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屬 （6）

緊接著的幾天，岑玉去找Dr D 把該辦的手續都辦好了，然後去學校把退學費的單子交上。

 

接下來，就是岑玉最頭疼的事了，她總是感覺自己對不起Dr Wang，雖然他沒有經費，但是，是他出的I20，不然的話，她也來不了美國。

 

她懷著忐忑的心情敲開了Dr Wang 的辦公室，“請進！”

 

進了門以後，她拘束的站在王教授的對麵，王教授抬起頭看到她，問：“找我有事？”

 

“嗯，。。嗯，。。我準備轉到Dr D 那裏。”她不會轉彎，直接說出來的目的。

 

“為什麽呢？”

 

“因為她那裏有經費。”

 

“我知道。”王教授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對不起。”岑玉不知該說什麽好。

 

“你知道Dr D 研究的課題嗎？”

 

“知道，和我在香港的論文有一些關聯。”

 

“Dr D 的課題沒有什麽新意，你跟著她學不到什麽東西，做學問要有長遠的打算，不能隻是看眼前。這對你長期發展不利。”王教授語重心長的教育她。

 

岑玉隻好低著頭，她知道王教授的話是對的，可是，她沒有長期打算，她不喜歡隻出不進的生活狀態，不喜歡不確定性，隻想快些有收入，早點完成學位好找到工作。

 

王教授看到岑玉主意已定，也沒有再說什麽了，“既然你已經做出決定了，我也不會阻攔，那就這樣吧。你還有別的事嗎？”

 

這是要送客了，岑玉隻好再次道歉，轉身就要走。

 

王教授忽然說：“聽說你和Dr Song 走的很近？”

 

岑玉愣住了，她不知王教授怎樣知道的，不知怎樣回答：“額，。。也沒有。”

 

王教授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她跟前，看著她，用關心的口吻說：“人們都說他是一個花花公子，你剛來，要小心一點。”

 

她瞬間臉色漲的通紅，不好意思的回答：“知道了，謝謝Dr Wang。”

 

仿佛被人抓住什麽把柄，出了王教授的辦公室，岑玉還沒回複過來。她急匆匆的走到學校的花園，坐下以後，開始回憶這幾天和宋教授的接觸。

 

雖然，她聽到許多關於宋教授的八卦，但是，到現在為止，他並沒有什麽過分的要求和舉動，反而，幫助自己找到新的導師，還有，就是帶著自己去吃自助餐。那，以後，就不要再去跟他吃自助餐好了，這樣想著，她感到輕鬆了許多，回到圖書館，開始看起書來。

 

生活似乎轉了個彎，又開始往前進行了。岑玉現在除了上課，就來到Dr D 的實驗室，其實就是一個大辦公室，Dr D 已經有一位學生了，姓張，也是從國內來的，但是比岑玉小許多。

 

“岑玉，電話。”

 

岑玉接起來：“hello。”

 

“Cindy，你好， 我是Dr Song。”

 

“Dr Song， 你好。有事嗎？”

 

“沒事，想看看你跟著Dr D 怎麽樣？”

 

“挺好的。”

 

“工作忙不忙？有沒有時間，今晚一起去吃飯？”

 

“額。。。”岑玉想起自己下的決心，“不要了吧。”

 

“你吃過了？”

 

“沒有啊。”

 

“啊，那。。。反正也要吃飯嘛。我還等你請我吃飯呢，感謝我幫你找到新導師啊。”宋教授打著哈哈說。

 

“啊，。。”岑玉不好意思了，以前高偉總抱怨自己不懂人情世故，現在還真是證明了這一點。她趕緊說：“對啊，不好意思，一直想著，等有時間請您吃飯。”

 

“不用等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哪有自己要求請吃飯的。

 

“好吧。”岑玉想著這回一定要去一家好一點的餐廳。

 

“那20分鍾後我們工程學院樓外見？”宋教授似乎心情很好的說。

 

過了一會兒，岑玉從實驗室往外走，“又有人請吃飯？”小張說。

 

