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 青春祭 (5) - 青島!青島!
(2013-05-29 13:3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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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寫作文都是件讓我趕到愉悅的事情;後來有了網絡,碼字可以讓我化解很多壓力;再後來,把碼好的字放到網上,任人評說,已然成了一種很文藝的生活方式,讓每天的柴米油鹽變得不那麽令人不堪。
碼完上篇“午夜的逃亡”那些字的時候,文藝的生活方式完全變了味道,變成了一種折磨。冬日難得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我蜷縮在沙發上,淚流滿麵;為了碼字不得不喚起的那些記憶如同漲潮的海浪一樣,一波一波地襲來,讓我的心一次一次地緊縮,一陣一陣地痛。好幾次,我不得不停下來,讓淚水滑落,深呼吸,再回到電腦上;電腦鍵盤的每一次敲擊都仿佛敲在自己的心……在跟一位同樣熱愛碼字的知己聊天的時候,我跟她發誓,碼完這個係列我一定戒掉碼字的愛好,因為實在是太痛苦了……….
痛苦,並不是89年6月的那個夜晚,深夜逃亡20歲的瘦瘦高高的女生的感受。關於那個夜晚,記憶中隻有恐懼,那種無邊無際黑暗無比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恐懼。恐懼中的女生,緊緊抱著自己的挎包,經曆了一個漫長的夜晚,經曆了一個饑餓和幹渴交織著的白天,又經曆了一個幾乎無眠的夜晚,列車抵達了終點站 – 青島。
青島曾經是自己向往的地方,陽光下的海灘是20歲所能期待的最浪漫的去處,自己曾經無數次夢想著有一天能跟自己愛的男人一起在海灘上散步,沒成想夢想這麽快成了真,而成了真的夢想竟然跟著我一起在逃亡。 走下火車的時候,看到站台上大大的“青島”兩個字,我發了一陣呆, 20歲的腦袋瓜被將近30個小時的旅行和恐懼占據著,夢想和逃亡這兩個詞一直在我腦子裏糾結,。
記得走出青島車站的時候,天剛剛蒙蒙亮,車站上沒有太多的人。我拎著行李,走出火車站,跟著人流來到站外的公車站,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隱約聽到有警車犀利地呼嘯聲,車站附近有警察在抽查身份證。排隊等車的人低聲說話的聲音不時傳進我的耳朵,原來是據傳說,那位廣場上知名的柴姓女英雄逃亡到了青島,警察正在搜捕她。說話的人警惕性很高地四處打量,當目光掃到我的時候,我自己先心虛起來,趕忙裝作仰著脖子找站牌避開他們的眼睛。那個時候的我,留著和女英雄一模一樣的發型,估計掩飾不住滿臉的學生氣,讓那幾個低聲嘀咕的人不斷回頭打量我,我的心緊張得快要跳出來了。正在這個時候,一輛公交車進站,我趕忙頭也不回地上了車,車啟動的時候,我從餘光裏看到那幾個人並沒有上車,卻一直在打量我,我掩飾著內心的恐懼和緊張故作平靜地把眼睛盯著前方,脖子一直很僵硬地端著。公車開出去好幾站,我才長出了一口氣。
公車開出去的時候沿著海濱的一條路,太陽升起來了,平生第一次看到藍色的大海,美麗的景色吸引了我,有幾分鍾,我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在逃亡,貪婪地趴在車窗邊上注視著大海。突然,有拉著警鈴的警車從對麵的馬路上駛來,刺耳的聲音和公車擦身而過,把我從短暫的快樂中拉回現實裏,我轉身目送著疾馳而去的警車,不得不麵對一個嚴峻的現實,我到底要去哪裏?
公交車晃晃悠悠地走著,售票員用青島口音的普通話報著站名,我跟自己說,如果聽到一個順耳的站名,而那個地方又離大海不算遠,我就下車。正想著,突然聽見售票員說“下一站,魯迅公園”。魯迅? 那個也愛碼字的留著滑稽的胡子的文學家?那個最革命的要救中國的文學家? 這個親切的名字讓我感到一種無名的安全,我跟自己說,就這裏了。
從公交車上下來的我,眼睛在那個時候是直勾勾的。那個時刻,我的眼裏隻看到了海,那個在文學家筆下描寫的無比美妙,讓我夢想了無數次的蔚藍的大海,讓我忘記了所有的憂慮。 而且我聞到了海的味道,平生第一次聞到了海的味道,那種鹹鹹澀澀的味道。在很多年之後無論是在三亞的海灘上,還是在古巴的海灘上,這種味道都會把我回到青島,帶回到那個時刻,掙紮著想要逃脫恐懼,疲憊不堪,卻又不肯停下奔往大海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