個出口不成?”

寧玦用六個字把隼澧堵了回去:“ 別說話,快到了。”

他走到一處牢房前,拉開了牢房門,與一般牢房不同的是,入門處有一階階石梯延伸向下,底端沒入牢房深處未知不可測的黑暗中。寧玦將手中的火把朝房內揮了幾下,底下那片令人不安的黑暗泛起了些微粼光,原來是水,這是一處水牢。

他轉頭對阿蘇二人道:“就是這裏了,這水牢底部有一洞穴通向山腳下的溪流,隼澧隻要變回原形,就可以帶著阿蘇一起遊出去。給你,這是用虯龍的內丹做的避水珠,含在口中,便可如魚一般在水中閉氣了。”說著,寧玦從腰間摸出一顆黃色如雞卵大小的珠子,交給阿蘇。

阿蘇拿著珠子道:“這避水珠隻有一顆,給了我,那你怎麽出去?”

“我之前就說過,沒有打算要跟你們一起走。我跟你們終究是兩條路上的人,而且我還有一樁事情沒有解決。”寧玦催促他們道,“快點,這條水道雖然隱秘,但派裏的人知道的也不少,等他們醒悟過來的話,你們就逃不脫了。”

隼澧聞言,忙拉著阿蘇往石階下走:“既然趕時間,那我們就大恩不言謝了,青山綠水,日後我必再找機會好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這時地牢裏遙遙傳來腳步聲和人聲,寧玦麵色一震,低聲道:“不好,估計他們找到這裏來了,你們快走,我去擋一擋。”說著抬腿便往地牢口走去。

阿蘇心裏其實有好多道別的話想跟寧玦說,那些話爭先恐後擠作一團,誰都想先從嘴裏溜出去,誰也不讓誰,結果是纏成一團,塞在喉嚨裏什麽都說不出。她直愣愣看著寧玦越走越遠,心裏著急該說什麽呢,怎麽也得謝謝人家兩次搭救自己吧,或者說句珍重,再不濟簡單兩個字再見也好啊,可嘴巴裏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寧玦舉著火把已然快消失在幽暗的地牢拐道中,那簇微弱的火光猶如浩瀚波濤中的一葉孤舟,隨浪遠去直到消逝不見,阿蘇沒來由地悲從心起,一滴溫熱的水珠滑落眼角,這是什麽?她心想,難不成就是人類說的眼淚嗎。

身旁的隼澧塞了一樣東西到阿蘇手裏:“拿著,這是你心心念念的那顆珠子。我信不過那個寧玦,現在他走了,可以還給你了。”

阿蘇微側過身,用抓著避水珠的那隻手手背偷偷擦了擦眼角,她另一隻手挼搓著裝縭瓊珠的錦袋,就好像在拿捏著自己的良心。如果不是因為她執意想要偷這顆珠子,隼澧就不會陷入現在這險境,她遲疑道:“隼澧,其實,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講老實話。。。。。。”

“行了,行了,我們快走吧,有什麽話等逃出這兒了再說。”隼澧快步走下台階,往水裏一躍,綠光一閃,一條約兩丈長,馬首蛇尾,四足白鱗的無角龍出現在水裏。那龍回頭望了下阿蘇,將頭擺了擺,似乎在催促她快點過來。

阿蘇心事重重地把錦袋塞入袖中,然後將避水珠含入口內,走進水裏騎上龍背,雙手扒住鱗片,白蛟頭一低,潛入水中。

碧流坐在地上,看著何抱樸和一幫師兄弟們如洪水般湧入,瞬間塞滿了地牢走道,她畏畏縮縮地喊了一聲:“爹。”

何抱樸雙眼盯著走道深處道:“其他的人都在裏麵嗎?寧玦這小子呢?也跟他們一起逃了嗎?”

