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下定決心去選秀
外語學院。
英國古典文學的課堂上,何教授正滋滋有味地講解著莎士比亞的名劇,麥克白。這是大四的選修課,有二十幾名學生。秀秀坐在前排,邊聽邊記筆記 , 時不時不情願地打個哈欠。黃燕坐在後排,用手撐著額頭,擋住眼睛,在間斷地打盹兒。平時,她們倆喜歡坐在一起,而且靠前排,可今天,黃燕覺得頭昏沉沉的,就選了一個靠後的偏座兒。昨晚,她輾轉反側,睡得不好,滿腦子都是關於加入戰旗時裝的種種想像。此時,她麵前的課桌上,課本攤開著,裏麵放著一張名片:那是張達在香山留給她的。
黃燕把名片低低地拿起來,翻來複去地看了幾遍。這是一張很簡潔的名片,它的一麵隻寫著“張達”兩個字,既沒有掛任何頭銜也沒有點明什麽職稱;另一麵是個電話號碼,連地址都沒有。黃燕不知道那是張達的私人電話還是戰旗的公司電話。她把名片放回書裏,從筆記本裏撕下一張紙,拿起筆,寫下一行小字:“秀秀,下課幫我打飯。我要去打電話。拜托。燕兒。”隨後,把那紙撕了下來,疊成一個小方片,遞給前排的一個女生,悄聲說:“幫我傳給樂仲秀。”那紙條,翻越了五六排課桌,遞到了秀秀手裏。秀秀接過字條,拿到桌下,偷偷打開,看了看,皺了皺眉頭,接著聽她的課。黃燕見秀秀沒反應,便認定秀秀是同意了。
快下課了,就有幾個男生開始把飯盆鼓弄的鐺鐺響,示威般地提醒何教授別拖堂。何教授戴著個深度眼鏡,聽到飯盆聲,象是聽到了鈴鐺聲,身子敏感地抖動了一下,便知趣地合上講義,慢條斯理地說:“請大家回去想想,是什麽原因造成了麥克白這個英國曆史悲劇的。好,下課。”他宣布的下課兩個字,可能沒什麽人聽到,因為學生們早已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向教室門口湧去。過去這幾年,何教授覺得自己運氣不好,係裏總把他的課排給大四的學生,而且就在午餐前。曆史經驗告訴他,大四的學生幾乎個個都是老油條:他們好像不用聽講,就知道怎樣應付交作業,他們更在乎午餐吃什麽,他們最關心能找到什麽樣的工作,卻對這部莎士比亞悲劇背後的曆史原因不怎麽上心。
秀秀裝了課本,把紙條揣進口袋,若無其事地跟著人流往外走,好像根本沒把黃燕讓她買飯的請求放在心上似的。黃燕見秀秀出了教室,追了出去,叫住她,說:“秀秀,我的字條你看了嗎?”秀秀沒有搭理她,說:“吃飯了,你打什麽電話嘛 ! ”黃燕見她臉上帶著不悅,知道自己肯定哪兒惹著她了,便問:“你怎麽了?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秀秀無奈地向上翻了翻眼睛,吐了口氣,說:“燕兒,昨天咱們逛街回來,你身上長刺了?一晚上,在我上鋪翻來翻去的,弄得我一夜都沒睡得安穩。你知道嗎?今天何教授講的,是我最喜歡的一部沙翁戲。我頭疼,好多地方都沒聽進去!”黃燕知道秀秀雖然凡事都忍耐,肯吃虧,可就是在學習上的事,她是一絲不苟,萬分認真的。她沒想到,自己這一夜的折騰竟也波及了秀秀的休息,忙抱歉地說:“對不起啊,秀秀。昨晚你怎麽不提醒我呢?我。。。。。。其實和你一樣,也一夜沒睡。”秀秀見黃燕眼圈發暗,又聽她道了歉,便伸出一隻手,說:“給我。”黃燕愣著說:“什麽?”秀秀說:“飯兜兒。你快去打電話吧。我在英語係食堂等你。”秀秀說完,剛想轉身走,黃燕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說:“秀秀,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去給誰打電話?”秀秀說:“我哪知道?給大鵬吧?我看他好像有幾天沒來學院找你了。要不,咱們宿舍裏的玫瑰怎麽都凋謝了。”黃燕知道秀秀是在開她和劉大鵬約會的經典玩笑:大鵬每次來約黃燕,都會在學院的花圃裏偷采一朵玫瑰,獻給黃燕。黃燕就會把它插在花瓶裏,擺在宿舍的公用桌上。自香山秋遊後,大鵬的確沒來找過她。但他打過電話來,說去外地做一個企業專訪,要一個多星期才回來。黃燕聽秀秀這麽一說,驕傲地仰起頭,做了個不屑一顧的樣子,說:“錯!我什麽時候會主動給大鵬打電話 ? 都是他打給我的。告訴你吧。。。。。。”黃燕看了看左右,貼近秀秀的耳根,詭秘地說:“戰旗時裝。”
