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回鄉記（二）空中客車隆隆，往事曆曆如初

（二）空中客車隆隆，往事曆曆如初

作者：與塵共舞（8/22/2014）

從底特律到上海的旅途，單一，漫長，孤獨，執著。而我，在萬米以上的高空選擇了在被動中迷失：我既不想跟蹤時刻變化著的經緯度，也不想知道抵達目的地還需多少時間---失去掌控能力的時候，一個人，應該學會放手，應該享受放鬆。

此時，機艙裏很悶很暗。大多數的乘客，在使盡了渾身解數打發時間後，都渾噩地睡去了；隻有為數不多的平麵電視，不知疲憊地在黑暗中閃爍，給壓抑的機艙帶來一些屬於娛樂的顏色。

這時，在半夢半醒之間，我看見一個空姐向我迎麵走來：縱然在黑暗中，她仍舊一成不變地微笑著；縱然無人監督，她依然挺著令人羨慕的身姿......隻是，縱然塗脂抹粉......她卻如我一樣，嘴角眼角寫著一個信息：這個女人，已不年輕---我正了正身子，像在證實自己的判斷，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自己的發，還有自己的脖......不知不覺地，走回到十七年前的那一天：

也是這樣的空中客車，也是如此的轟轟隆隆，也有一位笑臉盈盈的空姐；隻是，那時的我，年輕，美麗，充滿幻想，對未知毫無懷疑，憑著固執，勇氣和熱情，拋棄了許多珍愛，隻身一人越洋，自費留學，踏上了從北京飛往底特律的飛機；隻是，那時的我，不是盤發，而是辮子，穿條黑色背帶裙，是個在飛機上也忘不了勤照鏡子的自負女生；隻是，那時的我，怎麽也預測不到，那天離開了祖國和親人，將要再過十七個年頭，才能再次相見重逢。

我怔了：十七年了嗎？我怎麽忽然有種真假難辨的恍惚？十七年了嗎？怎麽猛然想起，讓人覺得絕望一般的漫長？怎麽細細數來，卻讓人心如針刺一般的短暫？......

2000年，我從賓大畢業；
2000年，大女兒出生，而母親和她竟是同一天來到美國的！
2001年，我們全家從費城搬到阿肯色；二女兒出生，公公婆婆來美國，幫我們帶孩子；
2002年，三女兒出世；
2003年，我們舉家從阿肯色搬到孟菲斯；我們的谘詢公司開業；父母第二次來美；
2005年，兒子意外出生；
2007年，父母/公婆先後來美國幫我們帶孩子；
2009年，我們的房地產公司開啟；
2010年-2014年，風風雨雨，我們的公司在掙紮中幸存下來了......

“Ladies and Gentlemen, we are experiencing some tough air. Please fasten your safety belt.”機長的話音，從揚聲器裏傳來，打斷了我的回憶。長長地，我舒了口氣，看看左邊：兒子歪在我的腿上，蓋著一張紅色的毯子，熟睡了；看看右邊，老公正津津有味地玩著他熱衷的Poker遊戲；走道的那麵，是三個並排而坐的女兒：兩個已經睡了，一個還在目不轉睛地觀看看過了幾遍的電影“Hunger Game”......哦，對了，那不是粉嘟嘟的玩具豬和歪腦袋的玩具熊嗎？......啊，它們也睡了---不過，不在椅上，不在地上，而是被女兒當作枕頭，壓在頭下，睡了。

忽然間，我興起了衝動，一股從迷失中獲取的衝動：我現在在哪兒？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到上海？哥哥一定為接我們而坐臥不安了吧？媽媽肯定一連幾夜沒睡安穩吧？爸爸呢？聽說，為了我們回家，他早在一個月前，就添置了新床新沙發......

於是，迫不及待地，我打開了麵前的電腦，翻到航空數據的頁麵，感到了重新燃起的興奮和盼望：我們的飛機，已經飛越了大洋，正朝著南方，向著上海的方向，沿著海岸線，一點點地，一點點地平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