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屬 （5）

一天，何潔告訴岑玉，“有人打電話找你，留了Message。”

 

“哦，有沒有說是誰？”岑玉很納悶，她剛剛安定下來，還沒來得及和她的朋友聯係，什麽人能知道她新的電話那。

 

“沒有，不過，聽起來好像是美國人。”

 

岑玉更納悶了，她還不認識什麽美國人，想到可能是廣告什麽的，就沒在意。

 

“岑玉，電話。”這天，岑玉放學剛回到家，就有電話。

 

“Hello，是岑玉嗎？”洪亮爽朗的男中音。

 

聽起來不像是自己熟悉的聲音，“我是。”岑玉回答，然後問：“請問，是哪位啊？”

 

“是我，Dr Song。”

 

“噢，Dr Song， 不好意思，沒有聽出來。”岑玉趕緊道歉。

 

“沒關係，我是想問一下你明天中午有時間嗎？”

 

“有啊，什麽事？”

 

“想請你一起吃個午飯。”

 

“啊，這，。。。不用了吧。”岑玉不知怎樣回答，她和宋教授不熟，不知為什麽他會請自己吃飯。

 

“沒關係，反正也要吃飯嘛。。。順便可以聊一聊你的課題，我也好跟Dr D 講。”

 

一聽說是要找新導師的事，岑玉趕緊答應下來，“好啊，好啊，那我們明天到哪裏去啊？”

 

“這樣吧，你明天中午下了課，在工學院樓的門口等著我，好不好？”

 

“好啊，那明天中午12:00見？”

 

“好，明天見。”

 

第二天，岑玉特意穿著白色的襯衣，藍色的牛仔褲。她想讓宋教授看出來她是樸素的，注重學習的好學生。

 

中午，下了課，她就坐在工學院樓前的台階上，看著停車場上，一輛輛車開進開出，想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才能真正成為這裏的一員，心裏就有些傷感。忽然，一輛嶄新的本田車停在最靠近教學樓的Reserved Parking，宋教授從車裏出來，明亮的陽光下，他看起來像是香港電視裏的明星似的，高高的個子，帶著黑色墨鏡，穿著黑色的西服，西褲，頭發梳的整整齊齊，氣宇軒昂可能就是形容這樣的氣質吧。

 

看到岑玉，宋教授邊向教學樓走來，邊把墨鏡摘下來：“你好，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沒關係。”岑玉三步並作兩步跳下台階，來到宋教授跟前。

 

“走吧？”宋教授走到車的副駕一邊，把門打開，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這是第一次有人給岑玉開車門，她受寵若驚，急忙走過去上了車。

 

然後，宋教授回到駕駛一邊，並不急著上車，他把西服脫下來，放到車後座位上，像是跟岑玉解釋似的說：“剛剛開會出來，還沒來得及脫下西服。”

 

坐下以後，他發動汽車，一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很自然的搭到副駕駛座位後背，轉頭看著後麵，把車退出Parking lot。一陣淡淡的香水味飄過來，岑玉有一點眩暈，第一次與宋教授離得這麽近，她感到臉上有一點發熱，不敢抬頭看。馬上，車倒了出來，那隻手就離開了，岑玉偷偷看了宋教授一眼，他麵對著前方，似乎是在專心的開車，她笑自己太多心了。

 

“怎麽樣？功課緊張嗎？”宋教授隨意的問道。

 

“功課倒是不緊張，就是因為美國這裏一切都是要自己準備，所以課外用的時間比較多。”

 

“噢，”宋教授感起興趣了，“怎麽講？”

 

“比如，在香港，學生宿舍是首先給外地學生的，而且比外麵便宜很多，就不用到校外住宿。學生食堂也比外麵便宜很多，這樣，就不用自己做飯了。”

 

“香港政府是對教育投入許多資金。美國政府就沒有那麽多投入。而且，美國通常學校不會補貼宿舍和餐廳的。所以，學校的餐廳比外麵還貴，因為顧客隻是中午比較多，到晚上沒有顧客，所以就不開了。”

 

“對呀，晚上為什麽不開呀？”

 

“這個學校的學生大都是住在外麵的，到晚上就沒有人了，如果開的話，賺的錢還不如員工的薪水多。”

 

“那像我們這種沒有車的真是不方便那。”岑玉感慨，來到美國第一個感受就是沒有車哪裏也去不了，連吃飯都是問題。她現在每個星期要等著和劉錚他們一起去買東西，而且一下子要把一個星期的東西買全了，萬一落下什麽，要不就忍者，要不就要麻煩別人送自己單獨去商場一次，非常不方便。

 

“對啊，所以到美國第一件事就是要學車。不過現在，你如果有什麽事要用車的話，跟我說，我一個人沒什麽事，可以帶你去。”宋教授很熱情的說。岑玉還是注意到他似乎是隨意的提到是一個人。她想到劉錚講的他和女學生的八卦，看來和老婆離婚以後，也沒和女學生在一起。岑玉的好奇心一下提起來了，這位宋教授人英俊瀟灑，看起來有40多歲，聽說已經是正教授了，這樣的鑽石王老五，一定很多女孩子追吧。

