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語漸行漸遠
閨女去了溫哥華,電話委托我處理教科書。我攜書去附近麥當勞餐館,跟買主交割。等了一會買主沒來,問要否去找找,閨女道:“不著急,坐以待斃,坐以待斃。”“坐以待斃?”我後背直冒寒氣。閨女忙改口:“No, 坐以待兔,坐以待兔。”我琢磨著是讓我守株待“兔”。“天呀,這哪兒跟哪兒呀,”我暗地嘀咕。
親朋好友常問:孩子到底多大來國外合適?我們以前的回答是:初中過來最理想。
在國內,我先任中學英語教師,後考上師大英文係,再留校任教,來加後在多倫多教育局教授英文和中文。妻子則是重點中學語文教研組組長兼骨幹教師,後為報社記者編輯。
根據掌握的語言學知識,我們認為:孩子最好不要上高中才來國外,那時孩子雖母語流利,對中國文化傳統有較多的了解,基本形成中華民族的傳統價值觀,但由於年齡偏大,很難學成地道的外語,尤其是口音不易矯正。另一方麵,如果小學沒畢業就來國外,雖能講一口地道的外語,但母語卻沒有打下基礎,對中華文化傳統和價值觀也缺乏足夠的了解傳承。
按照我們的如意算盤,閨女初二上期來到加拿大時母語已基本過關,如今又操一口如假包換的英語。我們一直為當時的英明決策洋洋得意,然而最近卻發現閨女的英文向前走,中文卻在向後退!
海外華裔大陸尋根夏令營歸來,閨女提起南京見聞,張口閉口一個東京大屠殺,在場的朋友和我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閨女義憤填膺,譴責日本軍隊殺害30萬中國同胞,我們恍然大悟。乖乖,擱過去,這得是多大的政治錯誤呀!
閨女在溫哥華成了家,希望我們早日與她團聚,說:“你們早點過來跟我們同居就好了”。閨女“胡說八道”,我們習以為常,估摸著“同居”就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
眼看近年跟我們“同居”無望,閨女改勸我們廣交朋友,就地找樂:“古代有個姓孔的說‘三個人走路,肯定有一個是當老師的’。”
閨女中文在退化,偏又喜用成語俗語,近來常說爸媽都是知識分子,並出生於教師世家,自己是“一鍋湯壞了一顆老鼠屎”。“口無遮攔”的閨女把話反過來說,我們正過來聽,知道她不是一鍋湯,我們更不是老鼠屎。
想當年,閨女將她們智“鬥”老師的趣事,寫成《咱們班上的‘偵察兵’》,還見刊於《兒童文學》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本來,閨女來國外時年齡正好合適,豈料她遠去三個時區之外的西海岸,嫁了個上兩代早已不喑中文的華裔,在華人遍野的溫哥華,挑個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甚往來的半山坡與西人為鄰,家裏家外沒人跟她講母語,僅靠每日與我們交談以維係母語的臍帶,英文用進中文廢退,對中華文化的記憶也日漸模糊。真是始料不及。
移民海外是一項非常複雜的係統工程,含諸多未知因素,非親身經曆所能想象。老黃曆換了地界兒不定好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