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陳五味的腸子剛剛洗淨,就琢磨著吃點重口味的油水,好讓輕輕的身子再沉下去,和離開的土、離開的家如同麵團般糅合融成一體。
於是,接下來的周末,去這裏最大的中國超市買了一塊帶皮的五花肉。極品五花肉有十層,五層就算上品,三層為下,尤其肥肉多瘦肉少的三層五花肉,不可作紅燒肉的食材。五花肉西人店裏也有,而且比中國店的便宜,我卻極少買,因為沒皮。一層瘦一層肥的五花,少了肉皮,就少了依托。富含膠質的肉皮,能讓湯汁變濃稠,成品出鍋如浴,水晶閃亮。最要命的是肥肉。小時候零星吃到炒肉,見到肥的,如臨大敵,總是悄悄扔掉,膩口不能咀嚼下咽。隻有媽媽炸過油的油渣,我樂之不疲。如今脂肪過剩,肥肉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生怕筷下的肥變成身上的肉,扔進垃圾桶也不要上桌。隻有幾樣例外,紅燒肉便是其一。沒有肥肉的紅燒肉,五花成二花甚至一花,入口即化的紅燒肉名存實亡,還有什麽意思?紅燒肉裏的脂肪,是這道菜裏的精華,慢火之後,軟糯不膩,咬下去嫩如豆腐。脂肪慢慢浸入下一層的纖維裏,瘦肉久煮不柴。紅燒肉裏的貴妃,當肥肉不讓。亞洲人愛這太白貴妃,西人也當仁不讓。
論證半天,紅燒肉是一定要吃的了,隻是要變個花樣。粗食精食都能受用的我,對飯桌上的東西倒是不挑剔。然而要我主廚,不免喜新厭舊,隔三岔五要找新菜譜。諾大的肚腩,每次都是切成方塊,想想就倦怠,還不如做夢去吃豆腐青菜。這次回國,爸爸說起祖母的豆腐青菜。祖父得了肺結核丟了工作,在家養病,最後撒手西歸。不識字的祖母隻好帶著子女做篦箕為生。沒錢吃肉,家裏五口經常隻有清湯豆腐,豆腐青菜來回炒。豆腐青菜至今還是我爸爸的最愛。媽媽出身小資本家,口福無虞,外婆的拿手菜裏自然有肉,其中就有百葉結紅燒肉,麵筋肉,百葉肉卷,糖醋排骨。那時候我們還小,去外婆家吃飯,五六個孫輩孩子大呼小叫進房門,圍滿紅木八仙桌。我們要麽趴著,要麽在椅子上跪著,杵著長竹筷,風卷殘雲,桌上的飯菜頃刻隻剩空碗。外婆的百葉結紅燒肉,亮晶晶地,又矮又胖,打了結的百葉卷吸飽了肉汁,一口咬下去,嘴裏填滿軟香,半天無話。
祖母的舊屋和鎖橋灣已經蕩然無存,外婆曾經的西直門和電子新村也早已人去樓空。我每次回去,總要打聽,希望問出些名堂。媽媽的記憶已經風雨飄搖,想不起她小時候和外婆的故事。被我問急了,說有一次在街上聽到阿炳拉胡琴,邋裏邋遢的樣子。“然後呢?”我問。自然沒有然後。舊時的阿炳,比現在街上賣唱的還不濟。沒有錢的爸爸肯定白聽,有錢的媽媽不會被允許走近邋遢的花子。周末,我不妨請阿炳入堂。
祖母的青菜豆腐湯,外婆的紅燒肉,媽媽嘴裏的阿炳加在一起,就是那個周末我家廚房的主唱。
《二泉映月》先靜心,去除雜質雜念,不讓心亂跑。《寒春風曲》歡聲中,擼起衣袖紮好發辮帶了圍裙,笑意盈臉。接起一盆沉重《江河水》,去掉血腥,刮了汙垢雜毛,頃刻紅肉白淨,關老爺變相公。《龍船》珠玉滾落間,彈指調好幹濕香料,混了橄欖油。兩麵揉勻,推肉入爐膛。再聽《二泉映月》若幹,不急不急,等到二胡的悠然全悉融入千條萬縷間,再一層黃漿蜂蜜蓋了二胡的淒苦,回爐穩火。此時開爐箱,香甜撲麵,吱拉做聲,油淌了一盤。宛若渾水終於衝出了金子,紅燦燦菠蘿般開花的烤肉,千呼萬喚始出來。皮亮肥透瘦紅,片肉啖食,蜜油四溢,舌腸肺腑一起發軟。
倦怠了小方塊的五花肉,就這般留洋插了隊,又倒過來西為中用,當上貴妃。賣相倒是富貴,素顏的百葉紅燒肉,外婆的拿手,還是需要再請的。即便半天無話,依然念想幾日若幹。
