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卷雲舒 (五） 王晴與傑森 上

雲卷雲舒 (五） 王晴與傑森 上

 

 

心渡

 

二月底的一個晚上，劉箴，王晴和沈琦這三位好友又聚在恒源酒家啃三黃雞了。王晴看上去興致極高：“再過兩個禮拜就是我和藍眼睛的第二個結婚紀念日了，我準備下個再下個禮拜六在家裏開個派對，就我們幾個中國人，大家隨便聚聚，第二天藍眼睛再請他的一些朋友來。”藍眼睛就是王晴的美國丈夫傑森，都結婚快兩年了，兩人時不時還搞得跟熱戀一樣。

王晴特地將她的朋友和傑森的朋友分開是有原因的：傑森的朋友都年齡偏小，二十郎當歲沒受過高等教育，大多從事藍領職業。其中有油漆匠，保安，園丁，最有出息的一個考過幾個證書，當上了男助理護士。在這幫朋友裏，傑森做銷售天天西裝筆挺，算是混得最好，像是個白領了。這幫朋友倒是很老實很淳樸的好孩子，長得也個個挺拔俊美，粉雕玉琢般，可他們聚一起隻知道喝啤酒，聊球賽女朋友，和王晴的朋友實在是談不到一處。

劉箴感歎：“時間好快,一眨眼的功夫，你們倆已經是老夫老妻了！你都邀請了些什麽人來？”

王晴：“你們兩個，沈琦你帶凱文，阿箴帶你家陳壘，悠悠，爸爸媽媽。 還有馮菲菲，就是我上次在冒裏碰到的上海人，她和我一樣年紀，一個人在這裏做生意，上海山城兩邊跑，兩邊的行情都拎得颯颯清。對了，我還準備請任雲也來。我和她也是認識的，她男朋友也是老外，這樣藍眼睛也有個人好陪他說說話。”

沈琦笑道：“上次結婚紀念日，傑森在希爾頓飯店訂房，給你一個浪漫驚喜，這次怎麽就平平庸庸地過了？”

王晴有點不好意思：“壞介許多分 ，不過是兩個人住一起，沒勁。我歡喜鬧猛，大家聚聚，講講閑話最開心！”

王晴和傑森的相遇是挺浪漫的。王晴工作了兩年後買了房子，然後就是琢磨著要添置一架三角鋼琴。她從小家境比較優越，出手大方，直接就到琴行裏去挑嶄新的。在樂器行裏遇見了傑森，當時的傑森穿得筆筆挺，五尺十的身高，消瘦勻稱的身材，一頭浪漫的淺棕色卷發青春洋溢，最最吸引人的是他那碧碧藍的眼睛和長得可以當毛筆刷的眼睫毛。王晴那天不經意地化了個淡妝，一張俏臉嫵媚動人；身上是T恤牛仔休閑打扮，顯出其姣好的身材。

當這一對俊男靚女四目相對，立馬冒出了化學反應的火花。傑森一雙長睫毛象刷子一樣上下三翻兩翻，就把王晴給翻進去了。帥哥銷售員這天特別敬業，對美女顧客殷勤備至，一隻一隻鋼琴詳細介紹過來，不時自己上陣彈上兩記，顯出自己沒帶戒指的左手，又讓王晴試試，王晴的纖纖十指完全暴露，上麵一個戒指都沒有。傑森情不自禁地上前跟王晴擠一道試音，結果兩人的手指輕輕相碰，手指連心啊！一股電流通過相連的手指在兩人體內左衝右突，那瞬間幾成永恒。

接下來的周末兩人就共進晚餐，好得如膠似漆。再接下來的兩個月裏，傑森帶著王晴把山城所有有點檔次的飯店都轉過一圈。特別是一到周末，兩人就像明天不再來臨般地購物吃大餐，到處遊玩。在某天傑森的信用卡一再被拒之後，付賬的人就自然而然地變成了王晴。

在年初的一個周末，傑森帶真王晴見了他的家人。傑森的家庭倒是很穩固的，親身父母依然相親相愛，上麵有一哥，下麵有一妹一弟。傑森的父親是個家俱銷售員，母親是個家庭婦女，家庭的收入不是很多，但和很多美國家庭一樣，他們對消費，對生活水準有著大大超過他們實際收入的欲望。

這是長得非常漂亮的家庭，他們的頭發從亞麻色一直到深棕色，形成一個色譜；眼睛也是色彩斑斕：蔚藍，灰藍，綠色，淺褐。那家子人對王晴很是尊重，對傑森居然軋著個博士女朋友連呼幸運，讓王晴很是受寵若驚。王晴原本對傑森無節製的消費已經產生了點看法，但就這點不滿也被傑森家人的熱情給驅散得無影無蹤。

