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號東坡,又名子瞻。生於四川眉山,卒於江蘇常州。其身世,實屬歎惜。以前隻知蘇軾官場不得意,常被貶謫出京,蘇杭逍遙,倒也自在。讀罷林語堂寫的《蘇東坡傳》,才明了風雲之事,幾乎使之斷頭。他嫉惡如仇的秉性,倒是一刻不曾改,出獄第二天就寫了諷喻詩。他的抗暴詩也“如行雲流水,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當然蘇東坡也害怕過,在押往京城的船中,他曾經想投河自盡;惹禍的那隻筆端,他也曾欲棄墨不耕。若當如此,蘇東坡不會這般讓後人傾佩,用林語堂的話說就是蘇東坡至大至剛之氣始終不渝。“在道德矛盾麵前,一方麵要保持英雄本色,不失其與生俱來的無畏精神,另一麵又要顧到同樣重要的明哲保身這一人生的本分。在蘇東坡一生的官宦生涯中,有某些時期此種衝突特別尖銳,往往他寧願保持他的英雄本色。(林語堂)” 這樣一種胸懷化為筆端的豪情,人生的曲折凝結成對世事的溫敦,也就不難理解蘇的詩詞亦剛亦婉。
“ 船頭研鮮細縷縷,船尾炊玉香浮浮“ ----船遊飲酒
“我本麋鹿性,諒非優轅姿。金鞍冒翠錦,玉勒垂金絲。旁觀信美矣,自揣良厭之。人生各有誌,此論我久持。他人聞定笑,聊與吾子期。”---- 蔑視聲勢值赫的官場氣派
蘇東坡除去中間九年蒙高太後福蔭而拜相,蘇氏畢生流離顛簸,64歲被赦得歸太湖之濱,意欲退隱林下,不日竟染疾辭世。大學士的幾起幾落,皆因朝廷黨派之爭遭誹謗,以王安石和章停最甚。後者將蘇連續降官四次,最後逐出中國陸地到海南。偉文奇人,磨礪種種,以傷其筋骨勞其誌。所幸東坡隨處居安,結蘆植樹,廣交良友,無一日無客。在黃州“深自閉塞,扁舟革履,放浪山水之間,與漁樵雜處”。而且無論蘇被貶多偏遠,總有舊友千裏迢迢造訪小住,飲酒賦詩,慕刹神仙。流放途中各省太守,無不善待之,因仰慕而結識蘇大學士,甘冒被罷官之險。陌間山林,皆可閑談;僧舍小巷,欣然從之。流放之於蘇軾是遊曆也!蘇東坡喜好之多,也使賦閑日子不如此無聊,他從佛習道學儒練瑜伽,書法、繪畫並齊,煉丹、釀酒、製墨、中藥、烹調皆能…… 聽說過東坡肉,很少人聽說過東坡魚,東坡湯吧?更要緊的是,蘇軾有賢能篤忠的家人—兩任妻子和一位侍妾、三個兒子、和終身如友的弟弟,天涯榮辱,無怨無悔。宦海風雨之中,有不沉的小舟和溫軟的港灣,蘇軾之大幸。《浪淘沙》、《前後赤壁賦》,《赤壁懷古》等震聲之作皆作於蘇軾生活捉襟之時,黃州即今日的湖北黃岡,東坡文學作品高產之地。
還有一事值得一提,讓蘇軾等同時代的儒臣司馬光、歐陽修等一生陷於其中不能拔的王安石變法,曆代褒貶不一。林語堂自然是痛恨王安石剛愎自用,使小人當道,讓原本的政策之爭演變成了打壓反對派的權利之爭。比如元佑黨人碑, “元佑黨人碑是哲宗元佑年間當政的三百零九人的黑名單,以蘇東坡為首。碑上有奉聖旨此三百零九人及其子孫永遠不得為官。皇家子女亦不得與此名單上諸臣之後代通婚姻,倘若已經訂婚,也要奉旨取消。” 變法變出這樣一個大規模的迫害,不是歸隱、罷官、就是貶謫、以致流放病死,賢臣盡失,再無良將。蘇東坡辭世時的皇帝宋徽宗終於亡國亡命。嗚呼!
一個遺憾:此書林語堂用英文寫作,張振王譯成中文,遣辭古風不足,查典嫌欠。比如王安石曾經向神宗替蘇軾求情不殺,蘇軾也遭司馬光等舊派排擠,林語堂均未提及。
蘇軾最出名的畢竟是他的詩詞文賦,不妨用他的“最好的中秋詞”《水調歌頭》作結吧,此詞為思念他的弟弟子由而作: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作文當學東坡,做人當學子瞻!
----止筆於2017年1月11日美國
摘錄:
為古人寫傳很不容易,史料太難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