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明月品茶夜談

生於美麗的杭州。小時愛在西湖邊上賞月納涼,品茶夜談。好詩詞,小說,和數學。1989年人在北京,那一天,那些人,那些事,從此改變了我。風花雪月隨歲月遠去,政治,曆史成為了我的新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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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一普通黨員1960年向毛寫信反映四川農村大饑荒,一審竟被判處死刑

(2013-10-18 11:28:20) 下一個

一九六O年冬季到來時候,大規模死亡的陰影再次降臨在川西壩子上空。這時候溫江專區又出了一位敢於拿性命作低押為農民請命、犯顏直諫的勇士--王萬澄。

他父親在大邑縣安仁鄉有一間草藥鋪,他曾在劉文彩辦的安仁中學讀高中。安仁中學的中共地下組織十分活躍,校長吳德讓是三十年代初期的老地下黨。王萬澄在學校參加共產黨組織的宣傳活動,(國民黨)當局要抓他,他就上山打遊擊去了。

解放後他在溫江地委黨校工作,一九五七年被定為“內定”右派,“罪行"為:一、賣廢紙時賣掉了幾本馬克思、恩格斯著作。二、認為不一定非要無產階級才能寫出偉大的著作,比如巴爾紮克。當右派後下放老家(大邑縣)安仁鄉勞動改造。

大畫躍進壁畫時,鄉親們請這位秀才畫,他在大隊油碾房的牆壁上畫了這樣一幅:當空一麵迎風招展的大紅旗,紅旗上書“一切為了畝產萬斤”,紅旗下一隊社員荷鋤扛犁挑糞拉牛吹號奔向田間。政治頭腦敏銳的幹部發現,畫中吹號人的號口恰恰對著牛屁股,那牛又像充了氣似的滾瓜溜圓,豈不是挖苦萬斤田是吹牛皮麽!抓出來就是一陣猛鬥,新賬老賬一起算。

1960年11月,他再次回到家裏,他要做一件事,這是經過反複思考作出的人生的一項重大決定,他已經“賬多不愁”,幹脆做一筆大賬,讓曆史去清算。冬夜的淒風苦雨之中,大邑安仁一間普通農舍燈光整整亮了一夜,當最後一滴煤油燃盡時,天亮了,王萬澄放下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有一種死而無憾的快意。

主席:你好!

當我坐在桌旁向你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心中非常沉悶、抑鬱、苦痛……主席:這是一篇用血和淚寫成的字句,不知你能否收到?主席,如收到請仔細閱讀……

我回到故鄉,首先見到的就是糧食問題,我家所在(公共)食堂糧食標準(舊秤,十六兩一斤):
 一級 成年人,每人每天十三兩(包括犁田、擔穀、擔糞等農村主勞力)
 二、三級  成年人,每人每天十一兩(乙級勞力)
 四、五級  成年人,每人每天九兩(半勞力)
    附帶勞力  老年人,每人每天七兩
 五、六歲小孩  每人每天五兩
 一歲小孩  每人每天二兩

每人每天平均半斤糧。我走過很多地方,糧食定量大同小異。由於農民肚皮未吃飽,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人一天天消瘦。他們的麵容變黃了,走起路來東倒西歪,好多人手中拿了一根棍子才能走路。特別是老年人、小人,就更惱火了,普遍足也腫了,一直發展到全身腫,全身腫後,人就死了。黨也曾設了很多辦法來挽救,組織醫生下鄉治療,但是,黨未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即未從糧食上解決問題。

我知道有一個管區一下就死了一百多人。有的全家九口一齊死完,其中有好幾個還是精強力壯的。我曾經親自住在一個公社社員家中,他家中隻有三個人,三個人都皮泡臉腫,食堂配的糧食不夠一頓吃。我走後,聽說他們三姊妹都住到管理區醫院中了。農民未吃飽,生產不好,有很多管區連公糧、統購還未上清。秧子栽來越密越好,連薅都未薅過;有的麥子點下去,也未薅過就收麥子。肥料很少,生產一年不如一年,豬隻減少。我住的那個管區。建社時豬是一百六十隻,現在隻有八隻了。雞、鴨、鵝少了十之七八……這樣下去,農民是吃不消的。由於營養缺乏,不知有多少善良而勤勞的農民付出了無辜的生命!

主席,你救救他們吧……

嚴重缺乏糧食所引起的病,有好多醫生當著某些人就說成是一種什麽病菌,什麽傳染病所致。但離開那些人後就談了知心話。我曾在一個公社醫院聽見幾個主治此病的醫生說過:“什麽足腫病?為什麽病這樣多?主要是肚皮未裝飽。這些話不好說,一說就給你戴反社會主義、反革命的帽子。”……

主席,你為啥在農村中犯下了如此殘酷的行為,餓死了(人),你還在越來越把農民引上死亡的道路呢?

敬愛的主席:我是看見、聽見這些現象,如實給你反映上來的。作為一個人民生活的熱烈關心者,我不得不站出來把農民這些事實反映給你。在這些事實麵前,我對黨非常失望,如果這種餓死人的情形再得不到糾正,我隻有要求退黨,退出這使農民餓死的黨。

主席:希望你趕快發出其他的指示。

最後,我高呼偉大的,世界上最偉大的勞動者農民萬歲!

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室(1961年)一月十八日收到這封信,不久即轉四川省委。四川省副省長兼公安廳廳長秦傳厚親自辦理。他.....給省委幾位主要領導及溫江地委(書記)宋文彬寫了一封便函,附原信一同送上,便函說:“這封信是寫給毛主席的,看來是一封不滿的信件。信中所說的究竟是真是假或半真半假,是什麽人寫的,都應認真調查,實事求是地把問題弄清楚。.....”

一九六一年一月,溫江地委按此精神由公安處進行調查。調查結果,認為信中反映的問題屬實,不是反革命問題,談不上對寫信人進行處理,於是將有關材料存檔,不再追究。直到文化大革命東窗事發,王萬澄平安無事。原來就在這時,國家政治形勢發生了重大逆轉......

王萬澄一九六二年“精簡壓縮”回鄉當農民。對作了殺頭準備的他來說,已屬萬幸。  他不知道匿名信發出後發生的一切,更不知道那封信還躺在專區公安處的檔案櫃裏。隨著時光的消逝,他相信它早已石沉大海.....但是公安機關內部有人知道這件事。一九六九年,有人要奪權,就把這封字跡已經褪色的信從檔案裏翻出來了。

那正是造神運動登峰造極的歲月。地革委人保組和公檢法軍管會如臨大敵,以這封信發出的時間一九六O年十一月命名為“六O一一反革命案件”,印發案情簡介,散發全專區四處張貼:

 一九六O年十一月中旬,反動透頂的反革命分子向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投寄了一封內容極端反動的反革命匿名信。由於舊公檢法長期以來執行的是 一條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使這個凶惡的階級敵人長期以來逍遙法外……

抓暗藏反革命的“人民戰爭”打響,包圍圈逐步縮小到地專機關,人人提線索、亮思想、對筆跡、風聲鶴唳,驚恐萬狀。事隔九年之後,王萬澄捉拿歸案。 一九七O年五月十二日,判處王萬澄死刑、“立即執行”的報告送到省上,又是省上救了王萬澄一命,改判“緩期兩年執行”。

一九七九年春,王萬澄無罪釋放,摘右派帽子,恢複黨籍,恢複公職。出獄三個月後,四十八歲的王萬澄患癌症去世。

摘自《川西大躍進紀實 》作者:     東 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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