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邊的皇宮廟宇和流浪兒，似錦繁花下的憂傷

   

   

    三月初的金邊，猶是旱季，樹葉上蒙著薄塵，烈日下霧霾依稀。街道紛亂而擁擠，街麵間或有中文店名一現，混雜著撲麵而來的異國聲音和熱帶氣息。突突車名符其實：一匹單輪摩托車牽著的四座蓬車，突突響著在紅塵中穿逾。在柬埔寨出行，突突車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不過上車前一定得說定價錢，免得最終慪氣。盡管隻是幾塊錢的差別，但誰也不願當被宰的蠢驢。千萬別換柬埔寨的瑞兒，美金到處通用，一刀等於四千柬幣。歐元日元人民幣台幣，機靈的小販統統接受，找錢時還能盡量與你的貨幣match。

 

 

 

    酒店離博物館不遠，隔街就是皇宮金色的高邑。從未見過純天然硬木精工雕琢的天頂和四壁，目之所及都是印度教典中的神奇。柬埔寨木材85%進入中國，最好的森林大多都在仍未掃淨的地雷區，沉重黑暗的近代史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紅色高棉的暴虐和越南戰爭仍有殘跡。泳池前有西哈努克國王的塑像，滿麵慈愛向七層樓下的子民招手致意。細看那飄揚的眾多旗幟，偏偏沒有越南的國旗，想來不是合意的鄰居。榴蓮不準帶進酒店，可我卻看到憤怒的旅客留言，說有德國和英國遊客帶進了雛妓。人性中居然有這樣齷齪卑鄙，而神明則是如此軟弱無力。

 

 

 

 

     英語是柬埔寨的官方語言之一，高棉人大多都會幾句法語漢語日語韓語，不由得讚歎他們口齒伶俐。他們見人便微笑合十問訊，我總是忙不迭地回禮，常常把手中的物件夾在腋下，看來一定十分滑稽。噢，合十得掌心虛空，且做蓮花含蕊未開時的模擬。

 

 

      印度教裏的大神都頗有人味，有情有恨有嫉妒有貪吝有仁有義, 也有民智初生時的天真活潑。濕婆曾歸來為妒誤殺兒子，又砍下象頭接上讓他複活。象頭神是智慧之神，拔了顆右牙做筆給廣博仙人寫史詩《摩訶婆羅多》，那是哲學和幻想合一的宏篇著作，而這史詩又造就了吳哥，吳哥窟就是石築的神界傳說。

 

  看歐洲必稍許理解基督教的淵源，看東南亞需得懂幾分佛理，而看吳哥窟得先讀印度教的點滴，神明的故事都非常有趣。神界的傳承也是各恃己說，佛若有知定當頭疼不已。現在柬埔寨人民信奉的是上部座佛教，男兒們出家又還俗便是成年盛禮。紅袍僧人上午四處托缽乞食，在酒店佛堂前喃喃念誦著虔誠的祈語。

 

    等車時和當地人聊天，他說自己去過杭州。我們柬埔寨仍非常貧困，高校畢業生一職難求。你們遊客看到的隻是光鮮，真正的民間，唉，搖頭。有不少中國財團進來投資，希望以後能衣食無憂。

 

 

    紅色高棉的殺戮場是金邊遊點之一，佛國的曆史有太多血腥暴力。我們拒絕了酒店車夫的建議，掩麵不願見人間的哭泣。借著皇家高牆陰庇，踱進金邊博物館的紅樓，瞻仰古高棉文化的絢麗。傳說中高棉人是印度流浪王室的後裔，文化和宗教多借鑒印度，但又有諸多獨特的創意。

 

 

    我猜啊，製定高棉文字的人，一定精通梵語，常常仰望天空，從流雲中得到了靈感和啟迪。你看那每一筆都有雲朵的展合舒卷，前綴後綴仿佛雪花和雨滴，從未見過哪一種文字有這樣的優雅飄逸。在這樣的文化沁潤下，高棉人的祖先留下了人世的奇跡。先輩的輝煌也會是兒孫的負擔，藝術的巔峰令後世無法企及。唯有遠客在廢墟中徘徊尋覓，為消亡的文明長聲歎息。

 

 

    去看吳哥古跡，最好先拜訪博物館的亞洲部，因為最美麗的雕塑，幾乎都已離開了故土，散布流落在世界各處。據說佛像的頭顱可以換來同等重量的金子，貧困和愚昧在天枰上是壓倒一切的重負。

 

 

 

 

 

 

 

 

 

  馬頭人是毗濕奴的化身，毗濕奴的神話我拾了不少牙慧，姑且容我下次再說。

 

