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旱:毀滅文明與保存文明:煙雨江南我們見慣了鶯飛草長,小橋流水,青山處處,在大西北放眼望去卻是無邊的沙漠和半沙漠,車行幾百裏可能都見不到城廓和人煙,山上光禿禿的,一顆樹都沒有,戈壁灘上星星點點地散布著耐旱的駱駝刺、芨芨草或紅柳。幹旱少雨是西北地區最大的自然特征,也是直接影響古代西域文明興衰消亡的最重大的自然因素,樓蘭古國的突然消亡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2000多年前在塔裏木盆地以東、羅布泊以西曾存在過一度頗為繁榮的樓蘭古國,它東通敦煌,西北到焉耆、尉黎,西南到若羌、且末,是古代絲綢之路南北兩道的分界點。《漢書-西域傳》說:“鄯善國,本名樓蘭,王治扡泥城,去陽關千六百裏,去長安六千一百裏。戶千五百七十,口四萬四千一百。”樓蘭北麵有如狼似虎、來去如風的遊牧民族匈奴,東南麵則是國力日漸強盛、開始主動出擊匈奴的大漢,處在兩大強權之間的樓蘭不得不采取騎牆討好的政策,匈奴打上門來了就依附匈奴,漢朝軍隊大兵壓境了又降漢,幾百年間費力地維持著一種平衡。但在公元4世紀以後,樓蘭王國突然消失,居民不知所終。當唐玄奘西天取經路過此地時,隻見“國久空曠,城皆荒蕪”,“城郭巍然,人煙斷絕”。20世紀初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在此考古,發現了樓蘭古城。但樓蘭古國的消亡之謎也就成為考古界、曆史界爭論不休的話題。現在一般認為樓蘭古國的突然消失多半是由於樓蘭城的水源地羅布泊改道,導致樓蘭城水源枯竭,城市居民棄城而走,繁榮了幾百年的樓蘭古城也就逐漸被黃沙所掩埋。今天的樓蘭古城盡管隻有殘缺的城牆和破舊的佛塔,但當我們讀到李百 “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和王昌齡的“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的詩句時,樓蘭昔日的輝煌和神秘的文化依然讓我們神往不已。
水的枯竭導致了樓蘭古國的消亡,但大西北炎熱幹旱的氣候對於文明遺跡的保留又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吐魯番是中國最炎熱的地區,年降雨量隻有十幾毫米,蒸發量卻有3000毫米。但在吐魯番附近卻有著全中國保留最好的交河古城和高昌古城。交河故城因兩條河在此交匯而得名,公元前2世紀至5世紀由車師人開創和建造,是西域36國之一的“車師前國”的都城,唐代安西都護府也曾設在此地,在南北朝和唐朝達到鼎盛,元代末年由於多年戰火而被廢棄。交河古城幾乎全是從天然生土中挖掘而成的,是世界上唯一的生土建築城市。古城中一些廟宇、官署、塔群、民居和作坊等建築遺跡都清晰可辨。當我吟誦著唐代詩人李頎的《古從軍行》:“白日登山望炊煙,黃昏飲馬傍交河。行人刁鬥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行走、倘佯在古城堅實的泥土大道上,放眼望去,都是高牆土台或斷壁殘垣,見證著歲月的滄桑,彰顯著往昔的輝煌。我心中感慨萬千:大自然真是奇妙的很,水是生命的源泉,沒有水,文明不能發生,水的枯竭也可以導致文明的衰亡,但在保護古跡上多雨潮濕卻是難以克服的致命傷。交河古城與高昌古城之所以能保留到今天完全得益於吐魯番的幹旱無雨。這種完全由生土構建的古城放在中國任何其它地方早就灰飛煙滅了,一場大雨就可以使古城毀於一旦。
英國名曆史學家湯因比有個理論,文明的產生緣於挑戰與應戰。人類要麵對大自然,要生存,就要有所作為,比如狩獵、農耕、修河引水等等,這都是人類為生存而被迫所做的應戰。這種種作為就形成了人類的文明。在吐魯番這種極度幹旱地區,人們所作的最成功、最偉大的工程就是修建坎兒井。吐魯番人利用地勢東高西低的特點,在地底下開鑿暗渠,把天山融化的雪水,一路引到吐魯番和哈密,用於灌溉和飲用。因為有了坎兒井,吐魯番和哈密才成為沙漠中的綠洲,才出產全中國最出名的葡萄和哈密瓜。吐魯番和哈密所有的坎兒井加在一起總長達到5000公裏,與萬裏長城和京杭大運河並列中國古代三項最偉大的工程。
沙漠上幾乎全然沒有生命,沒有植被,隻有無邊無際的黃沙,而在戈壁灘上還有岩石和沙土,零星有些耐旱的植物。車行新疆,在沙漠的邊緣我們還見到了神奇的胡楊樹。胡楊樹“一千年不死,死後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春天開花時葉子有好幾種形狀,秋天滿樹的金黃,美麗極了。在結束新疆行轉往甘肅時,我心中已暗自決定若幹年後在金秋季節要再訪新疆,遊喀納斯湖,看胡楊林,走沙漠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