 

“那先謝謝了。”

 

“不客氣。有什麽事盡管說，我也是從學生過來的。”宋教授關心的語氣非常溫和，岑玉聽的心裏暖暖的。

 

汽車開出學校不久，上了高速，第一個路口就下了，來到一條繁華的街道，街道的兩旁各式各樣的餐廳，他們來到一個中餐館前停下，進入大門，看到一位胖胖的中國人站在收銀台旁。

 

“嗨，西瓜。”宋教授像是熟人一樣的打著招呼。

 

“教授，又帶女學生吃飯。”看到宋教授，這位胖胖的年輕人笑著說。

 

“什麽叫又帶啊，不要破壞我的名聲。”宋教授也不生氣，哈哈笑著回答。

 

坐下以後，宋教授說：“這是Buffet，你想吃什麽，就隨便拿。”說著把桌上的餐巾打開，就站了起來。

 

岑玉跟著他先來到飲料的台子前，宋教授告訴她怎樣接飲料，然後還解釋說：“這裏的Buffet有兩種，一種是完全自己服務，沒有服務員，沒有小費，飲料是要自己接的。一種是半服務的，你可以先坐下，服務員幫你接飲料，這種是要給小費的。這裏是沒有服務員的，什麽都要自己來，你喜歡什麽樣的飲料就接，價錢是一樣的。”

 

接完飲料，來到Buffet台，看著一長排各種各樣的中餐，竟然還有紅燒豆腐和排骨，岑玉已經忍不住了，她拿起盤子，就開始盛菜，也沒有注意宋教授在旁邊說些什麽。

 

也難怪，岑玉現在每天肉末炒芹菜，已經吃了好幾天了。她不是很喜歡做菜，在香港時，雖然學校餐廳很便宜，有很多中國學生還是喜歡自己做菜，那樣可以吃到習慣的菜，還可以省下一些錢。岑玉覺得麻煩，因為每個月有收入，她就不怕多花那一點錢。但來到美國，餐館的飯實在是太貴了，又沒有了收入，她就不舍得花錢了。肉末最簡單，不用自己切。西芹是最便宜的蔬菜，有時減價不到一美金就可以買很大一顆。她就一天清炒，一天紅燒，吃了快兩個星期了。

 

端著滿滿一盤的菜回到桌子旁，看到宋教授的盤子裏中隻有幾顆西藍花，幾條四季豆，和幾塊豆腐，她就不好意思了：“好幾天沒吃到地道的中國菜了，看到什麽都想吃。”

 

“你喜歡吃就好，這個餐館我有三分之一的股份，要是吃好了，我們以後可以經常來。”宋教授熱情的說。

 

岑玉邊吃邊點頭，禁不住好奇，問道：“宋教授，您有好多餐館？”

 

“也沒有，這個是離婚以後，跟西瓜開的。他和他太太從紐約過來，正好我要找人合作開餐館，就一起開了。”

 

“他為什麽叫西瓜？”岑玉湊近宋教授小聲問道。

 

“哈，你看他像不像？”宋教授一點也沒有隱瞞的意思，高聲回答。

 

岑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看著許多人都是拿了好幾盤，有些隻吃了一點，就感到有些心疼，“Buffet是不是很浪費，這樣能賺到錢嗎？”

 

“你說美國什麽最貴？”宋教授也不回答，而是反問她。

 

岑玉搖搖頭，不明所以。

 

“人工最貴。餐館尤其是這樣，食物反而是少部分，Buffet，關鍵就是省了人工，所以，就算是有浪費，也比人工便宜。”

 

“你看，美國人口是中國的六分之一，可耕種土地卻是中國的六倍，過去，我們形容中國地大物博，其實，美國才是地大物博。再加上美國農業機械化程度高，農產品成本非常低。。。。”宋教授開始了美國中國經濟地理的比較。過了一會兒，宋教授又問：“你說開餐館什麽最重要？”

 

“省人工？”岑玉現學現賣。

 

“還有那？”宋教授不斷啟發。

 

“位置，在熱鬧的地方，人就多。生意就好。”

 

“嗯，不錯，還有那？”

 

岑玉想不出來了，她搖搖頭。

 

宋教授笑了，“開餐館，隻要三個條件，位置，位置，位置。”

 

岑玉也笑了。

 

“對，位置最重要，人流多，才有生意，其他都是在人流的基礎上，沒有人來吃，什麽都白搭。因為，房租是固定的，你再省人工，也掙不出房租。。。。”岑玉發現宋教授非常有聯想能力，從餐廳，到國家，到製度，而且他記憶力好，許多不著邊的經濟數據他可以如數家珍。一頓飯下來，岑玉吃得多，聽得多，講的少。但她心裏還在擔心，不是要討論換教授的事嗎？他怎麽一點也不提啊？

 

等吃完飯，宋教授終於開始問相關的問題了：“你當時為什麽要轉來美國呢？”

 

