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屬 （2）

五一到了，那時沒有長假期，但是學校沒有那麽嚴格，隻要沒有課，就可以出去玩。岑玉和幾個女孩一起打算到天津玩，林芳祺的男朋友在T大讀研究生，可以幫助找到空宿舍。岑玉還是非常期待這次的旅行，她想看一看高偉的學校，看看他生活的環境。

 

結果到了天津，林芳祺給他們安排好住宿就不見人影了，不知和男朋友去了那裏。

岑玉和她的幾個同學都是第一次到天津，找不到芳祺做向導，就傻了眼。

 

她們在T大的校園裏吃完早餐，漫無目的的瞎轉了一圈，回到宿舍。

 

同去的吳芸問道：“岑玉，你不是有位同事也在T大嘛？”

 

“什麽同事呀，我哪有同事。”岑玉也很想去問高偉，但是不好意思，她手裏拿著他的電話號碼猶猶豫豫。

 

“將來的，將來的。” 吳芸逗她，“我陪你去問？”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岑玉起身下了樓，用樓下傳達室的電話打過去，那邊也是傳達室的電話，岑玉可以聽到傳達室大爺的喊聲，過了好一會兒，高偉好聽的聲音傳過來：“喂，哪位？”

 

“我，我是岑玉，現在在T大。”雖然提前告訴過他自己要來天津，岑玉現在還是有一點緊張。

 

“噢，你們到了啊，聽老齊講過。”高偉很自然的說。

 

“老齊？”

 

“哦，芳祺的老公。”

 

“老公？”

 

“男朋友啦，他們在一起很長時間了，我們都習慣了這樣叫。”

 

“哦。”岑玉忽然感覺很窘，不知怎樣和高偉講自己需要幫忙，他一定會認為這幫女生真麻煩。

 

“你們今天要到哪裏去玩？”還好，高偉很快關心起他們來了。

 

“我們也不知道哪裏好玩，你有沒有什麽推薦啊？”岑玉馬上把球推過去。

 

“哦，是這樣啊，你們什麽還沒準備啊，我以為芳祺和老齊會安排好了呢。”

 

“我們也以為芳祺會幫我們安排，真的什麽也沒準備，結果芳祺見色忘友，早上就找不見了。”

 

“哈，老齊的色也這麽有吸引力？” 岑玉發現高偉老是把話岔到別的方麵，不講重點，她也不好意思說的太明顯。

 

“嗯，怎麽說人家也好幾個星期沒見麵了。” 她還是要把話題轉到主題，“你假期忙不忙？”

 

“我沒什麽事，這樣吧，我一會兒帶你們到勸業場去看看，那裏有天津有名的小吃，像是狗不理包子，果仁張，十八街麻花，好不好？”

 

“好啊，好啊，”岑玉想這個高偉真是要命，要不就繞著走，要不就一下落到中心，讓她心裏忽高忽低的摸不著邊，此時，她一高興，語調就輕快了：“你自己不要去會女朋友啊？”

 

“我還沒有女朋友那，你給介紹一個？”高偉逗她。

 

“你放心，我們來了三個女生，你睜大眼仔細看，隻要好好表現，就有機會。”聽說他還沒有女朋友，岑玉也有心思開玩笑了。

 

“好嘞，那過十分鍾我到你們樓下，你們是在四號樓吧？” 高偉很爽快，馬上就行動了。

 

“嗯，是啊。那，一會兒見。”岑玉開心的道別。她有點盼望一會兒有帥哥相陪的天津一日遊覽了。

 

十分鍾以後，岑玉和同學下樓，看到門口的高偉，嘴角就禁不住上揚起來。他穿著白色的上衣，在春天的陽光下，清爽幹淨。高偉看到他們也微笑著打了招呼：“走吧。今天我做導遊，全天候服務。”

 

“那先謝謝你了。”女孩子們，嘁嘁喳喳的道謝。

 

岑玉怕高偉嫌女孩子太羅嗦，大部分時間沒有多插嘴，一路上就顯得沉默了許多。她發現高偉非常心細，對女孩子也很耐心，尤其在買果仁張和大麻花的時候，他非常認真的介紹不同的品種，還知道怎麽買可以吃到各種品種又少花錢。女孩子圍著他問東問西，挑三揀四，他也不嫌麻煩。

 

最後，來到狗不理包子店。逛了一上午，大家都累了，進了門，馬上找地方坐下。高偉問了一圈每個人要吃什麽，就過去排隊了。

 

“你們太不像話了，人家陪著我們一上午，你們還讓人家去排隊。”岑玉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她是想有個人和自己一起去幫高偉的忙，就不會太明顯。

 

“吆，這就心痛了。”結果，不但沒人有覺悟，還笑話她。

 