黃燕來到宿舍一樓的傳達室,見裏麵已有兩三個等著打電話的女生在排隊,就索性從雙肩背裏拿出昨天買的那本戰旗專版時裝雜誌,站在後麵,翻了起來。過了一會兒,隻聽傳達室的老太太,走過來跟她搭岔,說:“你是三樓大四英語班的吧?聽說你們這一屆畢業生留京的名額又減少了。我知道,你男朋友是個名記者,關係廣,你能不能幫我問問他,哪個單位還要小語種的人嗎?”黃燕半應付地回答說:“等我見了他,幫你問問。”說實在的,留京對很多外地的學生來說,都象是在操辦終身大事一般,但黃燕好像從來沒有這種危機感和緊迫感。這倒並不是因為她不想留京,而是她留京的一切事宜都由劉大鵬一手操辦了。黃燕納悶,連傳達室的老太太都關心留京的事,而且知道她的男朋友有辦法,便禁不住心中自喜,得意自己的男朋友還是蠻有能力的。黃燕對老太太說:“您怎麽也關心畢業分配的事?”老太太歎了口氣,說:“我孫子是學阿拉伯語的,那是小語種,不好找工作。所以,我就替他問問。”黃燕正不知怎樣安慰她,就輪到她打電話了。她邊把時裝雜誌放回書包,從課本裏拿出那張名片,邊應付老太太說:“對不起啊,該我了。”她聽到那老太太不肯罷休地說:“你一定記住幫我問問啊!”
黃燕剛撥通電話,就聽對方傳來的是一個甜美的女聲:“您好,戰旗時裝總裁辦公室。”黃燕聽到是總裁辦公室的秘書在接線,有些失望,說:“請問張達,張總在嗎?”對方頓了一下,友好的問:“小姐,您貴姓?請問,找張總有什麽事?”黃燕的腦子不自覺的飛快地轉著:看來張達給自己的隻是一張普通的公司名片,怎麽才能跟張達說上話呢?如果說自己找張達,一來不好直說什麽事,二來,對方的那個秘書很有可能會把自己擋回來,倒不如說是張達找自己。這樣想著,她便說:“我叫黃燕,是張總讓我給他打電話的,是關於‘秋的宣言’拍攝廣告的事。”對方馬上說:“那您等一下,讓我去通報一下張總。”黃燕一邊等,一邊心裏七上八下的,拿不準那張達是否還記得自己,還記得香山給自己留名片的事。她正思量著,對方傳話過來了:“張總問,你是不是想應征‘秋的宣言’代言人?如果是,你明天下午兩點半到公司來麵試吧。”黃燕聽了“應征”和“麵試”兩組詞,再看看手中那簡潔的名片,馬上明白了:原來,自己把張達的話當真了,他隻不過當自己是眾多想成為代言人的女子中的一個後選人罷了。黃燕覺得自己的虛榮心和自信心當下被摧毀了,她覺得昏沉沉的頭幾乎變得眩暈了,便用盡全力,用偽裝出來的興奮,說:“太好了!您知道,參加應征的有多少人嗎?”對方說:“最近打電話來的女生大都是想應征的。可能一共有三十多人吧!”“三十?那麽多?”黃燕本能地發出驚訝聲。對方笑了笑,說:“那當然。你知道,能當選‘秋的宣言’代言人,意味著什麽嗎?”黃燕雖然有答案,卻沒有回答這個敏感的問題,她竭力平靜地問:“請問,你們對麵試者著裝有要求嗎?”對方說:“張總對服裝沒有任何要求,但對顏色有要求。白色,所有應征者必須穿白色。對不起,小姐,我有一個電話要接。希望明天見到您。再見。”然後,就掛了電話。
黃燕走出傳達室,內心有著一種受人玩弄般的痛:她真希望大鵬在身邊,她多想一頭倒在他的懷裏大哭一場,訴說委屈;但她又怕劉大鵬知道今天的事。因為,她幾乎可以想像,她這種“拿雞毛當令箭”的失敗,又足以讓劉大鵬加大對自己的嗬護力度,成為他語重心長的導火線。大鵬肯定會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外麵人的許諾不可信,你趕緊畢業,咱們就結婚。你要做的就是當個好太太,好媽媽,把外麵的事都交給我去打理等等。想到這裏,她的腦海裏又出現了昨天在時裝街,自己連二十元的雜誌都買不起的窘態:不行!窮日子,我受夠了!大鵬也窮!他在報社混了五年,也隻不過靠薪金吃飯,開公家的車,有點報銷的小權而已。自己要的,是一種真正的富足,是和在高檔時裝櫥窗外的留連往返永久的訣別!