“沒有，這次是我請客。”這所大學不小，但那個年代，中國留學生不多，尤其是工學院，所以，什麽事都會很快傳開。岑玉不想和宋教授有太多的瓜葛，就解釋自己要請宋教授來感謝他的幫忙。

 

“那，我也去吧？”小張開玩笑的說。

 

“等我掙了錢再說吧。”岑玉說著就走出了門。

 

上了宋教授的車，他問道：“去哪裏？”

 

“去個好一點的餐廳吧，這次我請客，你可以使勁宰。”岑玉豪氣的說。

 

“好哇，那我就不客氣了。”宋教授看了她一眼，一踩油門，車子很快的上了高速。

 

車子開了好一會兒，似乎來到了鄉間野外，停在一座像是倉庫一樣的房子前。褚紅色的建築霓虹閃耀，孤零零的矗立在四周黑暗的地段，非常醒目。岑玉下了車一看，Old San Francisco Steak House。 宋教授邊引著岑玉進入餐廳，邊說：“這裏算是比較有特點的餐廳。”

 

進入餐廳，裏麵裝潢的像是馬戲團或者演唱會的表演場地，螺旋形的燈飾, 婀娜的線條,  編織夢幻般的光線。裏麵有一個舞台，周圍牆上是各種舊時的照片或者紀念品。宋教授跟領位低聲講了一下，他們被領到靠近舞台的餐桌。

 

這是岑玉第一次來到這樣高級的餐廳，看到了隻有電影裏才能看到的身著整齊的服務員。翻開精致的菜單，岑玉看到，大部分的菜是二十到四十之間，偶爾一次，還是可以接受的，她心裏想。

 

服務員來了，是一位非常年輕，有一點靦腆的學生模樣的人，介紹了自己的名字，Lewis。宋教授問道：“你是學生？”

“嗯。”Lewis 點點頭。

 

“在哪裏讀書啊？”

“在社區大學，今年準備轉去正式的大學。”

 

“準備去哪裏的大學啊？”

 

“想去UTSA，不知行不行。”

 

“沒問題，UTSA要求不是很高的，隻要GPA不是太差就行。我就是UTSA的教授，有什麽問題可以找我。”

 

“那太好了。”

 

岑玉發現宋教授非常容易和陌生人接觸，總能找到共同感興趣的話題。

 

“想喝點什麽？”Lewis問。

 

“我先來一杯咖啡。Cindy，你要喝什麽？”宋教授問。

 

“可樂吧。”像許多剛從國內來的人一樣，岑玉對可樂有一種莫名的好感。

 

“嗯，這裏有什麽酒啊？”宋教授問Lewis。

 

Lewis拿來酒單，宋教授點了一杯紅酒，問岑玉，她自然不敢要：“我不會喝酒。”

 

“Q市人不會喝酒？那Q市有名的啤酒呢？要不要來一杯？”

 

岑玉把頭搖的像貨郎鼓一樣，“不行，我真的不能喝。”其實，她也不是不能喝，但現在她不想喝，一是，一喝酒她就臉紅的像雞冠。

 

記得一次，她和高偉的同學一起出去喝酒，兩杯啤酒下去，她就感到臉上發燒，她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臉色，於是，不好意思的說：“不能喝了，臉紅的要命。”記得，同去的同學還說：“沒關係，你的臉紅的很好看，是一片紅，不像芳琪，臉上是一塊一塊的。”

 

結果，高偉說：“都一樣，一個是紅一連（臉），一個是紅二團（兩腮）。”大家哈哈大笑。

 

不想宋教授看到自己紅一連的形象，她隻有不喝。第二個原因是，這裏的酒貴的要命，她可不想給自己多增加負擔。

 

宋教授又叫了兩個前台和兩份沙拉。前台一個是Gulf Oysters， 一個是Seared Scallops。 岑玉趕緊低頭看一下菜單，一個也要將近十塊錢。 她心裏算了一下，正式的菜還沒點，就已經將近五十塊錢了。宋教授的刀磨得也太快了，岑玉已經開始心疼錢包裏的錢了。

 

