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回去之前,就涎水肆流,設計著不撐死自己,誓不罷休。
頭一天,就鬧肚子,我跑到火鍋店,用幾盤糖蒜,治死了壞水,培養了饞蟲。那天的燒烤,格外地香。偏素的我,可沒少吃小魚和牛肉,和著烤焦的孜然,嗬嗬,平生得食也猖狂。從此,隔三差五就猖狂一回,小小宴歌一番。去的也不是高堂,更不值得風雅,朋友或家人三二,就近下座,就是好宴,便可忘情。
說起來,我不是美食大拿,宛若菜鳥,總做牛嚼牡丹狀。吃得不多,嚷嚷要撐死自己,有葉公好龍之嫌。好菜入口,放箸便忘。傷透了腦筋,隻恨當初沒帶個電子秘書,把中華美食壯烈犧牲我肚之物一一樹碑立傳,使之免做無名嘴下鬼。應急搜搜,看肚中尚有幾多“活物”。
百味餃子,羊坊涮鍋,豆腐坊,就太家常了,在這兒回一下鍋不值。值得一提的是滬菜中的黃泥螺。泥螺的殼薄如蟬翼,透明得螺肉畢現。這道菜更別具一格的是其調味。無甜無酸,隻有一個酒味,而且是紹興黃酒。蘸足了黃酒,一口下去,連殼帶肉,似乎入口便化了。怎一個醉字了得?我打小喜愛聞黃酒的香醇,記得母親做什麽菜都要加幾滴料酒,意猶未盡時,她會倒上一小盅,得空抿一口......黃泥螺的香醇大概就是這樣留在了我的記憶裏。
吃“九頭鳥”也是出於同樣的情結。上大學時,學校對門的熱幹麵攤子沒少光顧,四季美的湯包,老通城的豆皮,還有餓虎撲食的食堂藕煨排骨......在聯想橋下“九頭鳥”館,一一回味。盛具是精製多了,價也上了,味道也正宗,還有人伺候,唯一的遺憾是沒吃到熱幹麵,心有所不甘。
還記得宣武的“皇城老媽”?當然,那是兩位好友的“鴻門宴”,嗬嗬。宰了一隻羊啖肉,割了幾頭牛嚼喉,黃鱔一盤子,一畝蔬菜地,銀絲白玉,還有?噢,還有如今供案頭當古董的皇城老媽酒。此宴甚鴻,他日定引頸請宰,上桌當菜。
宴中,凡有茶,必以其代酒。茶中,最鍾愛八寶茶。青瓷蓋碗,長嘴銅壺,小絝小褂,提水遠注,嘩嘩嘩,滴水不濺。再看,碗中綠,紅,青,黃,白五色俱全。蓋上蓋,一手托碗,一手移蓋微開,茶水香綿入口,而且是越喝越出味。一盅盡,揭蓋,穿梭的茶倌遠遠地心領神會,就步滿上,“一切盡在不言中”。從此,必叫八寶。曾有過一茶倌,過於殷勤,頻頻揭蓋查看,這茶的味道就減了一半。複來美國後,自己也如法泡製,用佝杞子,紅棗,綠茶,山楂幹,西洋參,蓮子芯,龍眼,冰糖,沸水衝泡。卻隻得其名,不得其全味。
中餐自是故鄉的好,那麽西的呢?麥當勞一貫是餓急了沒有pizza沒有pita沒有sub沒有Burger才騙肚子的東西,這“西”在東也同樣地不提胃口。隻一次,在“城鄉倉儲”,餓得渾身發冷,想進去買點吃的,又不耐存包的煩,隻好在它隔壁的麥當勞買了一包薯條。這才對麥小醜有了一點熱乎氣。說起比撒餅,我的好感是到了美國才給培養出來的,咬將下去,拉出一口口熱燙的奶酪絲,不亞於斷藕連絲。於是饞,於是回京時也要了一個,於是悔。大概西餅中用,遂有了烙餅的風味。當然西洋不是統統給斃了,一則,我無心刻意上老莫、馬克嚐正宗的,二則,我自己也得了個驚喜:在五洲大酒店,我喝到了至今為止我喝過的最好的咖啡,回味不絕,纏綿於心。以致在首都機場國內航班無故延時百無聊賴侯機之時,欲重溫厚味。邊喝,邊讀一手記。現在回想起來,除了苦,還是苦。隻是當時,這苦,讀書入境的我不覺,竟一飲而盡。
吃來吃去,吃到最後還是家常香。一條油炸檜,一碟醬園小菜,一碗小米粥,喝不夠。
文圖:夕陽影裏一歸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