碧流知道這是在問她,囁嚅道:“隼澧跟那個縹緲派的女弟子進去了,但是,但是並沒有寧玦啊,寧玦怎麽會在這裏。”

何抱樸看向她,冷笑道:“好啊,你什麽時候開始幫著外人了。”

碧流低下了頭,不敢再看他:“女兒不敢。”

“師父,徒弟在此,不必再為難師姐了。”寧玦舉著火把,鬼魅般無聲無息出現在走道深處。

“我倒沒有想到,你竟沒有逃走。你該知道做出背出師門的事情,會有什麽樣的懲戒。”何抱樸眼中閃著精光,如毒蛇吐出的蛇信。

寧玦慢慢走了過來,在離何抱樸五步遠的地方站住,他平靜道:“是師父將我從死人堆裏救了出來,給我飯吃,教我功夫,這份恩情寧玦一直記著。即便師父後來算計我,猜忌我,騙我服下本門毒藥木人散,但過去的恩情我還是要還的,所以任何懲戒弟子定當領受。”

碧流突然哭了出來,嗚嗚咽咽道:“師弟,這都怪我,是我騙了你,我原本不知那是木人散。”

何抱樸陰沉著臉站在那裏,眼神已是變了幾變,他忽然側身從近旁弟子的腰間抽出佩劍,上前一步躍起,在碧流的尖叫聲中,一舉刺進寧玦胸間:“你以為在這裏拖住我,那二人就會逃得出去嗎?”

寧玦雙膝一軟,上身僵挺著跪在地上,臉上卻是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

何抱樸抽出佩劍,劍身磨著肉發出輕微的割裂聲:“我早已派人在水道的出口埋伏好了,他們休想逃脫。”

寧玦一直撐著的頭垂了下來。

水中原是漆黑一片,阿蘇靠著袖中漏出的縭瓊珠的朦朧光暈,漸漸也識別出了水中的景況。這條水道崎嶇蜿蜒,窄的地方僅容阿蘇貼伏在隼澧背上堪堪通過,最寬的地方也就一丈多。

他們在水中也不知遊了多久,阿蘇發現水道開始變得平坦起來,沒過一會兒,遠處黑咚咚的通道出現了一個淡灰色的如拳頭大小的點。隨著他們往前遊,很快那灰色的點如暈染開一般,越變越大,顏色越變越淺,最後隼澧猛地向上朝那光圈一躍,隻聽“嘩啦啦”一陣水聲,他們騰出了水麵,躍上了河灘。水中膠黏的牽引力瞬間消失了,阿蘇覺得像隻被剪了縛腳繩的小鳥,衝向了天空。她從龍背上下來,站在河灘上,天還未亮,四周白乎乎的是河澗邊的石灘,黑烏烏的是更遠些的樹叢,一輪新月藏起了大半張臉,隻在夜布上撕了道小口子,貼著一隻眼睛靜靜地偷窺著。

這夜可真靜啊,蟲鳥不鳴,夜獸蟄伏,不過好像有點太安靜了,阿蘇用鼻子嗅了嗅,空氣中浮散著一絲危險的味道。她剛要轉頭警告化為人形的隼澧,刹那間,一張大網臨空投下,將兩人罩在了裏麵。念平和五、六個青蒼派弟子從周圍的樹叢中鑽出,念平看著噬神網中的二人,興奮道:“師父果然沒有猜錯,看這次你們還能往哪裏逃!”

 

第二十三章 煉丹

 

“你說什麽?找不到縭瓊珠?”何抱樸按耐不住怒氣,大聲質問道。

“弟子在那二人身上搜過了,確實,確實找不到。也審過,但那二人嘴巴挺嚴,問不出什麽結果。”念平趴跪在地上,腦袋幾近抵著地麵,“弟子無能,還請師父息怒。弟子已派人去捕獲那二人的河灘邊尋找,也有可能被他們匆忙間藏在那裏的什麽地方。”

“廢物,這麽點事情都做不好。”何抱樸低吼著,他如一頭暴躁的野獸,在房內來回疾走,眼中是紛亂疊湧的怒意,過了一會兒,他的腳步慢了下來,眼神逐漸沉澱變冷,犀利如刀,“把他們押去煉丹室,我親自來審,就不信撬不開他們的嘴巴。”

青蒼派的煉丹室建在後山山腰上,是將一天然洞穴改建而成,足有兩間屋子那麽大。當他們被押進去,看到洞穴正中擺著的須五、六人合抱圍成的大鼎時,阿蘇第一次在隼澧臉上看到了害怕的表情,這讓她很不安。