還沒等緩過勁來，又開始點主餐，宋教授問岑玉有什麽想吃的，她看了看餐單，搖了搖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勁頭，“我也不懂，還是您看著點吧。”

 

宋教授又是毫不含糊的點了菜單上最貴的兩樣“USDA Prime Ribeye”和 “Cowboy Cut Ribeye”。每一樣都將近50塊錢，岑玉估摸著錢包裏的錢夠不夠。剛來美國時，大家都勸她，平時不要帶太多現金，因為美國搶劫的事件時有發生，尤其是學生又是中國人，沒有車，是打劫盜賊的第一目標。今晚，她特意多帶了點錢，不知有沒有兩百塊。嗯，吃完這頓飯，我們倆的交情就結束了，岑玉想，雖然，代價有一點高，但是也認清了宋教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一會兒，前台和沙拉到了，宋教授還跟她解釋，“這個Oyster 是用小茴香和大蒜蛋黃醬醃製的，你嚐嚐看，跟你們Q市的海鮮一樣不一樣？”

 

岑玉叉起來嚐了嚐，味道是和Q市的不同。Q市的人，吃海鮮都是講究原味，因為新鮮，原味最好吃了。他們的概念，隻有不新鮮的海產品，才會用各種調味料來掩蓋海鮮的本味。到了香港以後，她才知道，實際上，就是新鮮的食材，如果用適當的調味料，可以更加提高海產品的鮮亮程度。

 

“嗯，挺好。”她心裏想價錢也好，這樣想著，就有一點心不在焉。

 

忽然，宋教授用手指敲敲岑玉眼前的桌子，然後，指指舞台，岑玉回頭一看，一位穿著閃亮的演出服的金發姑娘已經站到舞台中央。她先是站在哪裏嘰裏呱啦的說了一通，岑玉的英語還是不行，除了專業術語，平時，別人一定要慢慢講她才能聽得懂。女孩停頓了一下，鼓掌四起，看到宋教授和大家一樣把手舉過頭頂鼓掌，並且把手指放到嘴裏，吹出口哨聲，岑玉吃了一驚，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心裏，這種動作都是流氓痞子才做的，沒想到受人尊敬的導師教授，竟然也可以這樣，關鍵是和他的儒雅的氣質一點也不違和，反而非常自如靈動。

 

一個像秋千一樣的木板從空中徐徐落下，女孩跳上那個木板，秋千就開始左右上下的搖蕩。她的閃閃發光的衣服像一團熒光在暗色的舞台上左右飛舞，短短的裙子，修長的雙腿，在擺動的秋千上做著各種動作，雖然難度不大，但是賞心悅目，下麵，掌聲和歡呼聲不絕於耳。

 

大約十分鍾後，演出結束了，正餐也來了。岑玉的那個Cowboy Cut Ribeye太大了，她就和宋教授換了一下。看著眼前小小一塊牛肉竟然趕上她十分之一的月收入，心裏很是不忿，切下一大塊就塞進嘴裏。切的時候沒在意，切的太大塊，在嘴裏嚼不開，很不舒服，但是又不好意思吐出來，隻好慢慢嚼著，心裏還在想，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嘛，心情不好，嚼著口感也不好，就有一點憤憤不平。

 

抬頭看到宋教授似乎悠然自得，慢慢的把眼前的牛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後，插起一塊放入嘴裏，細細的嚼著，再抿上一小口酒，非常陶醉的樣子。她忽然覺得自己傻得要命，叫的什麽勁嘛，橫豎也是吃，錢已經花出去了，何不好好享受一下呢。這樣想著，她就像宋教授那樣，把肉切成小塊，這樣吃起來，感覺很不同。這裏的牛肉沒有那麽硬，也沒她想象的那麽柴，不僅口感好，醬汁飽滿，味道也是很好。

 

可能，看到岑玉的神態變化，宋教授開始問起來：“味道怎麽樣？”

 

“嗯，很好。我這是第一次吃正宗的牛排，是和以前在香港學校快餐吃的牛扒不一樣。”

 

“那當然，要是一樣了，那不白花錢了。”宋教授哈哈大笑。

 

