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日,老張將箱中人——也就是那位人工智能保姆小智從箱子裏放出來後,滿腦子還在琢磨這是不是妖精變的,還是自家兒子腦子出毛病了。偏偏人家小智眉清目秀,笑得比真人還真,在他和兒子通電話時,她耐心地站在那裏,聽他們說話,倒把他給唬住了。
且說另一頭,遠在深圳的張明遠,此時也剛掛斷老爸的電話。手機屏幕還亮著,他盯著上頭那一排字——“老爸:你這東西……到底是不是人?”忍不住又笑又歎。
他心裏百感交集,不知道是擔心、害怕、激動,還是……終於完成了一樁大願。今兒個,總算把小智順利交到了老爸手上,這不僅是他回國後苦幹三年的成果,更是三年前在母親遺體旁立下的誓言。
“媽,你放心,爸交給我。”這句話,他記到今天,一字不差。
說來話長,這得從三年前說起。
那年,他還在美國矽穀,擔任某家知名科技公司的人工智能部門經理,手下帶著幾十號工程師,幹的是全球最前沿的項目。語音識別、動作捕捉、類腦網絡模擬,每天不是跟機器學習打交道,就是和代碼談戀愛。
他夫人——夏景,也是行業裏的紅人,是個大型語言模型訓練專家,發表過有關ChatGLM的好幾篇論文。兩口子,日子過得科技味十足,浪漫裏帶點算法。
唯一缺點——太忙。
沒有時間生孩子,他們還在糾結要不要凍卵。夏景說:“我們要是有小孩,得給他請個AI保姆。”明遠一聽還打趣:“咱家都能自己寫一個出來。”
誰知道,一語成讖。
他媽病了那年,他爸怕他擔心,死活不肯告訴他,還天天報喜不報憂:“你媽好得很,今兒個吃了兩碗粥,還看了你小時候的錄像呢。”
直到病情惡化,才忍不住打電話:“你要是能回來,就快回來看你媽吧……她怕是……不等你了。”
那天他正準備主持一場高層會議,聽完這話,會議也不開了,資料也不打了,立刻買了最近的一班機票。
一路飛回南京,飛機剛落地,他腳還沒踏出祿口機場的航廈,電話又來了——“明遠……你媽剛走。”
那一刻,他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定在原地。旅客人來人往,他卻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世界聲音全都靜音,隻剩下呼吸與心跳。
他回憶不起當時怎麽出了航廈、怎麽坐上的車、又怎麽回到家中。隻記得,那一夜,他守在母親遺體旁,望著母親安詳的臉,腦子一片空白。父親在隔壁房間坐著,眼睛紅得像火燒。那時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再“盡孝”了。他的“孝”,永遠地錯過了一個人。
他對著母親遺體低聲說:“媽,我回國。我要陪爸,我還要讓天下再沒人經曆這種遺憾。”
他回望自己這幾年,先到美國留學,在大名鼎鼎的斯坦福學習計算機,然後在矽穀工作。名校光環,高職高薪、海邊豪宅、前沿技術,可這些都換不回與父母相處的時間。他決定要回國,哪怕從頭再來,也要就近陪伴老爸,彌補失去的那些年。他父母曾經來美國探親過,不習慣那裏的生活, 他和夫人都上班,周圍鄰居父母都不認識,再說,語言又不通,認識也沒有辦法交流,老兩口就呆在兒子家裏,感覺和坐牢似的,老爸說再也不來美國了。他媽媽去世了,他爸爸更加不會來美國和他們一起生活的。他要想照顧好老爸,唯一的選擇,需要回國。
妻子夏景最初不同意。她在一大公司語言大模型實驗室工作,是核心研究員。回國意味著事業大轉彎。可是她最後還是答應了。因為她理解明遠,知道他在自責,也知道他是真的想做點什麽不同的事——不再打工賺錢,而是做對自己對家人對其他人都有意義的東西。