作為一隻妖怪會怕死嗎?那要看是什麽意義上的死,如果是像凡人一般的肉體消亡便是死,那當然不怕。隻要內丹在,即便肉身消解了,也可再變化出一個新的來。這就好比凡人的肉身是瓦罐,裏麵裝的水便是七魂六魄,瓦罐一旦碎了,魂魄留不住,那就算死了,得再入輪回。

妖怪的本體無神無識,雖有肉身但無魂魄可言,就好像是空的陶罐。一些有機緣的妖怪吸收了日月精華,煉成了內丹,就相當於直接把水變成了冰。裝著冰,即便陶罐碎了,也可穩固元神,再修煉變化出來一個。但如果冰塊碎了,內丹一旦消失,便是萬劫不複。所以妖怪不怕死,隻怕灰飛煙滅。

阿蘇也怕,過去的幾百年來從沒有哪次比現在更讓她害怕在三界中消失。她有那麽多的事情牽腸掛肚,甄選大會沒有參加,爹娘在等著她回家,還有,還有寧玦他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被捉住,是否還活著呢?阿蘇估計自己現在的臉色比隼澧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他們二人被雙雙綁在大鼎旁邊的石柱上,然後押他們進來的八個青蒼派弟子退了出去,何抱樸跟念平走進了煉丹室。

何抱樸走到大鼎前,抬起一隻手摸著大鼎道:“隼澧,你族世代守著這煉妖鼎,就是為了不再有妖再被煉化,卻不想到了你這裏,自己卻要葬身於此,你不覺得這是天大的諷刺嗎?”

隼澧道:“你也不是第一次要把我扔進這煉妖鼎了,講這麽多廢話幹什麽。”

“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致你於死地,我的目的是要煉金丹,隻要你能把縭瓊珠交出來,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何抱樸走近隼澧,口氣放緩道,“而且你拿著那個縭瓊珠也沒有用,除了能煉金丹,那顆珠子別無他用。”

“但是如果今天拿不到那顆珠子,可就不要怪何某人我心狠手辣,你們全都要祭這煉妖鼎。”何抱樸陡然語調拔高道。

“何掌門此話可當真?把縭瓊珠給你的話,就能放了我們嗎?”阿蘇突然開口道。

“自然當真,我要的是縭瓊珠,拿到珠子,我立馬放人。”

隼澧忙道:“阿蘇別信他,此人出爾反爾,狡詐狠毒,交出了珠子,我們還是死路一條。”

阿蘇似乎下定了決心,對何抱樸道:“何掌門,不如這樣吧,你先把隼澧放了,讓我看到你的誠意,然後我再把縭瓊珠給你,反正我留在這裏,若是騙了你,要殺要剮隨便。”

何抱樸盯著阿蘇看了一會兒,然後對念平道:“念平,你去給隼澧鬆綁,放他走。”

隼澧叫道:“阿蘇你是不是瘋了,我不走,要走大家一起走。”

阿蘇沒有理他,對何抱樸道:“請何掌門派人送隼澧下山,等他安全離開了青蒼派,我會讓他交一件信物給你的人,我見到了信物自然會把珠子給你。”

何抱樸一口答應道:“這個不難,念平不如你親自把隼澧送下山去。”

念平給隼澧鬆了綁,隼澧一把扣住念平的手腕,反手勒住他的脖子,對何抱樸道:“快,把阿蘇放了,要不然我就要了他的命。”

何抱樸摸了把胡須,假咳了一聲,顯得很無奈。

阿蘇輕歎了口氣道:“隼澧,之前用碧流的命都威脅不了他,你覺得何掌門會在乎這個弟子嗎?你過來,我跟你說句話。”

隼澧的手鬆了下來,他放開了念平,走到阿蘇麵前。阿蘇小聲道:“我腰間有解開你身上化形散的解藥,你拿去一天服一粒,三十天後身上的法力就可回來了。還有等下出了青蒼派後,拔下你身上的一片鱗片交給這個弟子,讓他帶回來作為信物,也好讓我放心。”

