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2)
“人”是什麽？還有誰願意探究這個問題？
但有一個瘦弱的小女子，用歇斯底裏般的聲調，近乎絕望地對著我吼出了這個最平常的、又最令人難得其解的千古之謎。
那個女子身材嬌小，相貌平常，說話柔和；帶著一副金絲眼鏡，一頭曲卷的頭發垂落到肩，顯得淩亂不堪。但我依稀能看出她平日裏斯斯文文的樣子。她結婚已有十八年，兒子已經十五歲了。她一直在一家公司做文員，先生也有一份不錯的工作，房貸也已經付完。幸福在向她招手嗎？她曾這樣以為。然而，她的先生卻有了外遇，並且堅定不移地選擇了另外那個比她年輕的女人。離婚之後，她才突然發現，房子早已被先生偷偷賣掉。不久，兒子也離家出走。雪上加霜的是，她的公司裁員，她榜上有名，失去了工作。
從此她就成了心理師的常客，直到她試圖自殺被送進醫院。我被她的醫生叫去看她，是因為她拒絕服藥。我一進門，她就對我說：“我知道你來的目的。如果你能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服藥。”我靜靜地聽著。“你回答我：這些藥物能夠挽救我十八年的婚姻嗎？能夠要回我的房子嗎？能夠讓我的兒子回來嗎？能夠讓我重新回到公司上班嗎？” 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這些藥物能夠使我安靜下來，不吵不鬧；可是，”她忽然站起身來，衝著我大吼一聲：“別忘了我是個人啊！”說完她便撲倒在床上，放聲嚎啕大哭。
我相信你能感受到這個女病人的痛苦與絕望。你的內心有過這樣的呼喚麽？你希望被作為一個人對待，你不想是一個“病號”，你想是一個“病人”。因為“病號”隻是一個物件；“病人”不光有肉體，情感，更有靈魂。
這位女子一定有很多身體的、情感上的症狀使得醫生不得不給她開藥，因為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若不控製有些症狀，她便不能控製自己的行為，那將會導致更加嚴重的結果。有的時候，我們或許不需要藥物，但需要心理輔導。因為透過心理分析，我們可以找到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或那樣做的原因；了解自己的生活為什麽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怎樣對現在的局勢進行有效地調節。比如對這位女病人，她可以在心理師的幫助下，弄明白她的婚姻早已存在的四麵埋伏，該怎樣麵對丈夫的背叛；想要兒子回到她身邊，她當然不能靠眼淚、或以生命來要挾兒子等。
但是弄明白原因之後呢？心理學家卡爾 · 榮說：“是精神上的需要產生了我們這個時代對心理學的發現。但什麽是心理？到了這一點，所有的科學都終結了。”他是在告訴我們，心理學作為一門科學，研究人的大腦思維，是機械性的；跟靈魂沒有關係。但人不是一堆器官組成的物體。所以弗洛伊德提醒我們：“心理疾病若拋開道德問題就無法理解。” 靈魂才是最神秘的世界。能流傳千古的文藝作品，都離不開觸及到靈魂深處的衝突和掙紮。卡爾 · 榮還指出：“人的思想不會孕育出人生所需要的信心、希望、遠見。”
“別忘了我是個人”這句呼喊在向我們傳遞著什麽？她的靈魂透過身體和情感，表達著她內心深處的孤獨、痛苦、絕望、哀傷、希望。她需要的不僅僅是藥物給她的鎮靜，或者心理師的耐心傾聽、科學的詮譯和解釋；她更需要心有靈犀的理解、對話、同情、關愛；她更需要不被當做一個呆呆的木偶，一個冰冷的病例、一個外在的形象；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身心靈合一的、大寫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