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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高中同學們(十五、十六)

(2012-10-17 19:03:32) 下一個

十五、


大四的時候加入了“托派”,開始背單詞、做題目,準備考托福。其實也沒鐵了心地要出國,隻不過挺閑的。“出國”之於我,那時和考研、工作一起,成為國內空洞的文科大學生活盡頭,引人向往的三柱亮光。當時在家鄉的高中同學裏,還有三個亦是“托派”,且資格好像都比我老,是“鐵托”。他們是李若鴻、馮麒麟和汪小魚。我們四個是以常相往來,互通有無,彼此變得更加熟悉起來。

馮麒麟是K大子弟。象很多校園裏長大的孩子一樣,他有規矩,講禮貌,尊敬師長會念書。如果據此判斷這是個書呆子,那你就錯了。他個兒矮,體不瘦,性格溫和、有幽默感,一群人當中,總是那個被大家開玩笑的對象。雖然表麵和順,人家心裏可是賊亮賊亮的。如果你是個不上路子的人,甭管是誰,他下次再不會理你,起碼得繞著走,以便碰不上你。當年從K大去Purdue University,以矮小個形而獲“普度一小狼”之稱號,其堅硬本質可想而知。必須承認,在朋友們中間,他還是相當隨和有趣的,是個樂於助 人、愛湊熱鬧的好同誌。“悶壞型”人物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擅長make things happen,於不動聲色中使個招術,或達到取樂的目的,或促成某件事。2004年我去DC遊玩,美東的幾個同學聚在一起。第二天大家說好再出去吃頓飯。 考慮到小郭同學害怕開車、寧可不出門的特性,為了大夥兒都出來熱鬧熱鬧,麒麟很策略地組織了一小下。細節忘了,主旨是先讓小郭覺得開這點車很 easy,handle起來沒問題;等他出得門來,如果不完全是那麽回事,可也退不回去了,嗬嗬。不過麒麟還是很nice的,方案絕對讓所有人都能 handle。

他娶了個越南姑娘,昵稱其為“丫頭”,讚揚丫頭比我們這些女生老實。我們問越南女孩是不是特別溫順?麒麟大笑一聲,說原先他也這麽以為,結婚後才發現不對。不過看上去他很享受。我們在他家住過一晚,去之前於附近超市買了束玫瑰花送他太太。麒麟說,過各種節要給老婆送花,以前在花店買,特貴;後來發現家門口的超市裏就有,又方便又便宜,大大的好。我對丫頭說,麒麟告訴我們你很漂亮。他趕緊蛇隨棍上:“See?...So what about me?”說時腦袋一歪,一縮脖子,像個頑皮討賞的孩子。丫頭轉頭看他:“You are handsome too,OK?”麒麟心滿意足地領了賞,我們也全部OK了一口氣。丫頭提起麒麟的父母,一口一個“Daddy”、“Mommy”。不難想象,從沒有過女兒的馮爸老夫子,聽了這樣甜蜜的稱呼,心裏該如何地歡喜。丫頭的經曆坎坷,麒麟說自己一向平穩順當,所以老天才要安排他去照顧她。這個表麵嘻哈的家夥,從這句話開始,我當他是個內心深沉、有擔待的man了。好幾年沒見,如今這個man忙於生兒育女,養家糊口,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不過以他樂觀的天性,我相信他仍然會滋滋潤潤的不顯老,就象徐紅秀說的那樣,“臉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相由心生,是也。

汪小魚當年是個很精神的毛頭小夥子,有一點純真, 有一點滿不在乎,擅長打乒乓、踢足球,嗓音磁厚。他在男生女生中人緣都很好。高一我和左小黃同桌時,他跟我在同一大組,繼續受到左小黃的轄製。他倆初中即同班,據說跟大餅一起被左小黃和王貝貝管得很慘,服服帖帖不敢亂說亂動。估計王貝貝和我換座位後,他的甜蜜夢魘生活,內容更加豐富了。高考時我的位子靠窗,他坐我後麵。因家住四中,他媽媽能跑到窗邊來遞東西給他吃。我們那時並不熟。直到大二,我們在他們大學教室裏組織了一次高中同學聚會,我才和他接觸多起來。他和張愛高都是G大建築學係的。那次聚會好像時間挺長。記得我們在校園裏轉悠,打過排球,女生還在愛高的宿舍裏住了一晚。忘了是不是同一個晚上,男生們在宿舍樓道裏放鞭炮,引來管理員的斥責,真是夠瘋的。