口腹之欲,家肴裹之。風寒以外,溫香迷茫。隻盼有朝一日謝別街巷,不再為鬥米低眉,阿炳的二胡回頭還是舊模樣。
1. 五花肉(最好方形,厚度均勻,油脂不易流失) | 一塊 |
2.百裏香 (新鮮或幹料) | 2湯匙 |
3.迷迭香 | 2湯匙 |
4.煙熏辣椒粉(即paprika) | 1茶匙 |
5.大蒜 | 5瓣,切碎 |
6.鹽 | 適量 |
7. 橄欖油 | 1湯匙 |
⒈烤箱預熱至390°F,等烤箱時在碗裏混合百裏香、迷迭香、辣椒粉、新鮮大蒜末、鹽和橄欖油。其它中式香料也可。
⒉ 將肉放入烤盤中,脂肪麵朝下,將調味料的一半塗在肉上。 翻過來,在豬皮表麵做一些淺切口,然後塗上其餘的調味料。
⒊蓋上鋁箔紙,放入烤箱烤約1小時。
⒋取出烤盤,揭掉鋁箔紙,在豬皮上用蜂蜜刷勻,放回烤箱烤30分鍾。注:如果刷完蜂蜜再蓋上鋁箔紙回爐,烤好的肉皮軟糯。如果不蓋回鋁箔紙,烤好的肉皮硬脆。看個人喜好。
⒌快刀切片裝盤,按個人喜好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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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烤箱預熱至425度
2. 土豆洗淨並晾幹,不削皮,豎向對半切開土豆,用叉子將土豆刺穿2-3次(在江南,土豆又稱洋山芋)
3. 土豆皮、土豆麵先噴油(沒有噴油器的,用刷子替代),後抹鹽,麵上灑碎黑椒。喜歡芝士的,可灑點碎芝士
4. 土豆放烤盤烘烤約45分鍾
5. 上盤後,用叉子攪鬆土豆,按各自喜好妝點。我用了辣椒粉paprika,加青蔥末。如果放酸奶油sour cream,口感潤滑。托在手裏,連皮一起吃,外脆裏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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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歸舟支持土豆活動,我在土豆專列上早就為你留了一個豪華位置!你還缺一個頭銜,你想當啥官啊?;)
我聽完了《Educated》, 又去讀了一你的遍書評,受益多多。我尤其讚同你下麵的話:
塔拉頑強的性格,百折不撓的毅力,確實是她父母鍛造,不管塔拉本人是否承認,不管這種鍛造多麽負麵。
第一層痛,隻是把皮膚裸露出來而已,讓太陽暴曬。第二層痛,開始切膚。第三層痛,傷筋動骨。當塔拉把故事寫出來,宣泄自己的世界,塔拉已經脫胎。層層遞進,悲傷世界,最悲在心裏。《受教育之路》的力度,在最後幾個章節,盡顯無遺。
立意和行文俱佳,不一樣的經曆,讓我們深思什麽是教育,教育和知識是否應該排異;什麽是愛,如何愛。有一點需要警醒的-----以愛的名義,也可能犯大錯。
你說塔拉正麵臨新的壓力和挑戰,是哪一方麵的?
你的書評太精彩了,我沒有什麽需要補充了。再次謝謝你。
小時候吃的東西,其實早就不記得味道了,隻記得好吃:-)你已經亮了若幹次廚藝了,我這是小打小鬧。等會兒去你家看看。
歸舟好久不來,一來就給我們上大餐:)你的紅燒烤肉也做得太講究太誘人了吧,一邊吃著一邊音樂就從裏麵流出來了:)不過我現在對肥肉還是有點害怕,雖然比小時候好像稍微好一點。哎,小時候覺得好吃的東西現在再去找來吃,怎麽也吃不出小時候的味道來了。不過有那麽美好的記憶也是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