“什麽啊，我是看你們太沒有眼力價了，看以後誰還會幫你們忙。”岑玉隻好自己站起來，走到排隊的人群中。

 

“你還要什麽嗎？”看到岑玉過來，高偉以為她要點其他的東西，餐廳非常吵，他就低下頭，靠近她問。

 

“我沒事，就是過來陪你一下，都讓你一個人，不好意思。”岑玉馬上解釋。

 

高偉聞言，轉過頭，對她笑了笑，又是那種有一點害羞的表情，“謝謝啊。”

 

“不客氣，是應該謝謝你，陪了我們大半天，還要幫我們排隊買飯。”岑玉由衷的說。

 

“現在，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不多了。”高偉看著岑玉說。

 

“我·怎麽了？”岑玉不解道。

 

“善解人意呀。”

 

“開玩笑吧，我？”

 

“對。”高偉這下特別肯定的說。

 

吃完狗不理包子，他們一起來到天津的舊租界地，那裏的建築有著歐洲古典的特色，走在這裏的街上，仿佛時光倒流了幾十年，姑娘們也安靜了許多。最後，他們來到靜園。在靜園，文繡破天荒提出了與宣統皇帝離婚的請求，這是曆史上的第一個妃子與皇帝離婚。而皇後婉容在靜園盡情地享受了和溥儀一輩子中最快樂的時光。

 

幾個人一路走一路看，隻有高偉和岑玉兩個人大包小裹的拎著東西，其他人隻是象征性的提個小袋子。回到學校，已經下午三點多了。高偉把東西交給他們，臨走的時候還問道：“你們累了吧？”

 

“奧，累死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說。

 

“那。。就算了，。。。”他有一點欲言又止的勁頭。

 

“怎麽了？”岑玉關心的問。

 

“我是說，如果還有勁兒的話，我們可以到西湖看看，離這裏很近。”高偉解釋道。

 

“唉吆，累死了，明天再說吧。”沒有人有幹勁了，岑玉雖然很想去，但沒有人說，她也不好意思自己去，隻好和大家一起上樓了。她走在最後一個，快要拐彎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高偉正要轉身，就在那一霎那，四目相對，他露出舒心的笑容，岑玉的心裏一動，鬼使神差的說：“明天見。”說完，自己就想扇自己一個嘴巴，人家也沒說明天要來，這不是主動邀請嗎。她有點尷尬的站著看著高偉。

 

高偉衝她笑了笑，抬起手揮了揮：“明天見。”

 

岑玉心裏一鬆，不好意思的揮了揮手，轉身步履輕快地走回宿舍，嘴裏還哼著：“讓我們蕩起雙槳，。。。”

 

“吆，岑玉，什麽事呀，這麽高興。”

 

“什麽呀，怎麽高興了。”

 

“磨磨唧唧，不舍得分手吧。還哼著小曲兒。哈哈。。”大家笑話她。

 

“就你們那，一點也沒有感恩之心，看下次誰還幫你們。”岑玉辯解的很無力。

 

“我們感恩你就行了。”

 

第二天，高偉竟然和老齊一起來了。大家昨天就商量好了，要去海邊看海。岑玉覺得自己是海邊來的，而且自我感覺Q市的海濱是別的地方沒法比的，她就不大想去，可是，大家都要去，她也隻好跟著。高偉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就問：“誰不想去海邊，今天可以去西湖。”

 

“我，我想去西湖。”岑玉趕緊聲明，她很感激高偉這樣問，讓她可以有正當理由和他在一起。

 

結果，當然，隻有岑玉一個人跟著高偉。臨走時，吳雲還向她眨眨眼。她很不好意思，但是，已經說出來了，也不好收回。

 

等大家都走了以後，高偉問她：“你想現在去呢，還是下午？”

 

“有什麽不同？”

 

“西湖，很近，也不大，和杭州的西湖沒法比，一會兒就逛完了。”

 

“沒什麽好看的你還提議？。。。你是故意的吧？”岑玉看著他問。

 

高偉點點頭。

 

“你怎麽知道我不想去呢？”

 

“你是海邊來的，Q市的海濱比這裏的好太多了。”

 

“算你聰明。”看著高偉微微上揚的嘴角，岑玉心中得意，她喜歡高偉讀懂她的心思並且配合她。她跟著他走了一段，問道：“我們這是要到哪裏呢？”

 

他站住了，回頭看著她說：“我們下午去西湖吧？”

 

“那上午幹什麽？”

 

“要不要打網球？”

 

“我沒打過，也沒有衣服。”

 

“沒關係，一會兒，我帶你到學校後門那裏，有好多賣的，行嗎？”他似乎是很急切的看著她。

 

