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 （4）

客戶一開始見到楊蕾時，很不以為然。在她開始做presentation的時候，客戶斜著身子，依靠著椅背，楊蕾剛開了一個頭，他就打斷了，開始問問題。楊蕾不急不慢的回答，不一會兒，客戶就來了興致，腰也挺直了，雙手放到桌子上，眼神開始專注起來，問題也轉成中文了。又過了一會兒，客戶幹脆把楊蕾叫下來，坐在他旁邊，變成一對一解答問題了。

 

喬治本來坐在楊蕾旁邊，因為他早來幾天，想著有什麽問題可以隨時幫助一些，可是看到楊蕾坐到客戶身旁時，又是說著他聽不懂的中文，他忽然就覺得自己像是多餘的。於是，找了一個借口就出來了。

 

回到實驗室，也沒有辦法安下心來，一股挫敗感湧上來，他知道本來楊蕾就是這方麵的專家，這個領域不是自己的強項，可是，看到客戶對楊蕾的態度，他還是有些吃味。這幾天來，客戶從來沒有對自己那麽殷勤過。剛才，連他從會議室退出來時，客戶也沒有抬眼看他。

 

他出差請支援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通常客戶看到專家來了都會把注意力轉移以便得到更多更準切的信息。他通常都會轉移身份在旁邊做一些解釋，因為工程師和客戶的出發點和角度不同，有時難免有誤會。但是，現在他們講起了中文，他連翻譯的作用都沒有了。

 

雖然與楊蕾不熟，但是，他是同美女一起來的，剛開始兩人還坐在一起，喬治不斷的給她介紹情況。現在，美女就跟別人在一起悄悄私語了。他感到像是高中去Prom，帶去的女伴，最後跟了別人一樣沮喪。

 

他極力想按下心裏莫名的煩惱情緒，可是怎麽也沒法集中精力。於是，來到實驗室外麵，門口兩位年輕人在吸煙。他忽然有種想抽煙的衝動。與安娜在一起，他就戒煙了。很久沒有那種沒著沒落的感覺了，他禁不住朝那兩位年輕人走去。路過他們時，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股濃濃的香煙味道沁入心扉，讓他舒暢了許多。他慢慢的走向陽台的另外一端，這是一座三層樓頂的平台，放眼望去，周圍一排排的高樓圍住一個街心花園。街心花園中，綠樹婆娑，有幾位年長著在鍛煉身體，有年輕的太太推著小孩車子，逗小孩玩的，稍微大一點的孩子，在幾座雕像周圍追逐嬉戲。對麵的高樓底層是一個餐飲的大排檔，一位身材姣好的女孩子做服務員，她服務的是位老著，她幾乎是半跪在地下，湊到老人身旁， 像是在take order。一位年輕人從剛剛停下來的貨車上，抬出煤氣罐，一路扛著進入樓道。

 

看著這一幕幕井市風景，喬治的心情平靜了許多。人在這個世上，最基本的生存法則就是活下去，其他的想太多隻會是徒增煩惱。

 

接下來的幾天非常順利，因為隻是演示，沒有太多的測試，喬治很快就安裝完了主機部分。楊蕾也完成了管理係統的調試，她還根據客戶的要求臨時改變了用戶界麵。那位油光水滑的客戶非常高興，最後還請他們在高級餐廳吃了大餐。

 

市場部的經理很滿意，打來電話，問他們下個星期順道到台灣再做一個演示行不行。他們當然同意。星期五的下午，工作完，與客戶道了別，在回酒店的路上，喬治似乎是不經意的問道：“你今晚有什麽打算嗎？”

 

“我和同學約好了，要跟她們一起出去玩。好多年沒見麵了。”工作結束了，楊蕾神態也輕鬆了許多。

 

“哦。。。”喬治有一點失望，“你同學住在這裏嗎？”

 

“嗯，她大學一畢業就到這裏了，現在是南洋理工大學的助教。”她很為同學的成績驕傲。

 

沒有什麽事，喬治也不想一晚上都在房間裏呆著。他一直想去Clarke Quay, 昨天晚上就已經查好了路線，本來想和楊蕾一起，現在隻有自己了。

 

他衝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下樓來。電梯門一打開，就看到迎麵椅子上坐著的賴瑞。大晚上的，他穿著漿洗挺括的白襯衣。

 

看到喬治，賴瑞也沒有吃驚，他站起來，與他擁抱了一下，又對了一下拳頭，“哈，你也來了？”

 

賴瑞是喬治出差遇到的熟人。他們都是在單位做銷售支持的，經常到處跑。好幾次這樣偶遇，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們就經常一起喝酒，吃飯，一來二往的，就熟了。回到美國，他們一個在加州，一個在德州，從來也不會想到聯絡彼此。所以，喬治也沒有拿他做朋友。

 

雖然生長在加州，但是因為父母都是加州西部山裏的農民，賴瑞也是非常保守的，和喬治非常有共同語言。除了看籃球賽，如果正好是SPURS和LAKER的比賽，他們偶爾幹幹嘴仗，其他時間一定是坑瀣一氣。

 

賴瑞原來在cisco做事，前一段時間被layoff了，又換了一家小公司。北加州就是這一點好，到處都有工作。賴瑞說，這就是為什麽他雖然對加州政府的許多政策不滿意，他還是會住在那裏的原因。

 

