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非常希臘……
------燦亮的古典在上,張著洪荒——詩人餘光中這樣吟哦道。
六月的雅典,夏日漫長,延宕了金烏的翅膀,也讓漫不經心的奧林匹斯航班一誤再誤。
令我吃驚的雅典,就是石頭壘砌的山城,遠沒有美國蔥鬱的綠色。
植被很單調,都是大大小小的橄欖樹。
機場左近的禿山
終於離開雅典的時候,正是夕陽西下暮色四合。隔著斑斑點點的厚玻璃,機翼下的愛琴海,如同一匹無邊無際的金絲綢緞在微風中抖動,每一道波紋都眩目而旖旎。太陽的光芒已沒有多少穿透力,逆光的雲朵成為黑色,隻在邊緣處斂著最後一縷輝芒,仿佛阿波羅神的駿騎也披上了夜的外衣。
島嶼像一條沉睡的巨鯨,它的呼吸拂動起金色的漣漪。 美國與希臘的時差,促我早起。看到久違的日出,恍然領悟到自己每天在沉睡中失去的,也正是在一無所知中獲得的,星輪日轉,那滄海桑田中的瞬息。薄曦,白天羅列著無數美麗與醜陋的人體的海濱,悄無一人,隻有海風拍打著折起的陽傘吱呀作響,漲潮的海浪層起迭複。雲是天的表情,還是有雲的天空更好看,尤其是日出日落時分,雲和光線交相輝映。天的國度,引人遐想,仿佛能窺見神明儀態萬方風情萬種的身影,和被朝霞日日更新,被夕陽帶入天隅的神話傳奇。
隻遇到過一個DC來的印度姑娘,我們互相拍照,看東方朝霞女神Eos的緋紅裙裾飄揚,迤邐展開,漸漸消隱,看阿波羅如何駕馭著馬車,拖拽著睡意朦朧的太陽從海中躍起。有木頭小船從赤紅的太陽光影中搖曳駛過。印度姑娘說,那些沉睡的人們真愚蠢,居然會貽誤了愛琴海的日出。
希臘出產大理石,海濱的石子也特別瑩潤細膩。發現了一尊火山石,岩石裏依稀有火焰流動的印記。與人類相比,它們幾乎是永恒的存在,或許曾經領受過幾千年前哲人漫遊時的目光,見證了西方文明最初始的步履。
不知道為什麽太陽在初生和沉沒的時候,會是壯烈赤忱的鮮紅,燃起整個天際,天火灼灼,純粹而潔淨。仿佛昭示新生,也預言滅亡,召喚喜慶,也陳述悲傷。然而,到了中午,太陽則讓人不敢仰視,每一分鍾在陽光下的坦誠,皮膚都會被刻下深色的印記,太陽在驕傲地告訴人類:你們都是我的仆從。
“希臘群島嗬,美麗的希臘群島!熱情的薩弗在這裏唱過戀歌;在這裏,戰爭與和平的藝術並興,狄洛斯崛起,阿波羅躍出海麵!永恒的夏天還把海島鍍成金,可是除了太陽,一切已經消沉。” ——《哀希臘》在遠處的礁石上,似乎有拜倫的身影。像古希臘神明一樣放任不羈的詩人,為希臘的自由而捐軀,而理想主義的火炬,也已經化為煙塵。但這化塵的過程,很美。 愛琴海的海水,像天空一樣澄澈透明,一眼能望到很深很深的海底。沒看到多少貝殼,但有無數機靈的小魚。 本來隻是一幅尋常的海景,來了條帆船,畫麵頓時生動起來。
每一朵海浪,都是海神的坐騎,凝視良久,就能看到波塞冬在搖動他的三叉戟。神話說波塞冬最寵愛海豚,因為它們密報了海後逃亡的行跡。 海濤,想必也有暴虐的成就,破壞的欣喜。
結識了丹麥來的一家三口,說每年都會到這兒住上一個月,曬黑了再回去。過暑假是大多數歐洲人的習慣,美國人也會出行度假,但難得有一個月的奢侈。來希臘的也有不少俄國人,海灘上常常能聽見涅涅~噠噠~的對話。
落潮時才能見到的岩洞
希臘的花兒,多都能跟神話故事對應,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靈性。 正午時分,沙灘上曬滿了各種各樣大半赤裸的人,和懶洋洋曬太陽的海豹群毫無差異,雖然高矮胖瘦各有蹊蹺,但都紅得發光如同新出爐的熱燒餅,印證了太陽的威赫和自己的閑暇。 越來越多人都有刺青,好看與否見仁見智。 兩個躺椅一把陽傘,還有WiFi,5歐元一天,真不算貴。 錢鍾書在圍城裏說,真理是赤裸的,那麽半裸的衣著就算是局部的真理。酒店附近有一個自然海灘,那裏是真理的天國,泳客們推誠相見怡然自若。自幼在桶子裏長大的我在半裏外見了就不好意思,但實在忍不住瞄了一眼,又一眼。。。不得不說,希臘人崇拜健康美麗的肉體是有道理的,天人合一,合著的有天性自然也有人性,說不得還會有幾分獸性。看人亦如賞花,當然審美價值觀念高下不等,隻盯著下三路滿腦子YY的那叫膘臉癟三,而能感受到生命美好青春無價的才是智者。我既不是癟三也絕非智者,腦子裏雖然沒太多的濁念但也沒多少天道哲理感悟,隻是眼睛的確太幹淨因為不曾見識過,所以第二天起來眼睛就紅腫得睜不開,鬧得我沒法下水遊泳,想來一定是看了不文之物的報應。不由感慨,天道好還,報應不爽,人類進化後的文明還是需要一塊遮羞布,籍此與禽獸相別,怪不得亞當夏娃吃了智慧果後就趕緊把自己裹起來。 希望你也沒看清楚,否則長釘眼別怪我。
回歸脈脈溫情文雅端莊的傳統世界,祝福在希臘天空下互證愛情的新人伴侶。 琉璃易碎彩雲易散,任何美麗的東西都如同朝暉夕映,難能持久,如青春,如愛情,如歡娛,如信念,如霧亦如電,亦如愛琴海的落日朝霞,僅能展露須臾,卻美得令人淚下。然而,就是這些倏爾一現偶然際遇的美好,絎成了生命中的一座座燃著微燈的長亭短亭,以光明和溫暖慰籍人的靈魂,讓人們在暗夜中的逆旅跋涉不會難以忍受,讓疲憊的行者得以帶著笑容走向未知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