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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一個普通人的跨種族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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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卷雲舒 (四十一)闊別的家鄉

(2013-07-17 16:19:04) 下一個

雲卷雲舒 (四十一)闊別的家鄉

國際航程是漫長的,任雲雖然思念著戴夫,焦慮著他們兩人的未來,可她腦海裏更多的是父親的音容笑貌。父親一生貧困,但他內斂智慧沉穩韜晦,所以總能得到周圍人的敬重。父親將他及其有限的資源以最大的智慧和努力發掘出來,為自己更為家人創造出盡可能美好的生活。

他隻有初中學曆,卻非常尊重讀書人,請一名當中學語文老師的朋友為他的一對兒女起名。兒子起名任鈞,意指無論生活中有多大的壓力,他都能不慌不忙,立穩    腳跟將之扛起而不崩潰;女兒起名任雲,取自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任憑雲卷雲舒”, 但卻按父親的期望賦予了其新的積極的含義,意指無論生活中如何風雲變幻,周圍的人如何待她,她都能清醒鎮定,審時度勢。

如今女兒兩袖清風地從美國回來看你來了!爸爸,你一定要堅強,讓我們一家人和你在一起,並肩同病魔作戰!

飛機到達了浦東機場,任雲排隊出關後,進入了大廳,眼前忽然呈現出那黑壓壓的人群,這讓已習慣人口稀疏的山城生活的任雲心頭一凜:啊,我真的是回到了上海了!

見到那闊別的場景讓任雲感到莫名的興奮,她開始四處張望,終於看到一張寫著“任雲”的牌子,仔細一看,正是哥哥任鈞。哥哥老了,離那麽遠都能看到他的白頭發了!任雲叫著哥哥的名字,朝他奔去,兄妹倆人搭著手相互注視了一眼,便相擁而泣。

任鈞的新車在四季花園大街上行駛,車窗外的絢麗無法分散任雲心中的擔憂:“阿鈞,爸爸的術前常規報告結果出來了嗎?”

“有,除了紅血球指數偏低,整個人的營養狀況中等偏下,其他結果還可以。他的癌是中度惡性,有沒有轉移隻有能開進去看了。”

“看來還有希望,或許能作根除手術。”

“希望吧,可他人瘦得厲害。”

“哪怕是晚期,隻有還活著就有希望。哥哥你累了,我反正起碼回來一個月,爸爸的事你都交給我吧。”

“任雲,那我就交給你了,我是需要回去上班了,你知道現在正是我們賓館業務最忙的時候,老讓人替我頂著總不是長久之計。沒辦法,一家老少都靠著我哪!你這次回來,老板沒意見吧?”

“怎麽會有意見,這是人之常情嘛!”任雲含含糊糊地應對:“我一個多星期後去簽證,隻要簽到了,什麽時候回是很靈活的。”

“那太好了,任雲,有你和我一起抗這事我感覺心裏穩多了, 爸爸媽媽一聽說你回來也都鎮定了交關。主治的劉醫生說他認識你,醫院裏還有你的很多同學都很關心你的近況。現在人際方麵就由你來打點吧。

妹妹,哥哥不如你啊,凡是家裏出了驚天大事,還得由你來頂,哥哥我這幾天方寸快亂了!”任鈞說話的聲調都變了。

“我回來了,把所有的事都卸給我吧!我帶了送人的幾瓶香奈兒香水,雅詩蘭黛的禮包以及扣奇手提包。不知這扣奇手提包夠不夠檔次,那香奈兒,路易威登什麽的,我實在是買不起。”

“可以了,我這裏也準備了現金。對了,你回來戴夫有什麽表示嘛?”

“他很難過,還提出要為我出機票錢,不過他在英國,鞭長莫及。”

“爸爸現在這樣,心裏特別希望戴夫能來上海見個麵,或者你們兩能有個說法,了一份心願。”

“他現在很忙,時機不對。等他回美國後,我再看情況吧。阿鈞,你也知道,這不是我能控製的。”任雲無奈地皺起了眉頭。

到達醫院後,小美和嘟嘟已在那裏等著了,任雲激動地緊緊抱起了嘟嘟,親了又親:“姑姑可想煞你了,總算是見到我嘟嘟了!”