麒麟和若鴻先後出國,小魚和我則留在了家鄉。我們經常在一起玩,由此還認識了他的一個大學同學,亦成為很好的朋友。在小魚的宿舍裏我們第一次看到《古蘭經》——他被冠名為“回族”,但據說大學時常常 前麵在回民小灶窗口打了飯,後麵就和一幫哥們大啖豬肉。嗬嗬,這就是汪小魚。一直很羨慕那些有相似年齡兄弟姐妹的同學,可以和siblings在一起吵嘴打架。我的哥哥姐姐都比我大十幾歲,難得有這份兒閑心。小魚在某種程度上填補了這個空白。他象一個隻年長一歲的哥哥,亦莊亦諧,正好用來搶白、拌嘴、結伴遊 玩。我會直言不諱地告訴他,我不喜歡他工作後的吃喝玩樂、腦滿腸肥,也會在他陪我逛街、等了好久的時候,買一副護腕之類的送他,算作補償。那是一種真純、 親切的關係,令人愉悅、放鬆,但不會靠得過近、分不清彼此。最近兩年才得知,該同學在大學快畢業時,曾經為情所傷,一度低迷不振。我細想過往,竟絲毫沒有印象,不禁有點愧疚——還嘲諷別人吃喝玩樂呢,自己這麽沒心沒肺的,沒能在人困難時給點支持鼓勵,大概也隻夠當個酒肉朋友了。當然也有可能我們那時還不是太熟,不象工作後來往得那麽密切。不管怎麽說,想到小魚同學居然還曾用過如許深情,心裏對他倒是多了一份同情和敬重,似乎也更能理解他初工作時的生活狀態了。

當然我還是不讚同這種生活狀態。也許人在江湖,有時身不由己?小魚現在是家鄉小有名氣的市政建設官員,常不常地在電視上露一麵兒。 大大咧咧的大男子主義遇上了合適的土壤、氣候,使他變得更加唯我獨尊了一點,在有些人看來,就是更有官場氣息了。但和他通電話,多數時候感覺過去的那個小夥子還在,也依然是個聰明憨厚的熱心腸。作為一個沒有背景後台的公務員,他憑自己的才幹和良好的人緣,取得了優秀的成績,我為他感到高興。誠願他事業順利,家庭幸福;希望他永遠在心底保持一點純真和滿不在乎的勁兒,象我喜歡的那縷夏夜星空下的晚風,留一絲純淨和溫馨。

若鴻“is a sweet girl”,前麵已經寫過,這裏不再贅述。她和我們這兩位的交往,山高水長,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十六、


大四那年的3月,有個全國性的人才交流會在北京開。我以找工作為名,向輔導員請了十來天的假,跟一個出差的親戚坐了一夜火車來到北京,和哥哥嫂嫂一起住在招待所裏。他倆也正在北京出差。

三月的北京,到處還是灰蒙蒙的,尚無綠意。我一個人背個包,在大街小巷中穿行,尋找心目中的北京印象——胡同、京韻大鼓、明朗的男孩女孩。。。。。。特地去了一趟陶然亭公園,那裏有石評梅和高君宇的墓。看過一本石評梅的傳記,對這位才女非常仰慕,並深深感動於他們的愛情故事。去的時候不是任何節假日, 公園裏顯得安靜恬淡,有一些老頭老太太在唱京劇。一個人悠閑地逛逛,在石評梅的雕像前照張相,覺得“陶然亭”這個名字起得真好。

那是我第一次到北京,還去了北海、故宮、頤和園和長城。頤和園是和嫂子一起遊的。在故宮,一個青年人熱情地與我攀談,探究故宮的奧秘,讓我覺出旅行的樂趣,但最後我婉拒了他上門做客的邀請。兩個年輕的軍官開著吉普車帶我逛的北海。那是我受室友之托,走了很遠的路,輾轉找到兵營,代為探望其中一位,並轉交室友厚厚一封親筆信後得到的待遇。

但什麽也比不上長城之旅。迄今那仍是我最快樂的旅行之一。它始於一個必然的串門,終於一隻奇思妙想下的鴨子,令這次北京之行永遠難忘。

到了北京,當然要去找楊青鬆。那時沒有電話,說去就去了,找不找得到,全憑運氣。我在他們的校園裏隨便抓住一兩個同學打聽,挺順利地就找到了老楊,還在他女朋友兼師妹的宿舍裏住了一晚。

