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的回憶
幻想回憶
十．
回到美國的曉彤，每天都在努力的工作。這個項目是他們公司唯一的希望，大家都在努力，曉彤尤其投入，她一直記得英培茲不舍的眼神，她記得他的每一個承諾，她希望能夠到台北去一趟，去看看台大，看看淡水，看看士林夜市，她想去九份吃芋圓，想去基隆吃海鮮。
公司裏人少了好多，許多位子都是空的。每次路過馬克的辦公室，她都不自覺的抬頭看一眼，希望看到那個悠然自得的笑臉。泰德給他看了馬克的照片，他和朋友們一起騎著摩托車去德州南部的大峽穀了。他不斷地發回沿途景色的照片，曉彤看到他雖然瘦了一些，但是精神很好，笑容很明亮。
馬克也給她回了email，他寫道：聽說你的項目非常成功，為你感到高興。真的不敢相信，當年來麵試的小姑娘，可以一個人去完成那麽大的項目。
他接著說：我這裏一切都好，工作了這麽多年，這是第一次徹底放鬆，感受一下大自然。我在墨西哥邊境，過兩個星期才能回去，到時我們見麵再聊。
隨email寄了幾張照片，都是在大峽穀的自然風光做背景，馬克兩手叉腰的站在鏡頭前。曉彤就回信笑話他，照相隻有一個姿勢。他的回信很不確定，有時很快，有時要好幾天。可能不是每天都住在旅館裏吧，曉彤想。
每天工作到很晚，回家基本收拾收拾就馬上睡覺了。到了周末，就比較清閑。她想起這次被裁掉的另一位中國同事，張潔，正想給她打電話，電話來了，接起來，果真是她，“真是心有靈犀啊，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曉彤馬上爭取主動。
“我就是打電話試試，看你回來沒有。” 張潔是公司最後一批擴招進來的，進來不久就懷孕了，她緊張的很，工作就沒有那麽認真了，在小公司誰不做，誰在做事很容易看出來。所以，這次裁員就被裁下來了。張潔是研發組的，來的時間不長，但是公司隻有兩名中國女孩，他們會經常討論一下哪裏有好吃的中餐館，哪裏正在減價，討論一下大陸的電視劇，明星八卦。曉彤和她很快就混的很熟了。
拿著電話，曉彤趕緊解釋，“我早就回來了，一直忙，剛倒出時間，正想給你電話，你就打來了。”然後主動出擊：“你還好吧？baby快生了吧？”
“我很好啊。我知道你忙，這不才打電話問問。你下周末有時間嗎？”
“有啊。我周末通常都有空。”
“那太好了，我下周末要辦一個baby Shower，一起來玩吧。”
“好啊。”
曉彤去了張潔的大房子，他們從加州搬過來，老公在那邊的公司上市，他們狠掙了一筆，然後賣掉加州的房子，在這邊湖邊全額買了一個大房子，還買了幾間出租房。張潔不上班其實也沒有所謂。
張潔的交際能力強，隻是幾個月，又有好多陌生麵孔。她不是自來熟，隻是躲在熟人堆裏，看著別人說笑。
“曉彤是吧？”一位帶著眼鏡的男人走過來，坐在曉彤旁邊。
曉彤點點頭。
“我叫李岩，聽張潔說，你在香港中文大學讀過書？”他向她伸出手。
“嗯。“曉彤又點點頭，回握了他，也不知張潔什麽時候介紹的。
“我有一位中學同學也在那裏讀的博士，不知你認不認識？”
“他叫什麽名字？”
“夏劍。”
曉彤奇怪自己聽到這個名字竟然毫無反應，既沒激動，也沒反感。時間真是可以治療一切傷痛。她點點頭，“認識啊，他是我們的大陸學生會主席。”
“嗯，他從小就一直是學生幹部。你知道嗎，他過兩天要過來A大麵試助教的工作。”
“是嗎？我們好久沒有聯係了。”曉彤感慨世界真大，又是真小，轉了一圈，他們可能又會轉到一個城市。
“如果，你不介意，他來時，我們一起見個麵吧？見到老同學他一定很高興。”
“可以啊。”隻是如果他知道是我，還會不會高興，曉彤心裏想。
“那可以給我一下你的聯係方法嗎？”
曉彤給了自己的電話。
沒過幾天曉彤就接到夏劍的電話。她都懷疑夏劍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在這裏啊。
“曉彤，你好嗎？”非常客氣的語調。
“我很好啊。你麵試完了嗎？”曉彤不想顯得太冷淡，就主動找話題。
