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自文茜世界周報臉書專頁
3/26,在北京,接受當地報紙媒體專訪。
其中一名記者見我,年輕的模樣:送了我一本詩集:那是一個在工廠上班的年輕作業員、最終覺得生命無奈走上跳樓的人,生前才華洋溢的詩集。她把詩集送給我,問我:如果他看了妳的書,是否對生命不會那麽絕望?然後,開始訪問。感謝此篇深刻的報導。
陳文茜:給時代澆一盆冷水 給青年來一顆解藥
3月25日,作家陳文茜搭乘從台北起飛的客機,降落在北京,這一天是她57歲的生日。她為自己的新書《樹,不在了》在大陸的出版而來。“過去一百年來,人類最積極擁抱的‘資本主義’和‘全球化’出現枯萎。”她要澆給這個虛胖的時代一盆冷水,然後給用憤怒回敬這個時代的青年一代一顆解藥。
她曾被李敖評價為“所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曾站在台灣政壇的風口浪尖數十載。
她的另一個身份是媒體人。起先她的節目聚焦台灣的政治話題,2000年她主持政論節目《文茜小妹大》約六年之後她將收視率極高的節目關停,走出偏安的小島,另闢戰場《文茜的世界周報》播報國際新聞。她蓬鬆捲髮的光彩形像以另一方式被觀眾熟知。
陳文茜不停寫作,將自己的思考所得化成文字帶給讀者,在大陸曾出版《文茜的百年驛站》、《隻剩一個角落的繁華》等作品。日前新作《樹,不在了》由華文天下出版。
[ 世界對不起年輕人]
2012年,陳文茜在《隻剩一個角落的繁華》裡,曾寫過一個在陝西打工的中年人老楊,在2011年希臘債務危機之後的那個春節,老楊被拖欠了三個月的工資,無顏回家過年。“他未曾聽過的希臘國債危機爆發,他公司所生產的零件送到東莞,全被退回,而且倒債。”全球化產業鏈套裡的金融風暴,降落在這個老漢身上,變成無法越過的一道坎。更為悲慘的是,他不知緣由,並且無能為力。
而五年後,在陳文茜的筆下,同樣的失落與失望,塗滿許多本該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眉宇之間,尤其是台灣那些本應享受遼闊青春卻在金融海嘯中找不到未來的年輕人。“你的肉體是青春的,未來已經衰老了,你的身體是健康的,可是世界經濟是生病的。”
她講到年輕人的遭遇,覺得心痛。一個在台北從事文創產業的女孩,為了增加收入在星巴克兼職打工。她無法負擔海市蜃樓一般的高房價隻能選擇住在郊區, “父母親是否擁有一棟台北的房子,對年輕人而言好似印度‘種姓世襲製度’,擁有者青春是彩色的,非擁有者隻能蝸居某個角落。她的青春注定是黑白的。”
世界各地的年輕人成為“沒有槍聲的戰士”,變成書中定格在過往新聞事件裡的年輕身影,如麵對高房價對政府不滿終於開始抗議的台灣青年、如“佔領華爾街”的美國年輕一代、如巴西世界盃前夕衝上街頭抗議的居民,或者是在北非和西亞由社交網絡連接起的隊伍……他們隱忍許久最終憤怒繼而控訴,“他們所獲得的物質條件是150年沒有的,他們本來覺得應該比前幾代的人都幸福,然後不知道怎麽,一扇繁華之門突然關上了,這一代人不明白突然開始不幸福了?”她說。
此時無法套用狄更斯的名句,因為第一句就錯了,當下不是最好的時代,對於年輕人而言,甚至格外糟糕。除了金融海嘯的國際背景,陳文茜認為:“這不是最好的網路時代,而是競爭最激烈、最不公平、政府最不作為的時代。”她批評美國缺少監管的銀行係統,向衰退的世界經濟和其後衍生的貧富差距、低薪和青年高失業率喊話;更多的批評直指台灣,不論是台灣政府為不讓銀行垮掉而不斷提高房價維持經濟,還是依然沉睡在1990年代經濟繁榮時代裡的教育體製,給青年“一紙無用文憑”,還有過度保護子女“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掉”的家庭教育……
“世界對不起年輕人,台灣欠年輕世代一個道歉!”她在書中不止一次這樣寫。在抵達北京之前,陳文茜在台灣發表了演說,提起一年前在台北發生的集體事件,她依然表達,“如果體製對某些世代是極盡出賣,青年人會讓大家知道他們不一定要遵守這個體製。”
“我理解並同情他們的憤怒……”陳文茜懇切地說。
[年輕人不能對不起自己]
“但憤怒沒有辦法帶我們走到解決問題的路上。”陳文茜接著說,比前一句更加誠懇。“年輕人的憤怒是新鮮的,可是提出來的主張卻是老舊的。”她很擔心,在她看來,波瀾壯闊的“阿拉伯之春”裡年輕人以互聯網推翻了獨裁者,非但沒有催生新政治,反而加劇了殘酷政治,在那些國家長期內戰之後,甚至醞釀出地球上最殘暴的恐怖組織ISIS;在歐洲南部,隻有情緒沒有治理方桉的“民粹主義”蔓延,經濟越衰退,青年人越支持民粹政黨;在台灣,青年人不再信任,他們占領“立法院”抓住高層政治矛盾,重新定義政治……
光有憤怒恐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陳文茜認為:“如果一直在憤怒,就等於是把時間浪費在蹲馬桶上。不需要北京的霧霾,年輕人的眼睛就塗滿霧霾。生活在憤怒的穹頂之下,一直排放垃圾,直到身體變成一個沒有回收效果的垃圾桶。”
麵對「青閱讀」的採訪,陳文茜強烈要求年輕人多花一點時間了解世界正在發生什麽,未來會發生什麽。“當你在一個大環境裡頭看到不足,可以選擇謾罵,或者就是把這看成是你的機會。”她喜歡馬雲的態度,看到中國的商店、互聯網、金融創新很差,馬雲並不是憤怒,而是做出了阿裏巴巴。“互聯網以外,未來就是機器人的天下,它不隻取代了藍領階級,有朝一日也會取代部分的白領階級。日本已經在研發了。”比起抱怨工作,不如加快學習,有效率的學習,人生還有很多可以做。
和她決定關停自己收視率極高的台灣政論節目,轉做世界新聞主持人、研究世界財經報導一樣,她說年輕人應該放下憤怒,去壯遊、去學好英文、去看世界,然後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她看來,開闊的眼界才應該是青春的底色,也是繁華之門掩到一半時,青春唯一的出路。它讓人不至於盲目瘋狂之後追悔莫及,“世界對不起年輕人,但年輕人不應該對不起自己。”
“今天的年輕人,比過去的任何一代人都應該認真學習政治經濟學。”麵對記者的驚訝,陳文茜說了緣由:“年輕人至少要嚐試擁有對國際的認識,才能了解問題所在……就好像你首先要了解愛情本身的問題,才能看穿一場愛情,熟悉這場欺騙。你已經進入了這個政治體製,也進入了這個社會體製,不能隻是憤怒而不明所以。”陳文茜自己沒有孩子,她把所有這些道理捧給青年。
穿插在書中那些憤怒青年的新聞圖片之中,有不少陳文茜自己拍攝的照片,其中的一張,兩把空蕩蕩的椅子身後樹林繁茂,她配上一句話,“當你願意坐下來認真閱讀時代的演變時,你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