和哥哥一家簡短寒暄之後, 任鈞帶她上了住院樓,在病房門口停住了說:“進去吧, 我一進去現個身就得走,爸爸住的是六個人一間的普通病房, 如果太多家屬進去的話,別人會有意見,我們一家明天好好再見個麵。

任雲心砰砰跳地打開們,六個病床目掃過去,在角落裏發現了媽媽以及在病床上瘦得形銷骨立的對自己睜大了眼睛望來的父親,任雲趕緊過去,先和媽媽擁抱了一會了,然後來到爸爸的病床前,強忍著悲傷,輕輕地叫了一聲:“爸爸,我回來了,你女兒任雲回來了。”

爸爸伸出他那皮包骨頭的手緊緊抓住任雲的手,嘴裏喃喃著:“小雲回來了,總算是回來了。”

“爸爸,不要怕,有我在,天塌不下來。我們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您後天做手術,我明天就把這事給你安排好。各種檢查結果顯示我們還很有希望的。爸爸,現在科技越來越發達,一定有辦法醫好你的病!”

因為天色已黑,任雲和父母不能聊得太晚,因為很快護士會來趕人了。在送給護工一個裝著兩盒精裝巧克力的雙肩背包後,任雲及媽媽和父親依依告別。

出了醫院,母女二人走到汽車站等公交車。上海初夏夜晚的空氣是那麽的濕潤迷人,一陣潮濕的夏風拂過任雲的臉頰,她輕輕捋了捋那飄飄的鬢發,忽然想起了在英國的戴夫是否已經下班。接著她自己又覺得在此時此刻想起戴夫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媽媽一路緊拽著任雲的手,時不時地說:“你回來就好了,我不怕了,不管有什麽結果都不怕了。”終於回到了家,這個任雲花了不止五年拚死拚活打工賺來的兩室一廳。當時嶄嶄新的房間已經有些破舊了,除了加了地板,刷了油漆,裝了壁櫥之外,家裏其他幾乎沒有怎麽裝修過。

母女二人闊別多年,相互端詳著對方:歲月無情,媽媽老了,背有點駝了;任雲也不是小姑娘了,眼角也有細紋了。她們隻是談了談最關心的父親的病情和對策,然後來到了小房間,任雲的小床還在,媽媽在壁櫥裏取出幹淨的被單薄毯枕頭,放在小床上。

望著被單薄毯上洗得發白的熟悉的圖案花紋,任雲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她從未離開過上海,什麽美國,山城和戴夫隻是一場夢而已。

任雲曾經多麽向往著回到上海,曾經幻想著在工作穩定後,輕輕鬆鬆地回來休假。可現在,費翔那“我曾經豪情萬丈,回來卻空空的行囊”,唱的就是任雲當時的心境吧。

第二天,任雲匆匆吃了隻菜饅頭之後,就趕去醫院在早上查房前見父親,並和醫生打招呼。忙了一個上午之後,她便抽空去見她的同學好友,已當上內科主治醫生的陸茗。

六,七年過去了,陸茗已從一個天真可愛的小丫頭蛻變成了一個身擔重任,頗具威儀的主治醫生,見了任雲雖然高興,但寒暄不了幾句就單刀直入,問能幫什麽忙。談起任父的病情時,任雲一時想起身去核實一下一個檢查,陸茗忙叫住她,接著喚了一個正在做紀錄的小實習醫生:“小張,你去把六樓消化外科35床的病曆借來。”小丫頭忙不迭地答應著出了門。

任雲見房裏隻剩下她們兩個人,就將藏在包裏的香水,護膚品和手提袋拿了出來,陸茗自然不肯,兩人推推搡搡,任雲真心道:“我本來回來就應該帶點土特產品表表心意的,。那手提包我特別選你喜歡的紫色,你要是不喜歡我可要傷心了!”

搞掂送禮這件事後,陸茗看了病曆,提了點建議,介紹了一下手術團隊和麻醉師;任雲邊聽邊點頭,看來這主刀的劉醫師還有一把刀的美稱,應該是這裏最好的吧。

從陸茗那裏出來,任雲心裏頗為感慨,老同學都成熟了,都成了社會的頂梁柱了,可自己卻還是當年的那幅窮學生的土樣。

接下來的時間,任雲還得一個一個醫師那裏打招呼,間隙的時候去看看爸爸,忙到三點的時候才覺得有點餓了,就近一個點心店裏墊了點東西下肚後,才回父親那裏坐定了說話。

父女兩先談了談嘟嘟的趣事,談起孫子來,老人眉飛色舞的,似乎忘記了病痛。任雲笑著說:“爸,嘟嘟的生活比我們小時候可好多了,我們哪會兒隻能在街口的泥地裏玩,下了學就要早早地在那裏占地方,否則那破地就被其他小朋友給占了。”

