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的回憶
幻想回憶
“你的baby怎樣了？幾個月了？”曉彤忽然問。
“上個星期剛過百歲。”他露出柔和的笑容，那種做父親的人特有的溫暖。
“有沒有新照片？”baby剛出生的時候，他有寄照片給她。
他拿出皮夾子遞給她。曉彤翻開來，裏麵多出一層塑料的夾層，一麵是那張他太太和兒子的照片，另一麵是小女兒的照片，應該是剛剛照的，在照相館裏的擺照。大大的眼睛，閃亮亮的，清澈無比。
“像你呢？”曉彤仔細的看著照片，又對照著他。
“可能吧，現在看不出來。”他也湊過來看。
“將來一定是個美人。”她可以想象到那個活潑可愛的孩子，有著像爸爸一樣高高的鼻梁，漂亮的眼睛，坐在爸爸的肩頭，徜徉在夕陽西下的淡水碼頭，而這個畫麵裏，沒有自己，想到這，忽然一種傷心的情緒湧出。
此時，夜色已黑，霓虹燈亮了起來，看著周圍親親膩膩的情侶，曉彤感到深深的孤寂，他們並不屬於其中，不屬於這種浪漫的氣氛。她要慢慢的抽離自己，回到現實中，於是說：“不好意思，耽誤你一天時間。你明天在家陪陪孩子吧，一個星期隻有周末幾天可以看到孩子吧？”
英培茲似乎也是被周圍的氣氛感染，聽到曉彤的話，半天沒有反應，他愣愣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回答，“我其實現在幾乎每天都會回到太太家，我的工作沒有那麽嚴格的作息時間，現在電話會議這麽普及，除非特別重要的事情，平時在汽車上也可以參加。”
“那來回開車這麽多可要小心哪。”曉彤關心的提醒道。
“沒有問題，台北有規定，開車接電話，隻要有耳機就可以。”
“那一定很辛苦吧。”
“也沒有，我可能很快就會出來做了。”英培茲說的很隨意，曉彤聽到卻是大吃一驚，“為什麽啊？”她不明白他怎麽會想到要放棄那麽好的工作。
“這份工作好處是很穩定，可是，對於我來講太悶了，看到公司那些長輩，我就像是看到以後的自己。我不喜歡這種循規蹈矩的工作，喜歡有一些挑戰，有一些刺激的，前途不可知的。我早前已經和一些朋友開始了自己的生意，有時，就是趁工作之便，與客戶打交道。但是，因為我們做的是通信器材，一直是銷往美國的，現在台灣市場也是很好，如果，再做下去，可能會有conflict of interest，而且，我們的工廠在大陸，我現在的身份回大陸也不太好。我一直想去Y市看看你出生的地方呢。”
他們坐在情人橋旁邊的椅子上，聽著英培茲說著自己幾年來的經曆，感受和打算，曉彤忽然覺得這個四年前認識的朋友不管是生活中，還是事業上，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四年前，他們同是大學畢業沒有多久，工作剛剛展開，事業還沒有起步，同樣對前途充滿信心。不同的是，她那時已經結婚，還博士在讀，似乎比他先走幾步。幾年下來，自己不但沒有進步，反而退步了不少。生活上，和先生離了婚，事業上，博士也中斷，現在連工作也隻是勉強維持，不知何時就沒了飯碗。再看看英培茲，生活上，孩子，老婆，幸福美滿，事業上，不但是在職的工作職位高升，還有自己的公司也經營的井井有條。
“看看幾年下來，你事業，生活不斷的進步，而我卻是不斷的在退步。“曉彤說出自己的感想。
“其實也不然，你剛才說的那些進步，退步，隻是世人的觀點。人活著，不光是為了別人的肯定，自己的感受有時反而更加重要。你離婚，雖然在別人看來是生活的挫敗，但是，離開與自己不合適的丈夫，再開始新的追求，誰說不是在糾正錯誤，在往正確的道路上走呢？所以，從這一點上看，你不僅不是退步，而且是進步，進了一大步。像是我如果辭掉現在的工作，去獨立單幹，在別人眼中也許也是退步，但是，那是我一直向往的事業，就算是失敗了，一切都沒有了，我們還可以從頭再來。誰讓我們年輕呢，年輕就是我們的資本。”