“嗯，今天剛剛麵試完。怎麽樣。。。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嗎？”他似乎是猶猶豫豫的問道。
“好啊。”曉彤回答的到是很幹脆。
看到夏劍，她吃了一驚。過去瘦瘦的他，看著非常精明，現在忽然變成了一個胖子，一個黑胖子。“你怎麽了？”沒有忍住，她還是問了。
“你是說變胖這件事。沒有辦法，剛來美國時，看到可樂那麽便宜，又有那麽多自助餐，天天燒烤，等注意到體重以後，就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他自嘲的解釋，不知怎麽回事，曉彤竟然看到一點不好意思的神態。
不知是不是變胖了的緣故，曉彤覺得他的表情和神態都變得非常和藹，充滿善意。人是會變的，她心裏想。於是也開始關心起他來了，“那樣可不好，人一胖，什麽毛病都會來的，像是糖尿病，心髒病什麽的。”
“我知道，現在不是在減肥嗎。”他嘿嘿一笑，馬上說：“你可真是一點沒變啊。”
“怎麽沒變啊，老了。”曉彤謙虛。
“你可真沒見老，我看到我們許多同學，就你沒有變化。”他們又談起從香港畢業的同學近況，結果，大家天南地北的，去哪裏的都有。他們發現一個規律，那些畢業回國的，都已經在大學當上助教了，而那些出國的，大都在公司做，在學校的基本都在熬博士後。香港這個學位，在國外，尤其是在美國，沒有什麽分量。夏劍做了許多年博士後，換了兩個學校，現在看看有沒有機會申請到助教。
“沒有的話，我就準備出來公司做了。”他說，“其實，你沒有讀完那個學位就對了。這裏沒人認，尤其是公司裏。”
“如果有可能，還是拿到學位好啊。我這不是沒有辦法嗎。”曉彤安慰他。
“有什麽好啊，我走了這條路這麽久，現在後悔也晚了。當年，如果一來美國就去公司做，趕上科技高峰也行，可當時，自己沒有拐過這個彎，現在如果去公司也難了。”曉彤忽然發現當年那個意氣風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夏劍已經不見了。他不隻是外表變了，那個鋒芒外露的學生會主席，已經變成了一個唯唯諾諾，窩窩囊囊，怨聲載道的住家男人了，像曉彤日常串門看到的那些在北美的中國男人一樣了。所以，誰知道那些看起來穿著普通的T恤，大褲衩，汲著拖鞋的老中，在學校沒有一些雄心壯誌呢，可能，真是現實把他們磨成了每天隻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
曉彤於是安慰他，“你一定能行的。如果拿到這個位置，就可以一勞永逸了。”
“哪有那麽容易啊，聽說有20幾個競爭對手呢。而且，就是拿到這個助教位置，六年裏如果拿不到tenure，還不是一樣走人。到那時，就更不容易找到合適的工作了。”
“別擔心，你那麽聰明， 肯定沒有問題的。“曉彤鼓勵他。
夏劍抬頭看著曉彤紅光滿麵的臉龐和帶著鼓勵的眼神，忽然就像是回到了學校的生活，他第一次露出舒心的笑容，“借你吉言。”他轉移了話題：“別老說我那些糟心事了，你怎麽樣，有沒有開始新的生活啊？你這麽優秀，到那裏都一定有許多追求著吧？”
“那裏有啊，我現在是二手貨，那裏有人要啊。”曉彤開玩笑的說。
“這裏哪有人管啊，找個老美，沒準人家還喜歡有經驗的呢。”夏劍語氣也輕鬆了。
“我現在那裏還想到這些啊，工作都是朝不保夕的，每天出差，回家呆不到幾天，還累得要命。”不知是不是受他的傳染，曉彤也開始抱怨。
“女孩子，每天考慮自己怎麽掙錢多累啊，要考慮怎樣找到別人為自己掙錢。”
“沒有辦法，就是受苦的命。”曉彤忽然想到他的太太，“聽說你又有個兒子了？”
“對啊，我也是受苦的命。”夏劍反而沒有什麽心情談論自己的家庭。
兩個人邊吃邊談，像是老朋友一樣，顯得非常融洽。過了這麽長時間，曉彤已經沒有什麽心結了，她反而為又聯係上一個老同學而感到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