“阿蘇,你怎麽說得好像遺言一樣。”隼澧聽著心有點慌。

阿蘇輕罵道:“說什麽呢,別咒我,我還想好好活著呢,記得出去後去找慕容十三。”

隼澧會意地點了點頭,摸走了阿蘇腰間的黑色小瓷瓶,跟著念平走出了煉丹室。阿蘇心裏鬆了口氣,害怕是會傳染的,少了一個人感覺也沒有那麽怕了。

這時一個青蒼派弟子敲門走了進來,何抱樸眉頭皺起:“不是說了,無事不要進來打擾我們嗎?”

小弟子忙躬身道:“弟子知道,隻是這事情非常緊急,才不得不來向掌門報告。”

“何事?說吧。”

小弟子瞄了眼被綁在石柱上的阿蘇,走到何抱樸身邊,在他耳朵邊上小聲說了幾句。何抱樸眼光若有若無地掃了掃阿蘇,思慮片刻對小弟子道:“倒想不到他來得這麽快,你帶他去鬆菊堂等著,我這邊處理完即刻去會他。”

小弟子答應了一聲,急忙退了出去。

沒有多少時間了,阿蘇對自己說,死也得死得明白,她斟酌著開口道:“何掌門,你們派裏是不是有名叫寧玦的弟子,之前我與他在縹緲派裏也算有同門之誼,想不到他竟是你們的奸細,還出賣了我。”

何抱樸眼皮略挑了挑,摸了把胡子:“確有此人,我也命他確做過此事。”

阿蘇裝出陰陽怪氣地語調道:“現在何掌門如願拿到了縭瓊珠,這位弟子可是功不可沒啊,之後是不是要論功行賞了啊?”

“本來呢,寧玦差事辦得好,是該賞他的。不過呢,一個人估計做奸細做久了,就上癮了,他出賣你在先,後來竟然還想著出賣我。”何抱樸笑了笑,裝糊塗地陪著阿蘇演下去,“做了叛徒我就不能再賞他了,沒有這個道理啊,你說是不是。”

“那,那你拿他怎麽樣了?”阿蘇的一顆心像被人重捶了一下,然後一把拽了起來,一部分七零八落往下沉,一部分堵到了嗓子眼兒,讓她喘不上氣來。

“還能怎麽樣,不就是一劍當胸刺進,一了百了,這也算是便宜他了。我想你聽到這個結果,應該挺高興的吧,當叛徒總沒有好下場的。”說完,何抱樸就像設下陷阱,等待獵物上鉤的獵人,滿心期待地審味著阿蘇的表情。

阿蘇腦子裏嗡嗡作響,似乎有無數個聲音在喊,寧玦死了,寧玦死了,胸前像被人剮了一個洞,五髒六腑似被一雙無形的手粗暴地翻來撿去,錐心的疼痛蔓延全身,在找什麽呢?找心嗎?心去了哪裏?對不起,它好像已經碎了。

恍惚中有一人走近她,何抱樸的聲音響起:“隼澧已經離開青蒼派了,你看,這是念平給你帶回來的信物,你現在可以把縭瓊珠的下落告訴我了吧。”

阿蘇回過神來,隻見念平站在她麵前,伸出右手給她看,手掌上躺著片晶瑩潔白,巴掌大的鱗片。一刹那,身體內奔騰決堤的悲痛,似乎找到了出口,阿蘇醍醐灌頂,悟到了千百年來人類與傷痛過招的保命要訣,開始痛哭了起來。

念平委實被嚇了一跳,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何抱樸一眼,後者示意他退開。

念平站開後,何抱樸走近阿蘇,逼問道:“快說,縭瓊珠到底在哪裏,想想寧玦的下場,不要跟我耍花樣。”

阿蘇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過了會兒,她抽泣著道:“何掌門,你再站近來點,聽我告訴你。”

何抱樸不疑有他,忙又上前幾步,俯身湊近阿蘇,阿蘇有氣無力小聲道:“縭瓊珠,縭瓊珠,就在,就在。。。”