看到他說的口幹舌燥，她從背包裏拿出水，遞給他，他喝了一口，繼續說：“就像是婚姻，我現在的狀態，在許多人眼中是家庭幸福，可是，誰知道這是不是真正適合我的呢？如果不是，那不是在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嗎？”曉彤想到自己，何嚐不是一直做著世人所說的乖乖女，為了家人和社會的肯定，做著原本自己並不感興趣的事情。但是，社會是要有一定約束的，不能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
她剛想說出自己的想法，英培茲就像是讀懂她的心思似得，語氣一轉：“可是，人在社會上又是有一定責任的，不像是做算術題，做錯了，可以重新來過。有時，一步錯了，以後就沒有辦法彌補了。”他停下，轉頭看著她，“所以說，你現在是最好的時候，一定要看清楚，什麽是自己想要的，不要稀裏糊塗的把自己嫁出去，懂嗎？” 他最後用玩笑語氣，結束了一段長談闊論。
他們就這樣聊著，越來越晚了，周圍的情侶也開始少了，曉彤想起他們在香港的那個夜晚，如果一直聊下去，可能又是一個晚上。她趕緊打斷他的思路，“已經很晚了，我們該回去了吧。”
英培茲把長腿收回，站了起來，回身看著她，“你明天怎麽打算？”
曉彤也起了身，“我明天要去逛街，你就不要陪了，女人逛街很煩的。”
“那是對誰，不是每個男人都討厭陪女人逛街的。關鍵是和什麽人做，做什麽事其實沒有那麽重要。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做什麽都是開心的。”
怕他又說一些太有暗示的話，她馬上打斷他，“你還是去陪陪孩子和太太吧。我們下個周末再出去玩，怎麽樣？”
結果，他們商量好了，連著兩個周六，他們去了周圍的基隆吃海鮮，去了九份吃芋圓。星期天，曉彤就自己逛了台北。按照英培茲的指導，她去了101，去了士林夜市。沒有告訴他，她自己去了台大，去看了他上學的教學樓，看到一些學生在教學樓前活動，她就想到那時的英培茲一定也是學生活動的積極分子，也一定是校草級的人物。那時，一定也有師姐，師妹對他懷有好意吧？
四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他們後續的設備安裝還是很順利的，曉彤就用多餘的時間為當地的工程師做了培訓，他們公司在當地負責安裝和集成的公司是一家很大的公司，有許多有經驗的工程師，很快大家就上手了。似乎，這次回去，就沒有什麽機會再來了。這次，曉彤真的是有些失落。臨走時，英培茲堅持要送，她也沒有阻攔，最後一次嘛，這樣還可以多幾個鍾頭在一起相處。
往機場開的時候，英培茲忽然問：“誰是胡漢三啊？”
“你還想著這事呢？”曉彤就給他解釋了一番電影裏的意思，最後，她學著胡漢三的口氣：“誰吃了我的東西，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東西，給我還回來。”
他聽到哈哈笑，車裏原先有些沉悶的空氣有一些活躍起來。他說：“嗯，也不要你吐，也不要你還，隻要你再來時，能來看看我，我就很開心了。”
咦，好像是人物顛倒了，曉彤也沒有去糾正他，她看著專心開車的英培茲英俊的側臉，心想不知什麽時候能夠再見了吧。
到了機場，他們心裏都是不舍。站在入閘口，英培茲拉起她的手，“其實，我還真是希望你們的設備出點問題，這樣，你可能還有機會再來台灣。不過，我也不要太自私了，你們的設備性能好，你的工作才會有保障嘛。”他摟住她，低聲說：“真舍不得你。”
聽到這話，她的眼圈有點紅了，她趴在他的胸前平複了一下情緒，抬起頭，看著他：“我會一輩子記得你的。”她可以看到他也是很難過，她隻好拍拍他的手臂，一轉身，淚水開始流了下來，她沒有回頭，過了閘門，再回頭，磨光的玻璃擋著，就看不見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