“噢，因為我去香港讀博士隻有三年的時間，如果三年讀不完，就沒有助學金了，而且，還要國內單位同意才能延期。我去香港時，是要經過國內批準的，要延期比較麻煩。”

 

“哦，理解。這樣吧，明天中午，我請Dr D 一起來吃飯，到時，你和她談一下看看可以不可以。“

 

“您覺得把握大不大？”

 

“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Dr D 剛剛拿到研究經費，正需要人。隻要你的研究方向和她的吻合，她隻有占便宜的分，讓一位博士為她做研究，她太劃算了。”

 

岑玉沒想到一件事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就會有完全有不同的結論。她每天費盡心思找導師，找研究經費，求爺爺告奶奶的也沒有結果，到宋教授這裏，不但是非常輕鬆，還好像是教授要求著她似的。

 

第二天，跟Dr D 聊的非常順利，因為，她的研究項目是圖像處理，而岑玉的博士研究課題的應用之一就是圖像處理。兩人越聊越近，有一點相見恨晚的感覺。

 

Dr D 說：“我這是林肯實驗室研究經費，每周20小時，可以轉成州內學費。我的經費除了幫你付學費，每個月可以有600塊錢的補助，你看行嗎？”

 

“可以，可以。”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哪能不行呢，岑玉不住的點頭。

 

最後，Dr D 問：“你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額，。。我現在還是Dr Wang 的學生，雖然他沒有給我助學金，但是我還是要跟他講一下。”

 

“這事要快，”宋教授說：“因為開學已經兩個星期了，如果馬上辦的話，你的學費可以拿回來的。”

 

“是嗎？”岑玉開始緊張了，“那我怎麽和Dr Wang 講啊？”

 

“你晚飯的時候找我一下，我跟你講。”宋教授說。

 

晚飯時，岑玉給宋教授打電話，這是她第一次給他打，有點緊張，電話鈴聲響了幾下以後，她就開始說話：“喂，我是岑玉。”

 

然後，聽到電話裏：“喂，喂，那位？請你大聲點，我聽不清楚。”宋教授洪亮的聲音傳過來。

 

岑玉緊張的提高了嗓門：“喂，。是我，。。是岑玉。”

 

“。。。對不起，剛才是開個玩笑，。。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聽到“嘟”聲後請留言。”

 

啊，岑玉搞不懂情況，怎麽是開玩笑，是留言啊，她自己笑了一陣，這個宋教授真是愛開玩笑。

 

一會兒，電話打回來，宋教授問：“Cindy ，對不起，我剛剛沒聽到電話鈴聲，你晚上吃沒吃飯？”

 

又是吃飯，不是中午剛吃了Buffet了嗎？ 岑玉腹排著，但不敢這麽講：“嗯，還沒。中午吃的太多。”

 

“那晚上也要吃啊。這樣吧，我們去吃漢堡王怎樣？不會太多。”

 

“額。。。好吧。”

 

來到漢堡王，岑玉說她不餓，宋教授就買了一份，岑玉吃了他的薯條。

 

“你喜歡吃薯條啊？”

 

岑玉剛想說自己喜歡土豆，但想到以前的經曆，決定還是不要提土豆，“我就是喜歡吃炸的東西，王朔說過，‘就是土坷垃用油一炸也好吃。’ ”

 

“王朔是誰？”

 

岑玉想起來，宋教授是台灣人，於是解釋了一番中國大陸的小說作家。

 

宋教授依然是天南地北的聊，岑玉聽得心神不定，最後，鼓足勇氣，問了一句：“Dr. Song, 您可以幫我跟 Dr. Wang 講一下嗎？”

 

“這個還是要你自己來講，我跟他不熟，他是我到華盛頓以後來的教授。”宋教授一下就拒絕掉，讓她很尷尬。

 

“那，我該怎麽講呢？”岑玉做出謙虛狀。

 

“這個好說，你就說要轉到Dr D那裏。你也不欠他什麽，他沒有錢，自然學生要走，這個可以理解。”宋教授說的風淡雲輕，但他緊跟著說：“但你要和Dr D 把手續都完成了，把學費也要回來以後再告訴Dr Wang。”

 

“嗯，謝謝您。”兩個人說著走出餐廳，解決了心裏的大事，岑玉心情輕鬆了許多，剛要上車，忽然想起來自己的錢包忘記在餐桌上。她急忙趕回去，看到桌子已經收拾幹淨了，難道美國也是小偷很多嗎？錢包裏除了錢，還有很多有用的東西，自己剛剛辦的社會安全卡，還有取款卡。她焦急的看著宋教授，他悠閑的站在那裏，似乎不著急，定定的看著她，兩隻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她急忙問：“我是不是要報警，還是問一下服務員？”

 

這時宋教授慢慢打開雙手，像變魔術似的，她的錢包出現在他手裏。“咦，你什麽時候拿的？我怎麽沒看到？”

 

宋教授得意的笑：“讓你看到不就丟不了了？”然後又認真的說：“ 你們女孩子錢包不要亂放，這樣最容易丟了。”

 

“嗯，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