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租房安頓大學城
PNC銀行是美國東部的區域性大銀行。這家銀行不僅在賓大大學城設了分行,還在賓大校園內安置了許多取款點兒。朗馨從入學的宣傳冊上知道,賓大很多學生都用這家銀行;而且,隻要是賓大的學生,憑學生證就可以在取款處提現,所以,賓大學生不用出大學城,就可以解決存兌現金的需求。朗馨決定先把錢存在這裏。
PNC銀行的大學城分行位於三十五街和市場街的交匯處,從自己入住的旅館走過去大約十分鍾就到了。朗馨步行來到PNC大學城分行,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座現代派玻璃寫字樓,入口是旋轉的黑色玻璃門。這一天,風雖然不算大,但寬闊的市場街和幾座挺拔的商業大廈,形成一個通風口,把朗馨身上的米色繡花大擺長裙,肆意地撩起,讓她險些走了光。朗馨趕緊用手捏住裙口,不禁仰起頭,想數一數這大廈到底有幾層,卻被從玻璃裏反射出的太陽光照得睜不開眼。她就從大廈藍黑色的玻璃望進去,隻見乍放的白雲,象是經不起魔鏡的誘惑,一朵朵都往裏鑽,浮在大廈的最高處。玻璃和白雲,組成立體的背景,任由市場街的車流嗖嗖地穿梭,行人來來往往,仿佛演繹著一曲異國都市交響樂。朗馨看看玻璃中的自己,她頓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急促感:她現在隻是這交響樂中一個新進來的陌生音符,她渴望去了解,渴望去融入這裏的一切一切。朗馨鼓了鼓勇氣,走進了銀行的黑色玻璃旋轉門。
如果說朗馨被PNC銀行的華麗外觀所震撼,她剛走進去,就覺著自己已被上賓似的接納了。隻見一個金發碧眼的年輕銀行女職員,微笑地向她走來,問道:“Are you being helped?”(“是不是已經有人幫助您了?”)朗馨搖了搖頭,左右打量著:銀行裏麵的總體設置和氣氛是開放的,這和國內儲蓄所接客小窗口的戒備森嚴相比,實在太不一樣了。那女職員見朗馨遲疑著,便說:“Come here, this way. Let's see how I can help you.”(這邊來,讓我來幫您.) 說完,便領著朗馨走到了一個巨大的辦公桌前,讓朗馨坐在一張皮椅上,又問:“Would you like a cup of coffee or water?”(“請問,您是想喝咖啡還是喝水?”)朗馨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Water, please.”(“請給我倒杯水吧。”)朗馨從市場街一路走過來,有些渴了。
那女職員去倒了杯冰水,端給朗馨,自己就在辦公桌的另一麵坐下。“OK. How can I help you?”(“好吧,您要辦理什麽業務?”)”“I want to open a checking account to deposit $20,000 cash.”(“我想開一個活期戶頭,要存兩萬美元的現金。”) 朗馨說著,就打開旅行腰袋的拉鏈兒,取出信封。女職員聽了,張了張嘴,睜大了眼睛。朗馨注意到她的牙齒整齊得出奇,潔白得沒有任何瑕疵,馬上下意識地合上嘴。要說朗馨的牙齒,應該算是很整齊的,顏色也是天然的珍珠白。但和女職員的比起來,她真有些羞於露齒。
女職員站了起來,讓朗馨等一等,就走進了一間玻璃辦公室,和另外一個年齡大一些的白女人說了些什麽,又走了出來,微笑地坐下,說:“Sorry for keeping you waiting.” (“讓您久等了。”)說完,就伸出手。朗馨便打開信封,把錢遞給她,同時心裏嘀咕:“難道他們懷疑我的錢的來路不成?”她裝作不經意地解釋說:“I am a student with 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This money is to pay my tuition.” (“我是賓大的學生,這錢是用來繳學費的。”)女職員一邊點點頭,一邊熟練地把那兩萬美元分成幾疊,送進點錢機,稀裏嘩啦地點了幾便,這才對著電腦把數據輸了進去。隨後,她從辦公桌上的一個文件筐裏,拿出一本支票本,並著兩萬美元的收據,一齊遞給朗馨,說:“This is your checkbook and this is your receipt. Also, you will receive your PNC bank card in about a week.”(“這是您的支票本和存款收據。還有,再過一個星期,您就能收到PNC銀行卡。”)