    印度教的聖賢希圖打破生死關隘，生命是感觀惑局，知生方知死，偉大的濕婆主掌生命和滅亡，信徒們崇拜他的林伽，所謂無窮無盡的偉大，生命綿延的原始莊嚴神話。現今的人們雖然沒有了信仰和道義，卻更加沉溺於肉體的遊戲，尤其是行將就木的老朽，YD成了回避死神的籌碼。哎，不要帶太小的孩子去吳哥，除非你能給那許多石樁更好的說法，或者像我這般吱吱唔唔左右言他。喏，這邊是水牛頭上更抽像的她，宗教藝術果然不屑於解剖學裏的筆劃。

 

 

 

 

 

 

 

 

 

    熱帶南國的自然風光，向來是濃墨重彩，恰好似那種大開大合的激情，愛便是刻骨銘心生死與共，恨亦是剜骨噬心不死不休。人說炮彈樹是佛家樹，我看這妖嬈之至幾乎詭異的花朵更接近印度教，濃烈的香氣能讓禪心飄搖忽悠，想來佛祖一定不會拈起這種魔頭。我偷了一朵炮彈花，兩周後口袋裏仍有餘香漾留。

 

 

 

 

 

 

 

 

 

 

 

 

 

 

 

 

皇宮裏最著名的是廟宇銀殿，五千多塊銀磚鋪地，帝王禮佛的虔誠由此可見。還有一座翡翠雕成的佛像，被稱為柬埔寨的國寶還不讓拍照片（我這是在門外拍的，門外汗）。據說柬埔寨最珍貴的藝術精品都在此匯聚一堂，也不知怎樣逃脫了紅色高棉。

 

 

 

 

 

 

 

 

 

 

 

 

 

 

 

 

 

 

 

    皇宮街邊種著芬芳豔麗的大花紫薇樹，粉白輕紫的花朵正在盛開，微風中不時有花落簌簌。越過停靠的出租車，我想走近細看，一群無家的幼兒坐在樹下，流浪兒對紫薇花，落英繽紛中最悲慘的一幕。他們身邊都是垃圾，還有自己的排泄物。看大人流浪我可以熟視無睹，看這麽小的孩子受罪真讓人痛苦。柬埔寨是東南亞最窮的國家，一進海關就有告示叮囑：不要輕易施舍鼓勵兒童乞討，然而滿街的流浪兒顯示了無能的政府。

 

 

 

 

 

 

    湄公河與洞裏薩河在金邊匯合流向東方，暮色中的河岸上人群熙熙攘攘。這座小廟一定靈驗異常，門前有專門的佛樂隊，人們擁擠著前往進香。蓮花是佛的最愛，美麗的小賣花女把蓮瓣折成蓮座，不知道她在家如何辛苦操勞，磨練了一雙粗大的手掌。

 

 

 

 

 

 

 

 

    從西方來獵奇的太太小姐會失色驚惶，螞蚱跳進了柬埔寨人的廚房，其實消滅蝗蟲的最佳選擇就是請入九轉回腸。至於這簸小吃麽，有胳膊有腿尖嘴長尾，應該是四腳蛇，園丁的益友蟊蟲的絕望。在下有嚇唬和膈應人的惡趣味，下一章請你看油炸蟑螂。據說還有炸蜘蛛和赤練蛇，萬物平等殊途同歸，無論身處食物鏈的任何地方。和在中國不一樣，我不反對柬埔寨人的食譜，困頓的國度不是矯情的殿堂。

 

 

 

    柬埔寨有許多淺色頭發的流浪兒，據說是營養不良的後患。他們沒有糾纏乞討，因為有城管在一邊監望。廟宇旁有許多鳥籠，關的最多的是家燕，若出錢放生便能讓燕兒回家團圓，而籠底卻躺著死去的慈善。我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會流淚，但此時卻忍不住淚流滿麵。

 

 

 

 

 

 

 

 

 

 

 

 

 

    先哲搖頭：貧窮就是罪惡。誌士憤慨：財富才是毒藥。上帝垂淚：人說我已死去。佛陀閡目：萬般都是果報。金邊有金邊獨特的魅力，我永遠也無法忘卻那殞落的花雨，也忘不了被落花掩蓋了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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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多年前鄰居曾說，看過窮國百姓的生活，會使自己成為更好的人，因為領悟了要感恩。Go to a poor country, come back a better person, because I learn the lesson of appreciation. 有比較才會有感悟，才會有鑒別。去了一趟越南柬埔寨，回中國覺得順眼多了，覺得那些巴不得中國動亂或也出個巴爾布特的極端人物特別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