老楊帶我一起串門去找軒井迪,他在鄰近的BH。以前和軒井迪好像都沒說過話。印象中他總穿一身兒灰藍綠的夾克和綠軍褲,說話很少,溫聲細語的,有一個圓圓扁扁的大腦袋和大眼睛。我們從樓道裏走到一間開著門的宿舍前。軒井迪看到老楊,從窗邊站起,可能非常驚訝。但我們一見如故,毫無隔閡,仿佛大家本來就這麽熟。高中的三年同窗,讓我們彼此無猜。即便不熟,那份情誼也象空氣一樣透明但存在,一經接觸,即刻就變得溫暖起來。

他倆弄來三輛自行車,我們騎著穿過可能有小半個北京城,去JM大找孫青。那是一個周末的傍晚,JM大的女生宿舍裏一片忙亂景象。女孩子們梳妝打扮、趕赴舞會和約會。孫青這丫頭,當時想來正從文靜害羞的外殼中走出,滿心向著精彩的世界奔去。我們的到來顯然打亂了她的計劃——現在想想,那時沒有預約這回事,瞎撞誤闖的,著實不便。說了一會兒話,我們趕緊告辭。孫青現在是上海一家著名投行的投資總監。你能感覺到,她仍是一個細心溫柔的女孩,隻不過如今見多識廣,擁有更為敏銳和堅定的判斷力。有一天她在上班的路上打來電話,隻為告訴我她覺得我的哪篇文章寫得好,鼓動我去當一個職業作家。我覺得她很有意思,有一份不動聲色的熱心。

事先並不知道,老楊給遠在天津的黃萬豐拍了份電報,讓他前來相聚。萬豐風塵仆仆從天津趕來,實在令我驚喜。這個瘦個兒男孩,有兩道濃眉和一雙單眼皮小眼,尖尖的下巴,滿臉雀斑,特象我想象中的皮皮魯,直率、明朗、熱情洋溢,有時又挺感性,據稱大學裏常有詩情詞句,曾接過北方飄舞的雪花,蓋在寄給朋友的信上。他是軒井迪的同桌,老楊的摯友,所以算是我們四個中跟誰都特熟的。經他介紹,我才了解到,悶聲不響的軒井迪原來是個電腦奇才,大學時即已憑此自立。

BH的後門外有一個簡易火車站台,去往八達嶺的火車一早在這裏停靠。我們歡聚在軒井迪的宿舍裏,打了一晚的撲克,以便第二天去長城。可能是北京的室友回家過周末了,他們宿舍的床位都空著。天快亮時終於撐不住,我們各自找個鋪子草草休息一下,清晨即起。那時北京的商業似乎還不發達,要不就是北方人比南方人閑散,反正早上7、8點了,滿大街都找不到開門兒的小店可以買早點,讓我驚訝。

四個人歡聲笑語地坐著火車又轉汽車,到了八達嶺下。記不清一路都說了些啥,但那種歡樂的氣氛,甚至感染了同車的人。有些人微笑著投來目光,大概很羨慕這幫年輕人的自由奔放。

我們沒有走喧鬧的經典路線,而是選擇了一段廢棄的古長城。空寂的斷牆殘垣,蜿蜒在遼闊的群山之上。我們興致勃勃,且行且議,有時手腳並用地攀爬。費了不少力氣,到達一個製高點。在這裏我們留了一張合影。照片上四個人在群山之巔相擁而笑,我的長發被風吹起。

下山後,我們接著坐汽車轉火車,於傍晚時分回到BH。這天是軒井迪的生日,我們從學校食堂和小店裏買來飲料、飯菜,為他祝賀。買不到蛋糕,我們就因地製宜, 在一隻鹵鴨上插了二十二根蠟燭。圍著奕奕生輝的“生日蛋糕”,我們舉杯共慶,看井迪的臉在跳動的燭光中微笑,充滿對未來的向往。

這一切顯得那麽奇妙,以致我再回想不出,後來幾天在北京做了些什麽。人才交流會肯定是去了,但不知是在這之前還是之後。有幾家單位願意招我。 隨著在家鄉的單位落實下來,這些都成了過眼煙雲。回家時又坐了一夜硬座,和對麵研究中國三十年代女作家的研究生聊了一路,全無倦意。

我的第一次北京之行,以找工作為名,行旅遊之實,在大學畢業前夕,留下一串快樂的足跡。而那段長城之旅,更在心底刻下愉快難忘的印象,令記憶中的高中時代,更加豐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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