朗馨一邊聽她背口訣似地講PNC卡怎麽用,一邊接過支票本和收據。那女職員的語速很快,朗馨隻聽懂了個大概;朗馨本想再問清楚一點,銀行卡具體怎樣用,但她實在不願張口,讓對方看見自己相形見拙的牙齒。她見收據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兩萬美元已經入存,整個心一下子就放了下來。她把支票本和收據放進原先裝錢的腰袋,又把腰袋放進雙肩背。那女職員問:“Is there anything else I can do for your?”(“您還有別的什麽事需要幫助嗎?”)朗馨搖搖頭,起身,說了謝謝,背上雙肩背,離開了PNC銀行。
朗馨沿著市場街輕鬆地往西走,她現在再也不用擔心那兩萬美元的安全了!她身上隻留了800美元,是用來支付旅館住宿費,第一個月的房租,夥食費和雜費。朗馨走過一個賣當勞店旁,住了腳。她被從裏麵飄出的誘人的炸薯條的香氣所提醒,該吃午餐了。朗馨忍不住走進去,看裏麵的人不多。她不禁想起在北京的賣當勞排隊擁擠的景象,腦子裏又閃過和樂仲平一起在賣當勞經常吃巨無霸的情形。朗馨覺得那一切仿佛都已離她很遠。她看看麵前清晰的價位表,這兒買一個巨無霸要近3美元;要是在北京,她會毫不猶豫地去買,去享受;但現在,就800美元的預算,要用一個月,她有些舍不得,就買了一個單層奶酪牛肉漢堡包,又要了一杯冰水,總共才花了不到兩塊錢。
朗馨現在要去的是位於斯普魯斯街的賓大學生校外住房服務處。她從市場街左轉,過了斑馬線,來到校園裏的蓮花街。蓮花街和斯普魯斯街平行,是條步行街,它是各方向步行人流進入賓大校園最核心的接納街,每年一度的學友新生返校大遊行也是從這裏開始的。隻要是換課時間,無論早晚,這條路就變得人熙嚷嚷,仿佛一條五彩繽紛的紐帶,淋漓盡致地宣泄著賓大學子們求知的欲望和熱情。這是朗馨第一次走進賓大,第一次踏上蓮花街。她腳踩在橙紅色的地磚上,和各種膚色的人流交融在一起,覺著很親切,很安全,有一種找到新家的歸屬感。
斯普魯斯街上的賓大學生校外住房服務處是一個不起眼的門麵,象是從一座居民房改成的。朗馨推門進去,眼見裏麵更象是個電話接聽中心,由一個個的隔斷組成。每個隔斷的桌麵上都放一部電話機,一本房東通訊錄,還有一個放筆和紙片的小筒筒。賓大的學生可以來這裏用免費電話和房東聯係。
朗馨向服務處的工作人員展示了賓大錄取通知書,就找了一個空格段坐了下來。她好奇地翻開那本房東通訊錄,見裏麵密密麻麻地登著招租廣告。朗馨翻著翻著,有些眼花繚亂。她發現,所有的公寓大樓都不便宜,起碼要350美元;300美元隻能租一個房裏的單間。另外,47街以外的租金要便宜許多。從47街走到校園,要半個多小時;那裏已不屬於大學城,沒有賓大校警晝夜巡邏。她想了想,從紙筒裏拿出一隻鉛筆和一張紙片,寫道:“價格頂線:$300,街區範圍:46街以內,步行時間:半小時以內,其他:必須有家具。”朗馨又翻閱一遍通訊錄,結果隻找出五家符合標準的。
朗馨把這幾家房東的聯係電話,租房價格和地址抄了下來,拿起電話,逐一打了一遍。結果,隻有兩家是可以繼續聯絡下去的。朗馨想,也許是自己定的價格頂線太低了。但有兩家符合標準的,她覺著就可以做選擇了。朗馨不是一個善於在眾多同類商品中比價求最大利益的人。她最討厭和那些比來比去卻買不回東西的人在一起購物。她買東西速度很快,不喜歡逗留閑逛。在北京的時候,她很少和女友一起上街購物。因為,她們雖很在乎品牌,又舍不得花錢買原價的正牌貨,所以,很多時候,她的好友們總是空手而回的。在朗馨,這真是浪費時間。現在,她來到一個隻有800美元而要過一個月的新環境,她腦裏的找房優先次序是:安全,便宜,每天不能花太多的時間在走路上。
