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兒一起參觀珍珠港)
我的女兒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我們,一直到她大學畢業、參加工作,雖然不跟我們住在一起,但也隻有二十分鍾的路程,有時她周末回來,有時她帶我們去西雅圖市裏逛一圈,然後找一家餐館開心吃個飯,有時我們一起去參加個什麽活動。我從未感覺到女兒離開了家。
我還記得那年西雅圖遇上大風暴,停電好幾天,我們那個區幸運還有天然氣。晚上屋外一片漆黑,下著小雨,冷颼颼的。女兒那幾天正照看朋友的狗狗Rocky。我們把兩張沙發拉到壁爐旁,我們的狗狗Brownie,跟我們一起蓋著被子擠在一邊的沙發上,女兒帶著Rocky裹著毛毯,縮在旁邊的沙發上。那幾天我們全家人待在一起,借著微弱的火光,我們講笑話、講故事,評時事,多麽開心!
(女兒為我培植的向日葵苗)
我還記得她的繪畫老師比爾愛開我的玩笑,說我是一個“裝畫框的人”。女兒跟隨比爾習畫十年。每到周六,女兒清早起來預備畫筆、顏料等,等比爾來了以後,我為他倒一杯茶水,放在一個保溫茶座上;之後,他們一老一小就開始一整天的畫作。我不懂畫,但經常去畫店,觀摩和請教如何把畫裝在畫框裏。有一次女兒問我:“我的畫怎麽不見了?”我得意地告訴她:“媽媽已經為你裝在畫框裏啦!”女兒眼睛睜大了:“我還沒有畫完呢!”發生了幾次這樣的事件之後,B比爾以後進門見到我,總不忘先朝我大著嗓門提醒:“你是個裝畫框的人。可是你記得等我們告訴你什麽時候裝,不然你可不要動那些畫。”我後來常跟著女兒問:這幅畫完成了嗎?可以給我裝了嗎?我喜歡做這件事。
(女兒為我種上的番茄碩果累累)
我還記得我寫《慈祥與殘酷:透視中國式父母之愛》的那段時間,經常去華盛頓大學的圖書館。那個時候,女兒正在華大讀書。我平時不愛出門,是一個方向感極差的人。我坐巴士到圖書館,就打電話給女兒,告訴她我在什麽位置。女兒會命我:“待在那裏別走開。不然你丟了我可管不了!”等我查閱完了圖書,女兒幫我把有些書借出來,我們一起去華大的餐飲街吃一餐。每次我們就換一個不同的餐廳。現在回想起來,那條街上的餐館我也真去過不少呢!
女兒隨我一起搬到夏威夷,幫助我安頓下來。那時我想,我們在夏威夷島上的房子有兩個,她如果留在這裏該有多好!她有自己的空間,而且這裏的生活費用低,她隨便找份工作,足以夠她自己花,她還可以繼續畫畫。
還沒有等我安穩下來,女兒給我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她要去紐約!我有些震驚,也非常地難過,好像我就要失去女兒。有一天,我坐在鄰居瑞 家裏,說著說著我就哭起來了。瑞 遞給我一張紙巾,他說:“是你需要她?還是她需要你?你愛孩子,就鼓勵和祝福她去闖世界。假如她失敗了,淪到流落街頭的境況,或者出了其他任何不好的狀況,你要做的就是告訴她,這裏有你的家。可現在,你的女兒已經成人了,她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在情感上離不開她,叫她如何去闖世界?別忘了,她是一個獨立的人。”
(正在結籽的向日葵)
老人家的話,讓我想起我的外婆。我小時候外婆常說一句話:隻有藤戀瓜,哪有瓜戀藤?但是瓜熟蒂落,那是一個自然規律。等我長大了,離家去外地讀書、工作,每次離開外婆的時候,她一向是揚起手臂揮揮手,笑眯眯地朝我說:“走吧!”我記得外婆病重的時候,我帶著在繈褓中的女兒去看她,住了三天,外婆對我說:“孩子,謝謝你回來看我。但是你現在是有家庭的人了,你要照顧好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現在必須回家去了。”第二天我便帶著孩子飛回千裏之外我的家中。但直到今天,你若問我生命中對我影響最大的人是誰,我會告訴你,是我的外婆。她去世已經二十五年了,但是她每天都在我心裏。
瑞也有一個女兒、四個孫子在加州。我有一次在他的餐桌上看到一大堆護膚品,我說,瑞你怎麽會買這些東西呀?他的太太告訴我,這是要給女兒寄去的,女兒喜歡夏威夷的天然產品,每隔段時間,他都會給女兒買些寄去。有一次我們在他家吃飯,他坐在椅子上,搖晃著身體很得意的樣子。他的太太說,曾經叛逆多年的女兒,現在懂事了,知道爸爸的腿不好,給爸爸寄來一張座墊。大家都七嘴八舌誇獎。瑞臉上放著光彩,眼睛裏閃著喜樂。
(和女兒一起遊過的地方)
我想到我的鄰居馬修。他有兩個女兒,都在加州,他們也是每年帶著孩子們來這裏度假。我後來跟馬修談起女兒要去紐約的事情。他衝我一笑:“讓鳥兒飛吧!她飛去才好建立自己;她飛走了,你才可以建立你自己,建立你和先生的生活。”
我的鳥兒在夏威夷的島上,跟我一起度過三個月之後,飛往紐約。現在我們經常聯係,她會發給我她的照片,有的時候走到街上,看見貓咪她會拍張照片發給我,或者拍一張搞怪的像發給我。我也會發給她我種的樹、花和菜,以及狗狗們在家搗蛋的美圖。
(和女兒一起帶狗狗在小區的海邊遛狗)
每一次通信,我們彼此不忘告訴對方:我愛你!我知道,雖然我和女兒遠隔千山萬水,但是那裏有她喜歡的工作和朋友,她可以經常去看博物館,參加詩歌筆會等等,還可以去看望住在華府的幹媽。我知道她喜歡那裏。我在太平洋的島上,祝福我飛往遠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