黃燕來到英語係食堂,見排隊買飯的學生都散了,食堂裏大都是停留吃飯的人。她看了看表,才意識到自己打這個電話,用了近半個鍾頭。她放眼望去,隻見秀秀在靠著牆角的一張圓桌旁,邊吃飯,邊看書,便快步走了過去,說:“對不起啊。我沒想到中午打電話還排隊。”黃燕坐下,掀開飯碗一看,原來是她最喜歡吃的米飯和糖醋排骨。黃燕聞到排骨的香氣,忍不住用筷子夾起一塊,放進嘴裏一抿,頓時覺得心裏舒坦多了。秀秀抬眼看了看黃燕,說:“怎麽樣?張達怎麽說?”黃燕沒有回答,隻是忙著清理那塊排骨。秀秀把麵前的《莎士比亞戲劇評論》合上,說:“小姐,我剛才給你買排骨,差點被擠倒。你現在有什麽好消息,可不能不告訴我啊!”黃燕邊吃,邊說:“沒什麽好消息,那張達是個騙子。”秀秀瞪大了眼睛,問:“你說什麽?騙子?他不是戰旗時裝的?!”黃燕搖搖頭,說:“他的確是戰旗的老板,但他讓我去當‘秋的宣言’的模特兒,隻是隨便說說而已。我真傻,當真了。”秀秀越發不解了,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在香山,他不是讓你當場試鏡,還把名片給你,讓你找他的嗎?”黃燕用手絹擦了擦沾滿油漬的嘴唇,認真地看著秀秀,說:“你知道嗎?有三十多人要應征代言人呢!誰知道那裏麵有多少人是拿了張達名片的?!”然後,黃燕頓了頓,說:“不管怎麽說,我明天下午得去戰旗,試試運氣。說實在的,那天在香山見到的那組女模,我一個也看不上。”秀秀明白了:原來,那張達並沒有把代言人的位子預留給黃燕,隻是給了她一個嚐試的機會,就象其他三十個應征女子一樣。
秀秀顧慮地說:“燕兒,我看大鵬是對的。你別瞞著他自己去瞎闖了。萬一出了什麽事,我們都會為你擔心的!看來有錢的男人說的話,不能當真。”黃燕回味著秀秀的話,辯解說:“會出什麽事?成名哪兒那麽容易?張達會白白送我?要是他真的白送我,那才危險呢!三十個人中選一個。。。。。。還不算是大海撈針般的難。。。。。。”說完,她斜眼看了看秀秀,又說:“要是我能選上,以後就永遠不再會為買一本二十元的雜誌發愁了!”然後,又反問道:“秀秀,你說有錢男人的話,不能當真,那陳風呢?他家裏不是也很有錢嗎?”秀秀辯解說:“陳風不一樣,他生活很節儉,而且。。。。。。”黃燕沒等秀秀說完,就岔開了話題,說:“明天下午兩點半麵試。我沒有多少時間準備了。。。。。。秀秀,有什麽辦法,在明天的應征麵試會上,我能一下子吸住張達的眼球?”黃燕象是在尋求秀秀的主意,又象是在自問。忽然,她閃爍的明眸,上下轉了轉,說:“宣言,時尚,代言,白色。。。。。。有了。”秀秀問:“什麽?”黃燕又貼過來,在秀秀的耳邊,唧唧咕咕地說了一通。秀秀將信將疑地問:“你肯定這樣行嗎?”黃燕自信地點點頭,說:“行,我就在白色上突破。秀秀,看我的。你要做的,就是幫我向大鵬保守這個秘密,好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