當她趕到43街和鬆樹街的那個房子時,隻見路邊停著一輛輕型卡車,裝著各式建築工具,原來房東已經到了,站在門口。朗馨看這房東原來是個東方人,個子不高,戴個鴨舌帽,隻露出下半張臉,看不清眉眼和神情;他手上拿著一個鐵圈,上麵套滿了鑰匙。朗馨斷定這人大概是以租房為生的,就和他打了招呼,隨房東走進了那房子:深深的走道暗暗地通向上二層的樓梯,樓梯左麵不遠處有一扇門,緊鎖著。朗馨知道這間,就是廣告上招租的一樓的前房。招租廣告上說,這個房子一共有5,000平方英尺,7間房,4個衛生間。這又深又大的房子,讓朗馨羨慕和感歎。在北京,她和仲平排了兩年隊,好不容易才分到的房,是80來平米的兩室一廳。那麽,現在這個大房子,有自己在北京房子的近6個那麽大!朗馨帶著好奇,問“How many people live here?”(“這裏麵住幾個人?”)“Five rooms are rented out.”(“租出去了五間房。”)房東一邊開那前房的門,一邊回答。他說話的外國口音很重,朗馨肯定他是第一代移民,但不能確定他到底來自亞洲的哪個國家。
朗馨進去,見裏麵是一個狹窄的長方形房間:正對著進門處,靠牆放著一個帶烤箱的爐子,正頂上是一個抽風機;爐旁有一排操作台和立櫃。朗馨忽然想起,在國內上GRE補習課時,聽考友說起過,這種房間的布局叫做“STUDIO (工作室),” 也就是說沒有單獨的廚房,做飯和睡覺是在一起的。這房間有一麵是直通臨鬆樹街的陽台和花園的,隻是要經過一扇厚重的雙開門。朗馨看見陽光透過雙開門照進來,落在一張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臥具的床上,覺著有一種溫暖和孤獨的反差。房間的另一頭是一個衛生間,它的寬度大概隻能容下一個人。
朗馨前後左右地看了這房間,心下嘀咕,廣告上可是說有家具的,怎麽就一張床呢?難道是自己記錯了?便問:“Can you also provide me with a desk and a chair?”(“請問,您能不能再給我一張桌子和椅子?”)那房東抬了抬帽子,露出一雙精明的眼睛,盯著那張床,說:“Yes. You need to pay $10 more to get additional furniture. You also need to pay $100 deposit.”(“可以。不過,你得再多付10美元;另外,再繳$100定金。”)朗馨聽了這些附加條款,愣在那裏。那房東似乎看出了朗馨的心思,說:“We provided free furnitures before, but some tenants took them away when they moved. So, now we have to charge more deposit and rent for it.”(“原來,我們也是提供免費家具的,可有的房客在搬走時,把我們的家具也搬走了。所以,現在租客要求提供家具,就得多繳定金,再外加10元房租。”)
朗馨有些不太相信房東的話,在美國是一個守法的國家,房客把房東的家具搬走,這不就是偷嗎?但如果房東所說的事是真實的,那他現在的做法也是合理的,隻是自己沒有這個每月多10美元的預算。她婉言地說:“Everthing looks nice. But I need to see another house before making a decision.”(“這房間挺不錯的。但我還得看另外一個房子,然後才能做決定。”)她看房東毫無反應地鎖上門,有些於心不忍,就誇他說:“You are so capable. Do you do this for a living?”(“你真能幹。您是以租房為生嗎?”)。房東聽到誇獎,第一次和朗馨對視了眼睛,馬上又移開視線,說:“Yes. I fix houses and rent them.”(“對。我翻修舊房,然後出租。”)朗馨又問:“Are you Asian?”(“你是亞洲人嗎?”)那房東聽到亞洲這個詞,眼睛突然一亮,喋喋不休地說:“I am Vietnamese. People call us boat people. Yes, we came in boats in the 70s.....as refugees and lived in small houses…...more than 10 people in a small house. But we work very hard, and now we too can own these big houses.”