就這樣,他們辭職回國。回國之後,他們並沒有選擇大公司繼續打工,而是用積蓄創立了自己的公司,名字就叫“遠景智能”,目標就是朝人工智能的遠景而努力。同時公司名字也是他們兩個人的名字最後一個字的結合,希望他們的公司能夠像劉強東和龔曉京當年創立的京東一樣成功,當然希望他們的愛情能同苦共甘更加牢固。
公司目標是智能養老,結合人形機器人和人工智能大模型的最先進技術,落戶深圳。當年談“智能保姆”就像推銷神話。
“養老?你確定?”當時連幾個合夥人都覺得他瘋了。
但明遠不瘋。他說,全球每五秒鍾就有一個人進入老年階段,中國每年新增的獨居老人超過一千萬。他不缺市場,他缺的是一個“真正有感情的陪伴者”。他和夫人在美國都是從事這方麵最前沿的工作,有經驗有信心,再加上中國在製造業的優勢。他們有信心可以用技術來延續親情,便開始了他們的創業生涯。
三年裏,他們從最初的智能手,智能眼做起,做到與人等高的人型機器人;從硬邦邦的合成聲,到能模仿南京口音的情感語音;從一個電池能撐一小時,到如今小智能連續陪伴老人24小時不中斷,還能記錄吃藥時間、情緒波動和步態變化。
研發第一台樣機時,明遠幾乎沒日沒夜守在實驗室,連老婆生孩子那天,都差點沒趕到醫院。他還記得第一台小智麵世的時候,表情還很僵硬,連“你好”兩個字都要卡頓兩秒。但他和夏景說:“沒事,總有一天,她會說話像人、做事像人、陪伴像親人。”
夏景白天調教語言模型,晚上有時還得哄張明遠:“別急,我們做的是未來的事,遲早會有人看到的。” 他們總是相互鼓勵,相互支持。
這三年,公司接連獲得技術創新獎,逐步搭建起軟硬一體的情感識別係統。小智能判斷用戶情緒、生成安慰語句、模仿家人語氣甚至唱歌跳舞。可這些對明遠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爸願意接受,才是真正的第一步。”
現在,小智終於交到父親手上。他既像個推銷員成功賣出第一台產品,又像個忐忑的新手,把最寶貴的東西交給了一個從不輕易接受新事物的長輩。他最了解自己的老爸,也最擔心老爸。
這位張老先生,脾氣出了名的怪。以前請保姆,最長一位撐了三個月,最短一位隻住了三天。
有人說他難伺候,有人說他嘴太毒,還有人說他其實是太孤單了,隻是嘴硬。
張明遠知道,他爸不是壞人,就是有點老頑固。他怕小智也像那些人一樣,被他爸給數落得打包退貨。
可轉念一想,小智可不是人——她不會受委屈,不會記仇,還會自我學習,不斷升級。再怎麽拗口的南京話、再怎麽難搞的老爺子脾氣,她也能一一適應。
所以當他今天終於把小智送到老爸手上,從小智返回的視頻上,看見老爸的驚訝、瞪眼、結巴——他其實是在偷偷觀察小智的反應。
從那聲“你……你是人是妖?”開始,到他對於小智說南京話時的笑容,他就知道,這事兒穩了個八成。
他起身,走到窗邊。深圳的夜空依舊亮如白晝,節日的燈光把高樓裝點得五彩斑斕。他心裏卻想著南京的玄武湖,想著老爸現在是不是已經開始和小智鬥嘴,想著廚房是不是已經響起了切菜聲、洗鍋聲,想著那個老舊卻溫暖的家,會不會因此再度有了人間煙火氣。
他輕聲嘟囔:
“爸……希望這次你會喜歡她。”
他關上筆電,準備早點休息。明天還有一堆數據要分析,還有一場和投資人的報告會。
但他心裏最想看到的,是明早老爸回他一條短信,哪怕隻有一句:
“這東西……還不錯。”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小智:AI伴侶》, 作者: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