宋教授又開始介紹牛肉怎樣aging，怎樣吃科學，從牛肉又講到家禽，雞，鴨，然後，海產品，魚，蝦，又是什麽紅肉，白肉。最後，來一句：“其實，吃紅肉對人身體並不好，尤其是老年人，像我年紀大了，現在很少吃這種紅肉了，隻是偶爾吃一次，這次是舍命陪君子。”

 

“唉吆，”岑玉心裏生氣，“又不是我要你吃的，這人，吃完了，還要埋汰我一番，我這不是花錢還沒賺了一個好。”越想越生氣，就不支聲了。

 

服務員拿來賬單，自然的就送到宋教授眼前，岑玉還沒伸出手，他就拿去了，岑玉說：“不是說好我請嗎？”

 

宋教授搖搖頭，“今天算我的，算是慶祝你找到新導師，來，祝你學業順利。”宋教授拿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岑玉都不知該怎麽辦了，她不是喜歡和人搶賬單的人，尤其是做出來樣子的爭搶。現在這麽貴的賬單，她還是有一點心疼。但是，如果宋教授付了帳的話，她又要欠下一頓飯的情，這個帳什麽時候還得清啊。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宋教授說：“這樣吧，下次，去一個價錢適當的餐廳，你再請，行嗎？”

 

她隻好點點頭。

 

宋教授把信用卡放到賬單簿裏麵，放到桌上。一會兒，服務員來了，順手就要拿走賬單簿。宋教授把手搭在賬單簿的上麵，抬頭看著Lewis，非常誠懇的對他說：“不好意思，我忘記帶錢包了。”

 

Lewis瞬間臉就紅了，愣在那裏，不知怎麽辦。岑玉也愣了，她明明剛剛看到宋教授把信用卡放進賬單簿裏麵，難道是錢不夠？她想說“如果錢不夠的話，我可以補上。”但是，她不想在別人麵前這樣講，那樣的話，宋教授一定下不來台吧。

 

宋教授指指岑玉，“這樣好不好，把她放在這裏，我先回去取一下。”

 

Lewis看看岑玉，又看看宋教授，不知作何回答。

 

宋教授露出了笑臉，“她應該可以幫助洗盤子的。”

 

Lewis臉更紅了，可能從來也沒有經曆過這種情況，他說：“我去問一下經理。”

 

“哈哈，。。。”宋教授瞬間爆發出大笑，他打開賬單簿，把裏麵的信用卡，插入賬單簿的小兜，遞給Lewis，“sorry，逗你玩的。”

 

Lewis也笑了，臉上頓時變成一種非常放鬆的表情。

 

宋教授看著他說：“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吧？。。。可以看出來。”

 

Lewis點點頭，有一點不好意思。

 

岑玉沒想到宋教授在這裏還開玩笑，她禁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往回開的路上，宋教授還沉浸在歡樂氣氛當中，“這不是把自己的歡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嘛。”岑玉心裏抱怨道，也沒敢說出來。

 

“剛剛吃了很多，要不要出去走走？”宋教授問。

 

“額。。。去哪裏呢？”岑玉也是覺得吃多了，如果可以找到像國內那樣散步的地方就好了。

 

“我們去WALMART 吧？你不是要買東西嗎？”

 

“好啊。”岑玉想這樣也好，可以一舉兩得。

 

到了WALMART，宋教授什麽都買，放碗架，衣架，毛巾 還有可以疊放的凳子，每一種都是兩個或兩套。“為什麽要買兩個呢？”岑玉問。

 

“我也要一份，剛從華盛頓回來，和你一樣，家裏什麽都沒有呢。”

 

“可是，我沒說要這些啊。”岑玉心裏想。

 

付款時，宋教授又是把兩個人的份都付了。“這沒有很多錢，而且，分開太麻煩。下次，多請我一頓就回來了。”

 

“什麽呀，這些也不都是我想要的東西。”岑玉隻有心裏想，也不好意思說。

 

到了岑玉的宿舍，宋教授幫助把她的東西送到二樓，也沒進屋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