(“我是越南人。大家都叫我們是‘坐船過來的人’;沒錯,70年代,我們是難民。剛移民來美國的時候,我們住小房子……十多個人擠一間小房子。但,我們做工很努力,現在,我們也能擁有這些大房子。”)朗馨聽他激動不已地說了那麽多心裏話,也很感動,就說:“You use such a big house to rent, you must live in a big house.”(”你連這麽大的房子都用來出租,那你自己住的房子一定很大吧?”)誰知那房東搖搖頭,出乎意料地說:“If you spend all your money on big houses, you will have no money to buy these rental houses.” (“如果你把錢都花在住大房子上,哪來的錢買這些出租房呢?”)房東雖沒有正麵回答朗馨的問題,但她似乎明白了房東要傳達的信息:他是住得起大房子的,但他選擇不住,而是把錢都用來投資了。
遠離了越南房東,朗馨的心不斷地為著他不尋常的經曆和成就強烈地震撼著:一個以庇護身份來美國的難民,雖沒有花一分錢投資讀書,卻通過二十年的艱辛和努力,建立了自己的房地產事業,真是不簡單;她又禁不住聯想到自己的選擇:一個自費碩士研究生,先要投資幾萬美元讀書,等兩年後畢業,興許會和絕大多數留學生一樣,先去找工作,再辦綠卡,然後還學費的債……這樣的思緒,讓朗馨變得低沉和渺茫。她雖然知道拿別人已成就的和自己還沒有的去比,愚蠢至極,但還是擺脫不了被這種心理狀態的控製,直到走近四十六街和巴爾迪摩大道的交匯處。這兒是她要看的第二座房子。
隻見街角處坐落著一座維多利亞式的古老石頭房,它的四周被火紅的杜鵑花絢爛地包圍著,釋放出少有的古舊沉重和明朗浪漫的和諧。朗馨被這種和諧激發地煥然一新,沉悶的心一下子興奮了起來。她有些內疚和自責自己剛才的愚蠢:為什麽不拿越南房東的經曆來鞭策自己的將來呢?!難道自己來美國的選擇不是衝著那些充滿著無窮幻想的未知數嗎?!如果自己追求的是一個有現成答案的結果,那留在北京的安逸生活就已經很好了呀!她仿佛又回到了複簽的那一天,簽證官對她的鼓勵又讓她激動不已:“美國是屬於你的”。對啊,美國就在自己的腳下,未來的路會是怎麽樣,要看自己怎麽走。
她一麵沿著那生機盎然的花叢來回走走,一麵找房子的入口。原來,這房子臨著街的一麵竟沒有入口,進門處開在後麵的小巷:一扇鑲有橢圓形雕花玻璃的對開門高高地立在幾方石台階上。朗馨一邊小心翼翼地上了那石台階,一邊拿出紙巾,拭了拭頭上的汗;她左右看了看,見無人經過,又擦了擦腋下的汗,這才去敲門。
連敲了幾下,都沒有人回應。她看了看表,時間已近下午三點鍾。朗馨有些納悶:自己沒有晚啊!在賓大校外住宿服務處和房東訂的時間是2:30到3:00之間,難道不是這棟房子不成?!。她又繞到主街上,再看了看門牌號,也沒錯。朗馨猶猶豫豫地走回石台階,準備再敲門,隻聽身後有人說:“Hello, who are you looking for?”(“你好。請問,您找誰?”)朗馨回頭,見是一個白女人:她年紀約摸50來歲,窄臉,紅發,上身雖不胖,但臀部出奇的大,走起路來顯得很吃力的樣子,不知是因為腿有殘疾,還是因為兩隻手拎滿的購物袋讓她舉步如此艱難。朗馨見狀,忙退到石階的一角,讓出位置,好讓那女人上來,又說:“My name is Langxin Qin. I came here to see this house. I talked to David, and he asked me to come at 3:00 to see the house.”(“我的名字叫秦朗馨。我是來看房子的。我給大衛打過電話,他叫我3:00來看房子。”)
