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N周年聚會結束,我們回上海的動車上,碰見A班的胡易之。阿朱去買水的時候把他給撿著了。當時他正孤零零地坐在7車廂。他拎著一堆零食兒跟到我們B班在的1車廂裏“湊個熱鬧”。大家本來相熟,一見自然歡喜,說“易之兄來了!”
易之兄其實比我們小一到兩歲,黑黑壯壯的樣子,大腦袋長長方方的,顴骨高高,配上頭發顯得很有型。兩隻細長的眯眯眼,一張大嘴微微上翹,帶倆酒窩,看起來隨和喜慶。他本名胡超,丈母娘給女兒女婿測了八字,說他們的名字跟對方的八字相衝,所以兩個人同時改了名兒。我們好奇地問那你爸樂意嗎?易之兄一笑,說他采取先斬後奏的法子,聯合他媽,就把老頭子搞定了。他爸要想以一打三,實在力不從心也。
易之同誌高二時考去了中科大少年班,畢業後經曆複雜。火車上閑來無事,聚會的熱鬧勁還在,於是上海幫的同學們第一次從他的大嘴巴裏呱啦呱啦聽了個過癮。
他父母本是上海人,畢業後托人將獨子從合肥收進上海廣播局,在陸家嘴東方明珠上班。人家要他,是因為他是辦公室裏唯一懂電腦的人。他每天的任務是給人找遊戲玩,然後自己看看報紙中縫兒,一個月拿三千塊大洋。那時候,一個大學畢業生,在一個挺好的單位裏,一個月工資不過一兩百。他幹了兩年,覺得無法忍受這樣的虛度光陰,就辭職了。辭職時欠債兩千五。胡公子那時候每天上班打的,估計還交了個女朋友,花銷了得。
辭職後的易之兄無依無靠,租住在一個小亭子間裏,上下左右住的全是老太太。說他無依無靠,是因為那時他為了秘而不宣的事兒和父母鬧翻,家回不去了。易之靠坐公交車去郊區批發服裝,拿到市裏的幾個商店寄賣賺錢,不足糊口。但天無絕人之路,四個老太太每天下午的牌局,因一人離開變成“三缺一”,易之兄於是補了這個缺,每天精確計算著,要贏仨老太太兩塊三以上,三塊以下。少了,晚餐解決有困難——那時一碗麵條兩塊三;多了,老太太們一不高興,明天的晚餐就沒了。他那科大少年班的頭腦,不是吃幹飯的,關鍵時刻挺身救主,解決了那段時間的溫飽問題。
長此以往終不是個辦法,易之兄好歹也是一名牌大學畢業生,於是奮起發簡曆找工作。兩家公司先後給了他offer。L公司的先來,香港一家廣告公司的後到。雖然廣告公司的起薪是十萬年薪,可易之兄已在L上了一星期班兒了。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易之還是抹不下這個麵子,在L堅守下來,月薪一千。回頭看去,L還是L,那個廣告公司早已不在。而且那時廣告行業特別不規範,飛單遍地,秩序混亂,沒準兒什麽時候被人在街頭暴打一頓廢了也難說。
易之在L的廣州公司幹得有聲有色,兩年後他離開前,已成為L的第三號人物,統領廣州團隊。公司裏有幾個骨幹出去開自己的市場調查公司,易之的心思也有點活了。正好這時有一筆一百萬的業務,L公司不能接。胡易之遂成立一家自己的公司,做這筆單子。
他回到上海,發現這生意不象想象的那樣賺錢。錢嘛賺了一點點,他把公司賣給那幾個出去自己單幹的前L同事,換取了一些現金和同事公司的股份,自己則跑去澳門。去澳門是為了他爸。他爸老覺得他學曆低,所以他揀個不用考試即可上學的機會,到澳門念MBA。
學成回上海,易之兄進了G集團做marketing。幹了一陣兒,他被派去東北工作。在那裏他第一次具體操作一個公司獨立運行時牽涉到的方方麵麵,如財務、人事、戰略製定、日常管理、公關等。這為他日後的老板生涯積累了寶貴經驗。不幸後來公司進了一個主管,跟他非常不對路,所以易之在工作兩年後,再次離開,正式成立了自己的廣告公司,主打手機網絡廣告推廣,這一年是2006年。
公司幾乎就要簽訂一個價值五百萬的單子了,突然國家信息產業的主管部門發了一個文件,規定手機廣告的發布者,電話號碼由5、6位一律變為13位。這個文件象天上落下的隕石,把公司的業務砸得粉碎。因為做網絡廣告推廣,多半需要把客戶的商業號碼在電視上廣而告之。一個超長的號碼,消費者不可能記住。他們公司專門做了測試,發現觀眾就是跟在後麵巴巴地用筆抄,都來不及在幾秒鍾的廣告中記下一個13位的號碼。沒有多少客戶願意再在這種網絡廣告上砸錢了,易之的公司一下子陷入困頓之中。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再次遇見胡易之的。2006年底我回國,幾個月後上海幫的同學組織了一年一次的大聚會,去郊外一遊。在學校時和胡超打過幾個照麵,好像他還躥過來和我們打過排球。印象中他是個愛熱鬧的小男孩兒,再見時已經高高壯壯,隻不過黑顏未改,童心不泯。他開一輛SUV,十分得意,嚷嚷著要在馬路上超車過癮。回上海時他負責送我和孩子回家。小弟弟在車上探頭出去和人招手。他見了,說這pose酷,不枉坐了他的SUV。08年上海幫再次聚會時,他給大家看電腦裏上次照的照片。遠遠聽見他用熱情的語氣介紹說:“這,是XX家的保姆。”這可真讓人不好意思!我趕緊賠不是——那次帶去的人多了點,占用了大家拍照的空間。現在想來,那時候應該正是他陷入困頓之時,我卻一點沒感覺到——他依然嘻嘻哈哈,毫無愁苦之色,好生令人佩服!
在最困難的時候,他以前賣公司換得的股份給了他急需的現金流,加上找家裏借了點錢,易之兄挺了過來,開始新的征程。他的公司現在做的是引導輿論的工作,就是在網絡上發布為客戶策劃的消息、評論,做consumer education。同時為客戶監測、疏導網絡上惡意的輿論導向攻擊。據說他們公司在這一領域屬top 3. 我們說私人想引導輿論太難了,而且網上什麽鳥兒都有,槍手也是滿天飛,要做好這份兒工作有點難。易之兄堅定地說,他覺得這件事很有前途,而且他的公司堅持一條,就是不說假話,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胡易之的故事還將繼續。我看著他,那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帶著理想主義色彩的、
P.S. 2010年的聚會中,發現胡兄的興趣又轉了,和朋友做起了鞋生意。在回上海的火車上,我們的投資總監曾這樣說道:你看,你現在名字也改了,說不定運氣就來了,找到自己真正適合的行當,堅持做下去,就能成功了。我想,唉,誰讓他叫胡易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