父親並不很讚同:“你們那時候有小朋友一起玩,現在的小孩都被關在家裏,根本就不敢放他們出門在外麵玩,社會越來越複雜了。”

說完接著話鋒一轉:

“我這一生說來也蠻不錯的,我和你媽沒給你們什麽,你和小鈞都憑自己闖出了一片天。人嗎,總是要走的,我就是現在走了,也是心滿意足的。”

任雲撫摸著父親枯老的手:“爸爸,有我在,我們一定能度過這個難關的!”

任父用另一個手拍拍任雲:“人不能跟命爭啊,我的心裏其實很穩得住的,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你和小鈞也要穩住,還要幫媽媽穩住。”

任雲的眼睛泛著淚花:“知道了。”

六點過後,任雲和媽媽推著輪椅,穿過幾撥人潮,將父親帶到了醫院的花園,與隨後到達的任鈞一家會合,這一家子總算是真正地團圓了。任鈞隨後提出要到隔壁的酒家吃個團圓飯,任母舍不得:“你錢花得已經夠多的了,不要再浪費了。”

小美趕緊表態:“您就讓任鈞盡點孝心吧,你看任雲好不容易才回來的。爸爸明天要開刀了,總要博個好心情,吃個團圓飯給他打氣。”

任母聽了也就不再反對了。一家子有說有笑地進了飯館。任老爺子因為明天要開刀的緣故不能吃東西,坐在那裏笑咪咪地看著一家人熱熱烈烈地享用著豐盛的菜肴,時不時地和邊上的孫子逗趣幾句。

任母笑著問老頭:“你看,怎麽又上菜了,我們兩還從沒吃過這樣奢考究的一頓飯呢。”

任父也笑著糾正她:“怎麽沒有,上次任鈞結婚的時候,我們不是去飯店吃過喜酒,你怎麽忘了呢?”

不一會兒,任鈞起身說是要去方便一下就匆匆地離開了。任雲覺察到他的表情有點異樣,便也找了個借口出來了,出來後發現哥哥呆在一個角落裏抹淚。

兄妹倆人找了個地方坐下談,任鈞說他感到太對不起父母了。父親居然一輩子隻吃過兩頓好飯,自己是在賓館裏做大廚的,居然沒請父親吃過飯。倒是逢年過節時,都帶著一家子來父母家吃飯。唉,就怕現在明白過來也晚了!

任雲了解到任鈞的傷心不是因為經濟出了問題就放下心來,推心置腹地勸解道:“爸爸零零星星的好飯還是吃到過的,比如說以前老鄰居結婚什麽的,隻是那些經曆他也沒放在心上,他最大的快樂來自於我們的進步。你做得很不錯了,哥哥!”

正說著,任鈞的手機響了,居然是戴夫從英國打來的。任雲趕緊教了戴夫幾句中文讓他給爸爸說。

兩人急匆匆地回到了餐桌邊,任鈞打開了手機的音響,讓父親能聽到任雲男朋友的聲音。戴夫在電話裏吃力地說出“祝您早日康複!”那聲調古裏古怪,引來陣陣笑聲。父親也不知如何回答,結結巴巴地大聲說:“謝謝,也祝你工作順利, 希望能早點見到你,希望你和任雲早點結婚成家!”

任雲笑著做了翻譯,隻是沒提結婚的事。然後拿了手機出去,五分鍾不到,旋即便回來了。

大家詫異她怎麽回來得那麽快,任雲隻是回答說是現在英國是吃午飯的時間,不宜談得太久。

時間過得飛快,為了在晚間查房前返回病房,宴席終於曲終人散。一家子來到住院樓的電梯間時,每個人都和老爺子擁抱告別,並說上一句祝福的話。最後任母緊拽著任雲的手對兒子一家說:“你們明天不用來了,任鈞你好好上班,小美和嘟嘟也別來了,老跑醫院對小孩子不好,爸爸開刀的時候,有任雲陪我就夠了。有什麽事我會馬上通知你們。你們回去好好休息吧!”

任雲望著窗外那飄著浮雲的夜空,明天會是個怎樣的日子?無論如何,總要站穩腳跟,沉著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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