那女人聽朗馨這麽一說,連忙把購物袋放在地上,氣喘籲籲地說:“Sorry about that. My name is Ann. I am David's wife. Are you the girl who come from China and study at PENN?”(“真對不起。我叫安。我是大衛的妻子。你就是那個在賓大學習的中國女孩兒?”)朗馨點點頭。她聽見對方稱自己是“女孩兒,”情不自禁地撥弄了一下長發,仿佛讓自己配得上這個稱呼似的。
安開了門,大聲叫道:“David, the PENN student is here to see the house.”(“大衛,賓大的學生來看房子了。”)她連忙示意讓朗馨進去,自己歪扭著去提那些購物袋。朗馨見她吃力的樣子,就說:“Let me help you.”(“讓我幫你吧。”)安連連說,“Oh, thank you so much.” (“實在太謝謝了。”)朗馨提起那些袋子,隨著安走進了這座美麗而又古老的建築,裏麵黑乎乎的,朗馨腦子裏馬上閃過剛才看過的越南房東的房子,心下嘀咕:這美國的大房子裏麵怎麽都這麽黑呀?!她隨著安轉來轉去,通過一個幽長的通道,來到廚房。安一麵叫朗馨把袋子放在地上,一麵問:“David told me you come from China. Which city?I have always wanted to visit the Great Wall.”(“大衛告訴我你是從中國來的。哪個城市?我一直就想去中國的萬裏長城看看。””朗馨笑了笑,回答道:“I’m from Beijing.”(“我是從北京來的。”)她站在那裏四處打量:這是一個開放型的廚房,一麵通向幽暗的走廊,另一麵接著飯廳,那裏放著一張八人座兒的長餐桌。廚房本來很大,但可能因為到處放滿了東西,不僅不覺著大,反而讓人感覺它很擁擠。隻見操作台上放滿了各樣的食品和雜物,就連牆上都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杯子和功能各異的炊具。
朗馨覺著安似乎很享受這種擁擠的安排,因為她還在津津有味兒地把從購物袋裏拿出的一個個罐頭食品往操作台上堆,絲毫沒有被眼前的擁擠雜亂弄得煩躁。朗馨覺著這家人很有趣,怎麽已經有了這麽多的食品和存貨,還在不停地買。她正思量著,突然從那幽暗的通道裏傳來了強有力的腳步聲,震得廚房牆壁上掛的杯子和餐具直響:朗馨真擔心它們會掉下來!伴著腳步聲,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穿著健身背心和短褲,脖子上圍著一條擋汗的白毛巾,滿臉都是汗,一看就知道是剛健過身了的。雖然他這般運動員的架勢讓朗馨有些為他的年齡迷惑,但從他有些弓的脊背,還有那已經灰白的頭發,朗馨猜測這人起碼近六十歲。
他就是大衛,這座房子的男主人。大衛進了廚房,連連道歉:“Sorry, Ms. Qin. I was on the treadmill when you knocked. I had to finish my daily routine.”(“對不起,秦女士。你敲門的時候,我正在跑步機上。我得完成我的日訓練計劃才能停。””朗馨有些不解,心想:這人是缺心眼兒呢還是腦子有毛病?!怎麽有客人拜訪,也不能打斷他的跑步嗎?我可是你的客戶呐!大衛見朗馨站在那裏僵硬的沒有反應,仿佛明白了她的心思,便解釋說:“Usually, I finish my daily routine at 2:30. But, today, there was something wrong with the machine. So, I was late. Sorry for have kept you waiting. I am glad that Ann answered the door for you.”(“通常,我下午2:30就能跑完日訓練計劃。可今天,跑步機出了點問題。所以,晚了。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很高興安回來替你開了門。”)朗馨覺著這個大衛雖然有點兒迂腐,但他的坦誠讓朗馨覺著這人可能還比較好打交道,就說:“That’s OK. Can you show me the room that you advertised?”(“沒事兒。你能帶我看看你廣告上登的那個房間嗎?”)