“在哪裏?”何抱樸為了聽得更清楚,側著頭將右耳伸到阿蘇嘴邊。

突然阿蘇眼中凶光大盛,張開嘴,咬住何抱樸的右耳,猛得用力一撕。何抱樸痛吼了一聲,捂住耳朵跳到了一邊,滴滴答答的鮮血順著指縫淌了下來。

阿蘇一口吐掉咬下來的一小塊耳肉,咬著牙惡聲道:“何掌門,你知道為什麽找不到縭瓊珠嗎?因為我把它給砸了,砸得粉碎,這世上再沒有什麽縭瓊珠,你永遠也別想得到它。”

何抱樸兩眼圓睜,暴怒道:“我要把你給殺了,殺了。”他在石洞內橫衝直撞,想找樣武器來泄憤,但煉丹室內不是未做成丹藥的藥引,就是已做成丹藥後留下的藥渣,連把開刃的小刀都沒有,氣得他袖子一揮,一股腦兒將那些瓶瓶罐罐掃到地上,嗶裏吧啦一通亂響。

阿蘇大笑了起來,狀似癲狂:“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找到那珠子嗎?哈哈哈,何掌門,這世上終也有讓你恨極,氣極的事了嗎。”

念平一把拉住何抱樸,跪下道:“師父請息怒,息怒,那縭瓊珠是仙家的寶物,豈會這麽容易就被砸碎,定是她故意不肯說出寶珠藏在哪裏。”

猶如當頭棒喝,何抱樸的神智漸漸清明起來,他狠狠地盯著阿蘇,陰測測道:“很好,看來你是寧死也不肯說是嗎,這世上原有比死還可怕的東西,你不說我就讓你生不如死,看你能撐到幾時。”

他高聲喚來門外候著的弟子,吩咐他們開鼎,生火,解下阿蘇,準備投入煉妖鼎內煉化。阿蘇木木愣愣地任由他們推搡著站在了煉妖鼎前,鼎內霧靄蒸騰,紅光隱現,倒不失為一個銷肉埋骨的好去處。

她覺得奇怪的是,之前自己還對灰飛煙滅這事情怕得要死,真到這個時候反而不怕了。寧玦為了她送了性命,自己賠上一條命也是理所應當,隻是恩怨須得分明,自己縱是毀了修為也不能讓何抱樸得逞。早在河灘遇伏時,縭瓊珠便已被她吞入肚中,希望這鼎火燒得旺一點,就讓這寶珠隨她一起湮滅在這三界中吧。

情障緣淺,這一世已難知寧玦的心意,這樣也好,少了糾纏,走得也爽快。下一世,下下世,此後寧玦轉生的生生世世,仲春拂麵的熙風,炎夏驟來的涼雨,晚秋點染的紅葉,嚴冬飄灑的細雪,都將是她對他訴說的衷腸。

“還是不說嗎?進了這個煉妖鼎,三魂七魄都將被煉化,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但隻要你說出縭瓊珠在哪裏,我大人不記小人過,還是可以給你一條生路。”殺一兩個人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但就差那麽一步就可以拿到縭瓊珠,煉成金丹了,何抱樸舍不得珠子,死不了心,條件都開出來了,聰明人沒有不識時務的。

阿蘇將臉別到一邊,沒有答話,不屑於做個聰明人。

何抱樸氣極恨極,朝押著阿蘇的弟子舉手示意,那兩個弟子用勁一按一推,何抱樸就此斷了在阿蘇身上套出寶珠下落的念頭。

阿蘇感到身上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都燒了起來,元神被牢牢地束縛在肉身中,一同承受著真火的炙烤,在痛苦和煎熬中等待最後的時刻。突然阿蘇感到腹中有一處開始清涼起來,剛開始她還以為是極度苦楚時產生的錯覺,但那清涼感逐漸漫布全身。阿蘇感到自己猶如落於一泓碧潭中,之前因燒炙產生的疼痛慢慢褪去,整個人越變越輕,越變越大,充盈塞斥於整個煉妖鼎。

這裏實在太擠了,阿蘇伸開了雙手,按住了鼎壁,用力向外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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