傑森這人生來就是個情種，十五歲就開始談女朋友了，到三十歲左右談了不下十五個，每次他都全身心地投入，頓頓都在高級飯店請吃飯，旅遊，買首飾，錢花光了就借信用卡，信用卡借爆了就開始花女朋友的鈔票。到這時有的女友就跟他拜拜了；反應遲鈍點的過了半年也吃不消要逃了；再有就是跟他一樣“橫豎橫，拆牛棚”的朋友，兩人一道日子越過越窘迫，相互越看越觸氣，最後也講不清楚誰和誰分的手了。傑森向王晴吹牛說他年收入有八萬，其實他是拿提成的，收入不是很穩定，最多才勉強這個數。

在沒到三個月的情人節裏，傑森就向王晴求婚，然後他就從公寓裏搬出來，住進了王晴的房子，不到一個月兩人就急匆匆地結了婚。在婚禮前幾天，王晴替傑森支付了三萬多刀的信用卡欠債，兩人長談了一個晚上，王晴一再強調現在兩人是夫妻了，不再需要像戀愛時那麽花錢了，希望從此以後能夠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傑森則憧憬著掙大錢，讓王晴過上公主般的生活。王晴略帶苦澀地將頭埋在傑森的臂彎裏，來來回回地蹭，好像要蹭掉那不愉快的擔憂，然後仰起頭來，慢慢攀升，嘴唇輕輕地落在傑森毛筆刷般的睫毛上。

婚禮是在湖邊舉行的，整個場麵相當樸素，沒有什麽太多的裝飾，整個基調是淡紫色的，新人配花，蛋糕裝飾，紙杯紙碟都是王晴鍾情的淡紫色。四個伴娘包括沈琦穿的是網上訂購的便宜紫色旗袍，因為正值初春，婚禮上加了好幾個路燈狀的加熱器，又暖和又別致。

王晴的父母特地從上海來美國短期探親，趕來參加了他們的婚禮，他們對婚禮的簡樸不是很滿意。王晴父親是個德國公司的代理，見多識廣，知道西方結婚是女方付錢，所以也沒抱怨女婿，隻是責怪女兒沒有安排好，害得他和媽媽沒法拍照攝影給國內的親戚朋友顯擺。不過新郎倌倒是挺呱的，王晴妝容雅致，婚紗禮服也是比較昂貴，一對璧人的婚禮照很是出彩，親家合影也是很拿得出手。老兩口為女兒在異鄉不被人看輕，特意給了新人六萬刀現金做嫁妝，傑森接錢時手都興奮地發抖，他從來沒收到過那麽多鈔票。

婚禮過後，兩人去了拉斯維加斯度蜜月，傑森很是遺憾，早知道王晴有那麽多嫁妝，他們就應該去夏威夷度蜜月，夏威夷才是度蜜月的勝地啊！等他們回到山城，裝修裝修王晴的房子，再還掉點債，還沒來得及買新車，嫁妝的錢就無影無蹤了。

王晴家中那架油黑發亮的三角鋼琴氣派地矗立在客廳，見證著這家主人不同凡響的浪漫史。婚後兩人依然深深相愛，可金錢管理上的矛盾始終不得緩解。

其實像王晴那麽好的條件，是很召人追求的，從小到大，也談過幾次戀愛。她看起來高知知性，美麗優雅，其實骨子裏卻藏有很刁鑽，很作的個性。一旦哪個男孩晉升為她的男友，就象當了她的奴隸，常常清晨5點讓人給她打印什麽文件，指使人做這做那，把人家的時間根本不當回事，最終那些男孩都吃她不消，忍痛與她拜拜了。傑森和王晴倒是很對得上：兩個人都是很粘人的人，所以相互不嫌對方煩；王晴不在乎倒貼，傑森則服服帖帖受她指使，當然傑森也有受不了她的時候，但他象隻彈簧，跳得再高，很快又會彈回原狀。

王晴的父母在婚禮後過一年多又赴美探望過他們一次，在山城待了近三個月。本來覺得這個女婿好徠，整天帶他們到處白相，高級飯店，名牌服裝，名牌包包，想買啥買啥，想上哪裏上哪裏。直到有一天，女兒收到了銀行支票被彈回來的電話，二老才剛剛明白這洋女婿不是因為敬重他們而破財，而是他對花錢根本沒有基本概念。老兩口不忍心女兒借當月還不出的信用卡，就從自己袋袋裏摸出現金給了女兒。過了沒到一個禮拜，又出了一樁倒黴事體，傑森的SUV給車行收走了，因為他好幾個月沒付按揭了。從此無論傑森的眼睛多碧碧藍，睫毛多翹多長，丈人丈母娘看這洋女婿是越看越惹氣。王晴爸爸是改革開放後第一批留德生，現在是一家德國公司在上海的代理商，講得隆重一點就是個小買辦，出國象走親戚，洋人見得多了，藍眼睛的槍斃犯， 藍眼睛的討飯聒子，藍眼睛的白癡全都見識過。藍眼睛，藍眼睛有啥了不起！

好幾個早上，就聽得王晴的手機響，過一會兒，王晴就披頭散發從臥室裏衝出來，顧不上刷牙洗臉，直奔電腦揪著眉頭先查銀行賬戶，這種生活王晴受得了，王晴媽媽在一旁看著卻揪心揪到室心律房心律統統不齊。老兩口開始鉚足了勁力勸王晴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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