岑玉有一點失落，但是看到他滿懷希望的表情，不想讓他掃興，她還是點頭答應了。

 

“走，到我宿舍，我去拿一下車鑰匙。”可以看出來，看到岑玉答應了，他很高興，臉上的笑容一直掛著。

 

到了他的宿舍，發現他們也是三個人一個房間。隻有一個人在宿舍，“這是張家陽，是你的老鄉，也是山東的。”高偉介紹說。

 

那個張家陽從上鋪爬下來，向她伸出手：“我是海陽的，你是Q市？”

 

“嗯，”岑玉和他握握手，她還不習慣這種官方介紹形式，於是問：“你假期沒出去玩？”

 

“他的女朋友在外地，太遠，沒法去。”高偉替他解釋。

 

“我去過Q市，海邊比我們海陽漂亮。” 張家陽帶著黑框眼鏡，憨憨的笑著，是那種學校裏常見的理工科男生的形象。

 

“海陽靠近哪裏？”岑玉後來非常後悔這句話，但在當時，她確實不知道海陽在哪裏，她的知識隻限於Q市和北京，現在加上一個武漢，馬上又可以加上天津。就算Q市，也隻是她的家和學校，頂多就是舅舅家和附近的商店。

 

張家陽可不這樣理解，“你不知道海陽？也難怪，對於Q市人來講，海陽就算是農村吧。”酸酸的語調讓岑玉不知怎樣接話，尷尬的愣在那裏。

 

“嗨，你們的山東話是一樣的嗎？”還是高偉幫忙解了圍。

 

“不是，我們是煙台口音，跟Q市不一樣。” 張家陽趕緊撇清關係。

 

“說說聽聽。。”高偉來了興趣。

 

“說什麽呀？”岑玉問。

 

“說了你也聽不懂。” 張家陽不想說，就推脫。

 

“說什麽，說什麽。。”門被撞開，進來的男生手裏拿著網球拍，一身運動裝束，對高偉說：“走吧，打球去。”

 

高偉指著岑玉對他說：“岑玉，北京P大的，也是Q大代培的。”

 

“哦，也是帶皮的。我叫王健，也是Q大帶皮的。”

 

“帶皮的，哈哈，真是的。” 岑玉覺得這個形容的太貼切了，他們是代培的研究生，比其他的學生分數低一些，像是帶皮處理的水果，就便宜一些。她很高興在這裏遇到許多將來Q大的同事。

 

眼前這位新“同事” 中等個頭，一身時尚的運動衣，漂亮的杏眼，高高的鼻子，長得很精神，一笑起來眼睛眯起來，眼角魚尾紋非常明顯，一看就是熱情開朗的性格。

 

岑玉看他們都準備好了，就不好意思了，“你們去吧，我去看看就行了，不用買衣服了。”

 

“沒事，很快的。”高偉說。

 

“走吧，一起去。”王健似乎馬上明白岑玉和高偉要做什麽，熱情的招呼著一起走。

 

他們買好衣服，就去球場了。岑玉感覺這一上午很好玩，高偉，王健還有王健宿舍另外一位同學三個人，可以看出，高偉球技明顯高於其他兩人，所以王健和他宿舍的同學在一邊，高偉自己在另外一邊，即便是這樣，高偉還是把他們兩人打的疲於奔命，滿場跑。

 

岑玉不太懂網球，但她可以看出來，高偉動作非常漂亮，規範，尤其是發球時，他不像別人那樣，球一扔起來就打。高偉是斜對著球場，雙腿微微彎曲，一隻手向上抬得直直的，把球高高扔起，另外一隻手握著球拍，胳膊彎曲，等到球落下時，胳膊向上伸展開，球拍正好擊中下落的球，然後，球像出堂的子彈一樣，畫出弧線，落到網的另一邊，球拍似乎是帶著胳膊斜向落下到身體的另外一側，身體從伸展到向前彎曲的優美弧線，隨著慣性衝入場內。這一連串動作幹脆利落，身體舒展，線條流暢。

 

岑玉自己體育不好，身體動作不太協調，但是她喜歡看體育項目，尤其是動作優美的像是排球，足球，現在，看到高偉打網球也是非常賞心悅目。看到他衝到網前，雙腳跳起，手臂高高舉起，手腕一轉，球拍猛然轉向，小小的網球被狠狠的扣到對方網前。

 

“好！” 岑玉不禁大叫，鼓起掌來。

 

高偉回頭看到她，胳膊伸直再往回使勁一拉，充滿了力量。不見了那害羞的表情，代替的是充滿了力量和激情的動作，岑玉感覺此時的高偉太帥了。

 

一局結束了，高偉下場來到岑玉旁邊。“要不要練一下啊？”說著他就拿起旁邊的網球遞給她一個，把自己手上的網球打向旁邊的牆。

 