大衛抽下那條白圍巾,擦了擦汗,說:“Sure. Follow me. As you can see, this is a big house. Ann and I had always rented the two rooms on the 3rd floor to subsidize the utilities.”(“當然可以。跟我來。你看,這房子很大。這些年以來,我們一直都把三層的兩間房拿來出租,可以補貼補貼水電費。”)聽大衛這麽一說,安馬上插嘴說:“David always worries about money. I think bringing renters to this house just make me feel younger. I love to associate with PENN students. Don’t you, David?”(“大衛總是為錢發愁。我倒覺著能招進一兩個房客,讓我自己又年輕了許多。我就喜歡和賓大的學生交往。大衛,難道你不喜歡嗎?”)大衛搖了搖頭,不知是出於無奈呢,還是對安的問題給了一個否定的答案。他帶著朗馨,再次穿過那條幽深的走廊,又經過一個客廳,叮叮咚咚地兩人上了三樓。
更確切地說,三樓是個閣樓,隻有半層的高度,一左一右各一間房,中間是一個洗手間,閣樓上的窗戶都關得緊緊的,又悶又熱。朗馨感到自己從脊背到臉上都出汗了,一連擦濕了幾塊紙巾,自覺有些狼狽;大衛也滿臉是汗,但他似乎對這裏的悶熱絲毫沒有反應,不知是因為習慣了呢,還是他脖上那條白毛巾已自動為他揩擋了汗。朗馨忍不住問道:“Does the 3rd floor have air conditioning?”(“三樓有空調嗎?”)大衛搖了搖頭:“No. But there is a fan you can use. It is very useful.”沒有空調。但有一個抽風扇,很管用,你可以用。”) 說完,順手推開右邊的那間房,用手指了指地上放著的一個排風扇。朗馨這才注意到房間的地是水泥的,不像一二樓那樣鋪了木地板。大衛示意讓朗馨進去,又說:“This is the back room of this house. It was originally used by the maid.”(“這是整座房子的後房,原來是‘maid’住的房間。”)朗馨沒有聽懂“maid”這個詞,不解地問:“Maid?”大衛解釋說:“A maid is a female servant. This house was built in the 1850s and has a rich history. It was originally designed and built by a textile merchant……”(“‘maid’是女傭的意思。這房子是1850年左右建的,有一段豐富的曆史。據說最初的設計建造者是一個紡織商人……”)朗馨聽懂了女傭這個詞後,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又點點頭,心想大概這房間原是讓女傭住的,所以才沒有享受到木地板的待遇。但朗馨偏偏不喜歡木地板,走起來咚咚直響,讓人沒有任何隱私感。
朗馨心下開始喜歡這個房間,覺著這個女傭住的後房更符合自己現在的身份:一個自費留學,沒有任何收入來源的學生,隻能省著住。大衛在廣告上登的月租金隻有250美元,比越南房東的那間房要便宜50美元。她又仔細地把這房間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發現家具不僅齊備而且很古雅:一張雕花單人床,一個厚重的書桌,一張木椅,一個上下雙開門床頭櫃,還有那個抽風機。雖然水泥地讓朗馨有一種光禿禿的感覺,但潔白的牆壁和古雅的家具讓朗馨覺著,它的溫暖隻要稍加修飾,就能打造出來。
“我喜歡這個房間。我租了。”朗馨取下雙肩包,拿出支票本,向大衛繳了押金和一個月的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