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 [4]

冬去春來，我家的老虎也漸漸從一個乳臭未幹的小虎崽長成了一個英姿勃勃的美少年。初成年的虎子，是順服和野性的統一，是熱情和孤獨的混合體。這一帖，我先講講他的順服和熱情。

老虎的順服和熱情，可以說是絕對的，又是相對的。說絕對，是指他在家裏（室內）這種文明的環境下，對主人表現出的完美特質；說相對，是指老虎在戶外（後院，他自己的江山），當他脫離了人的環境時，在奔跑中散發的那種速度，力量和勇猛，讓我感到他那股來自野生世界的野味。

老虎的順服（主要是對執行指令），可以說是那種無條件放下自我的服從：我說坐  (sit），他就坐；我說盤 (plate)，他就在自己的碗邊打轉，準備吃飯；我說睡（sleep)，他就知道往樓上的臥室跑；我說出去（out),他就知道打門，準備外出；我說（raise), 他在洗澡時，就會主動抬起右麵的那條後腿（我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麽他隻能抬這一條腿？怎麽左邊那條後腿就那麽帶保留的矜持？）在老虎的順服麵前，我時常有一種羞愧，自己雖為人，實則不如狗：雖時常粉飾著一張謙卑的臉，心底卻沒有老虎那顆虔誠的心哪！

老虎的熱情時時刻刻都為他的主人敞開。我好像從來沒見老虎任著性子拉下過臉（當然，老虎也有憂傷的時候，但那都是事出有因的。）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隻要老虎知道我在他的身邊，他的尾巴就會和諧地搖著：如果他在懶懶地打盹，就會睜開半隻眼睛，漫不經心地瞄一瞄，搖動那柔和的慢三曲；如果他遠遠地聽到孩子們放學的嬉笑聲，眼睛就會突然發亮，尾巴的搖動是那種進行曲；如果我和林因什麽事鬥嘴，他就會失望地趴在地上，尾巴憂傷地搖著，不成任何曲調。老虎的這般樂觀主義和善解人意，時常觸動我那顆喜怒無常的心：人的心啊，起伏不定，難以測量，真還不如一條狗尾巴的態度明了！

老虎的順服和熱情，也激發了兒女們的愛心，更改變了我的家庭地位：虎子到來之前，我一直是個不折不扣的中國式虎媽。可自從老虎入了家門，在一次沒有我參加的論資排輩論壇上，我虎媽的地位就被二女兒占了：林和兒女們一致同意，我就是光榮的虎外婆了！自那以後，我就時常看見二女兒經常主動地給老虎喂食，帶他撒尿，幫他洗澡，還用一種連我都聽不太懂的“狗英語”跟老虎進行母女對話 (不是我的英語不好，而是女兒的狗音，實在是來自那種“與狗同行”的世界。）時不時，她還總是衝著老虎，邊拍手邊喊：“Come on, Ralph. Let's go to grandmother. Come on, boy.”一開始，我聽著怎麽那麽別扭：女兒呀，我有那麽老嘛？！可看著女兒在老虎麵前，是那般的有責任感，又是那般的母性，我便生發一種讚歎，一種欣慰和一種升華：那就是愛呀！天底下最最珍貴的愛呀！

老虎，憑著他無瑕疵的順服，憑著他永恒般的熱情，喚出了兒女們生命裏最可貴的善性和愛心，是多麽值得慶幸的事！別說讓我當外婆，就是當個太外婆，也是我的福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