“你看，網球和羽毛球不一樣，羽毛球是小臂用力，網球是大臂帶動小臂，所以，你不能等到球到了眼前才揮拍，那樣，時間上就來不及了，要早做判斷，做好姿勢，等球來到前麵一個胳膊的距離，你就直接打上去，看，就像這樣。”

 

岑玉試了一下，果真這樣打起來，要從容許多，她就這樣對著牆練習起來。高偉又上場打了一會兒，他們叫岑玉也上場試一試，高偉接球。上了場才知道，網球彈力非常大，而且不好掌握，不用力，球打不過網，稍一用力，球就不知飛哪裏去了。結果，他們竟來回撿球了。

 

岑玉很不好意思，就說：“算了，我自己先練一練再上場。”

高偉說：“沒關係。”

 

王健他們也說：“你就讓他跑跑吧，一上午，淨讓我們跑了，也累累他。”

 

上午很快過去了，他們洗了澡，約好一起去學校食堂吃午飯。雖然是假期，學校人還是很多。

 

他們一行遠遠的站在排隊買飯的人群外圍，看著寫在黑板上的菜單。高偉低頭問岑玉：“你喜歡吃什麽？”

 

岑玉有一點近視，平時不帶眼鏡也沒問題，但現在離的太遠，她就看不清菜單上寫的什麽，依稀看到第一個菜是土豆燒肉，她很喜歡土豆，就說：“喜歡土豆。”

 

“什麽？”他像是沒聽清，湊到她跟前又問一遍。

 

“土豆。”

 

“什麽？你喜歡土豆？”王健笑了，“真少見。”

 

然後，大家都哈哈大笑。岑玉不明就裏，“怎麽了？”

 

“沒什麽。”高偉搖搖頭，然後說：“走啦，我們去過共產主義生活了.”

 

後來，岑玉才知道，東北人天天吃土豆，他們最討厭的就是土豆，王健他們以為她是故意的，或者是想討好他們。

 

下午，大家一起去了西湖，這個西湖雖然不小，但是沒有哪些著名的景觀，就沒有什麽名氣。不過，它離T大非常近，穿過NK大學，再過了八裏台橋，就到了。他們騎著自行車，高偉帶著岑玉，慢慢的轉著，聊著，還路過周恩來的紀念館。岑玉記得小時候學過，周恩來是在NK中學畢業的，但看到紀念館才加深了印象。

 

西湖很快就轉完了，岑玉看到遠處的電視塔，大家呼呼啦啦的就騎過去了，也不知誰提議的要去看球拍，於是，大家過了電視塔，接著往前騎，來到友誼商廈。到了球拍的櫃台，這下，大家都來了興致。岑玉這才知道，高偉的球拍和大家的不一樣，剛看到時，岑玉隻是覺得他的球拍框比較大，現在才知道，那是碳素的框和杆，而大家通常用的是木製的或者竹子做的。這裏有很多碳素球拍，價錢要上百塊錢，這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當天晚上，吃完飯，回到宿舍時，吳雲他們正好也剛回來，打過招呼，高偉問：“你們明天什麽時候的火車？”

 

“下午3:00 的，我們1點鍾走。”

 

“我來送你們吧？”

 

“不麻煩嗎？”岑玉不好意思麻煩他。

 

“不麻煩，我中午要去一趟導師家，然後，去找你們。”

 

第二天，臨走時，已經快一點了，高偉還沒有到。“別等了，他導師肯定有事，我們要走了，否則，來不及了。”

 

在大家的催促下，岑玉和大家一起坐上了公交車。她的情緒很低落，雖然知道導師可能留住高偉，他也沒辦法溜走，但是她就是高興不起來，上了車，她走到最後一排坐下，望著窗外發呆。回想著這幾天來和高偉的相處，他的細心，大方，善解人意，以及網球場上瀟灑的英姿都深深的留在她的腦海裏。唉，也許他天生性格就是這樣，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熱情，自己隻是一廂情願，他對自己可能根本沒有感覺。

 

“哎，快看快看，”忽然，吳雲拍著岑玉的肩膀，用手指著車後麵，她轉頭看向車外，高偉正騎著自行車在車後麵追趕。他眉頭微微皺起，正在努力的蹬著車，那一刻，她忽然感覺她的心和他的是相通的，她不是自己一個人在糾結，他一定對自己也有好感。這種甜蜜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忽然鼻子發酸，眼睛就有點潮濕，看到吳雲在看自己，她趕緊使勁向窗外招手。還真是心有靈犀，高偉抬頭看到了他們，又露出害羞的笑容，抬手向他們打了招呼。

 

過了幾年後，每當想起當時那個情景，岑玉知道，就在那一瞬間，她對他動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