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 [11]

一個星期後，老虎的傷勢就完全愈合了，家裏似乎也恢複了正常的運作。可我發現，這次的“失虎”，給家裏每一分子的行為造成了我意想不到的改變。

先說說孩子們。以前，令我最頭疼的一件事，就是他們幾個放學回家，一進屋，就徑直跑去廚房，開冰箱，找吃的，總是忘了關前門。我家雖是個獨門大宅院，卻也正對著馬路，路邊行人也不間斷。這般敞著門，時時讓我擔心被偷手盯上，遲早會丟什麽東西。為這事，我自覺嘴巴都說破了，還無濟於事；出於無奈，我隻好堵在通往廚房的通道上，斷了進去的路，強迫他們關上門，才罷休。可老虎的走失，讓孩子們個個變得都象傳達室管門的：隻要從外麵進來，他們馬上就會近乎神經質似地關上屁股後麵的門，嘴裏還念念地說：“Close the door, we don't want to see Ralph lost again!”現在，我不僅不用擔心裸露家私而被竊，而且再也不用象攔路虎似地去堵那個通道了。

再說說林。這次“失虎”，林被我們封了個頭等功，他也因此更增添了一家之主的責任感。說林是功臣，是因為他立了幾個功：第一，他分析老虎外出，是因為roaming的動機，這給我們以後看顧老虎提供了避免再次“失虎”的指導思想；第二，他救虎有功。從給老虎包紮到每天的換藥，不厭其煩，令人感動；第三，他檢查了四周的圍牆，加固了“失虎”的鐵欄柵，也修補了狗房的一個小洞。我家買的這個老宅，後院雖有一個很大的狗房，年久失修，我們自搬進來以後，還沒顧得上修整。老虎雖沒在這裏過過夜，卻在裏麵躲過雨。那狗房的一麵有一個很小的洞。以前，林總說忙，我也心存僥幸，一直沒去補那個洞。這次的事，讓我們把院牆的安全又檢測了一遍，對老虎對院牆都是件好事。

還有我自己。畢竟，我是造成老虎走失的直接原因。我感覺自己最大的變化，就是對老虎加大了保護力度。原先，老虎在後院玩，看見他自由自在的樣子，我的心也隨著他的奔跑而得到釋放。老虎回家後，隻要我一開門，就有些後怕：外麵沒人看著，萬一老虎又丟了，那可怎麽辦？！所以，我盡量不讓老虎出去。林說我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緊繩。”我知道他說得對，可內心卻一時擺脫不了再次“失虎”的恐懼。另外，去年夏天剩下的時間，林在剪草時，就總有水喝了：不管他渴不渴，我都要出去送水。因為我知道，隻要我送了水，就會自覺地檢查那扇隔開前後院的欄柵到底有沒有關好。

最後，是老虎的改變。老虎回來後，他更順服，更依戀我們了。原來，老虎很喜歡打門去後院。這次回家來，他好像很喜歡陪我呆著，睡在我旁邊：從我看書，上電腦，做飯，收拾屋子，到睡覺，都跟著，那種依戀，真讓我對他倍感內疚和虧欠。有幾次，我開了後門，想讓他出去曬曬太陽，走一走；誰知，他到了門口，打個轉，就扭頭往回走，不願出去。我想，也許是後院的原生態的模擬讓他進入一種可怕的回憶了吧？老虎啊，老虎，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能不能告訴外婆呀？！

我還發現，老虎雖然對我們家裏的人更加順服，卻變得對外麵的人異常地警覺和防範了。以前，老虎是一隻不怎麽叫的狗。他隻在後院叫，是衝著左鄰右舍的狗叫，是屬於狗與狗之間的寒暄問好，是自娛自樂的引吭高歌。可如今，他隻要聽到外麵有人的風吹草動，就會馬上抖動身子，站起來，虎視眈眈的，隨著聲音移動耳朵，象有什麽危險的事即將發生一般，有時還汪汪地叫上幾聲，直到我輕輕地拍著他，說：“沒事的，虎子。這世上，好人還是多”為止。每當老虎表現出這種對人的緊張和防備時，我心裏就特別難過。因為，關於老虎頭上受的傷，我和林一直有爭議：林說是人用棍棒打的，我說是和別的狗爭鬥弄傷的。看著老虎新近對陌生人表現出的警惕，我暗暗覺得林說的也有可能是對的。

“失虎”一事，是我們一家人的創傷，也給我們帶來很多學習的功課。我們家的每一位，都在這次事件中領悟，成長，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地從傷痛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