跟賴瑞一起，就是去酒吧喝酒，泡妞，他是真的會把女孩子帶回酒店過夜的那種。賴瑞原來是有太太的，喬治一直奇怪，賴瑞的太太不會管他嗎？果真，後來賴瑞就告訴他，他太太和他離婚了，而且還是和一個女人走了。“我的吸引力竟然不如一個女人。”賴瑞那段時間很頹廢，酒喝得更多了，妞還是照樣泡。

 

那時安娜還在，喬治是不敢亂來的。

 

賴瑞與喬治年齡差不多，個頭，塊頭也差不多。但是，賴瑞由於前麵的頭發快掉光了，看起來反而有一點像Bill Murray。在亞洲，Bill Murray似乎沒有那麽有名氣，不過有時還是會有人誤認為他就是那位演員。賴瑞也非常喜歡別人搞錯，他就假扮演員與小姑娘套磁。如果被人識破了，他就順著說是開玩笑，與陌生人開啟聊天的模式，屢試不爽。尤其在香港，把那些小姑娘逗得心花怒放，恨不得馬上跟他回酒店。

 

“怎麽？晚上還有事？”喬治打量著衣著整齊的賴瑞問。

 

“沒有啊，正準備去酒吧，沒有人陪，感到很無趣，你就來了。沒有別的事，一起吧？”

 

“好啊。”又是像往常一樣，他們沒有事先約定就碰到一起了。

 

------總是好過一個人吧。喬治心裏想。

 

雖然是第二次到新加坡，喬治這是第一次去這裏的酒吧，他知道新加坡的法律比較嚴，所以暗地裏提醒自己，與賴瑞在一起，到時要少喝點酒，多長點眼力價，小心點。

 

他們到了那個著名的酒吧一條街，賴瑞就開始興奮起來，逛了幾家酒吧，每次進去點了一杯喝的，賴瑞就四周觀察，沒有看到單獨的女生，或者幾個女生在一起的，他們就去下一家。

 

來到第三家了，喬治想要提醒他差不多就行了。結果一進門，賴瑞就看到對麵牆角車廂式的座位上坐著兩位漂亮的女生。一位穿著黑色的連衣裙，低著頭在看手機，另一位，穿著紅色的裙子，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人。

 

賴瑞對服務生低語了幾聲，就大步向那兩位女生走去。

 

“嗨，兩位漂亮的女士，可不可以跟你們一起坐？”他邊說著，邊往沙發走去。

 

“嗨，沒問題啊。”紅衣女孩熱情的招呼。喬治注意到黑衣女孩用手碰了一下紅衣女孩的胳膊，後者對她擺了一下手，依然熱情的和賴瑞攀談起來。

 

“你們是從美國來的？來旅遊的？”紅衣女孩好奇的問。

 

“選外景地。”賴瑞含糊的回答。

 

“外景地。”紅衣女很敏感的抓住了重點，她瞪大了眼睛問：“你是拍電影的？”

 

看到魚兒已經上鉤，賴瑞故作矜持的微笑不語。

 

“。。。哎。。哎。。”她開始拍打旁邊黑衣女孩的胳膊，“你看他像不像那個演什麽的來著？。。。。你記不記得？”

 

“像是。。。Lost in Translation那個。”她的女伴抬頭打量著賴瑞說。

 

“對。。對。。。就是他。。。你到這邊拍電影啊？”女孩滿是期待的問。

 

“Bill Murray。。。不對啊。。。他好像在美國拍電影Passion Play呢。。。”她的女伴邊用手機查看，邊說。

 

喬治心想，完了，這還沒開始呢，就被人揭穿了。

 

賴瑞不動聲色的說，“這是周末嘛。”

 

“對啊，對啊。”紅衣女孩剛剛有一點失望的神態立馬恢複了光彩，“你喜歡到亞洲玩啊？”

 

賴瑞輕輕的幾乎是覺察不出的點點頭。

 

這時，黑衣女孩忽然叫出來，“Passion Play是和Megan Fox啊。她很漂亮啊。”看來，她也相信了賴瑞，語氣放鬆了許多，音調也提高了。

 

“她哪有你們漂亮啊。”賴瑞順嘴亂講。

 

“哪有啊。”女孩們笑的花枝亂顫，“你喜歡亞洲哪一個國家的女孩子？---不是說西方人都喜歡泰國嗎？”

 

“我可不敢去泰國，到時早上醒來，發現身邊是個男的，那多糟心啊。”賴瑞用很猥褻的神態做出嫌棄的表情，又說著帶點暗示的話，喬治開始還有一點擔心，結果女孩並沒有在意。

 

“啊呀，對啊。。哈哈。。。”兩位女孩笑的更歡樂了。

 

賴瑞和女孩子們聊得歡，喬治卻在旁邊心驚膽顫，生怕被別人識破，賴瑞又要拉自己當擋箭牌。他頻頻的看向四周，希望找到借口可以溜走。

 

他抬頭往門口看去，似乎看到楊蕾和她的女伴一起進來。她身著白色的衣裙，頭發披散下來，多了一份嫵媚。他正在辨認是不是楊蕾，看到她的女伴東張西望了一陣，看向他們這邊，然後，似乎是發現了目標一樣，眼睛一亮，拉著楊蕾就往他們這邊走來。喬治嚇了一跳，趕緊低聲和賴瑞打聲招呼，就去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