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和外婆 （三）

選來選去, 看來看去，張老太太還是喜歡“雷小姐”。

媒婆自然馬上行動，喜顛顛地跑去與外婆的父母商量。外婆姓雷，她的父親就是雷太公。

雷太公住在台山小縣城裏，祖上有人中了舉人，他也混得個“知縣”做了幾年。雖然隻有一個女兒，但他堅持不納妾。

台山是有名的僑鄉，“金山伯”（到美國的華僑）們從美國回來，不但帶回來美金，也把一些西方文化和思想帶了回來，這縣城在辛亥革命中出了不少革命黨人。

當其他地方的男人還梳著小辮子的時候，台山街頭的一些點心店裏，就有咖啡賣了；街上也開始有”哢哢哢“的皮鞋聲音。很多女孩子們開始走出家庭，上”新學堂“，學認字、算術、自然、圖畫、唱歌、體育。

這些“新學堂”的東西，那些隻會念“三字經”、“弟子規”的老秀才們根本沒法教。

雷太公在新舊兩種文化間轉來轉去。雖然送女兒到省城的新學堂念書，但是骨子裏還是“保皇黨“。他嚴格要求女兒行爲舉止清淨守貞，衣飾嚴格遵循禮製規範。

寶貝女兒隻有十來歲，來提親的人不少。各種各樣，其中還有位革命軍的旅長。這旅長嫌自己的老婆土氣，想娶有文化的“雷小姐”做小老婆，幾次三番找媒婆上門纏雷太公，說非“雷小姐”不娶。

雷太公自視清高，說那些地主老財主家有什麽好，家裏除了金銀珠寶，就是珠寶金銀，沒有什麽書；“金山伯”嘛，（美國華僑），他們中英文都不通，我女兒可不能跟你去美國當餐館老闆娘；那些當官有權勢的人家也沒有什麽了不起，老子也當過幾天官，知道這“官”字有兩個口，早上説的晚上就變了；更不能嫁給那個滿臉匪氣的軍官，革命軍又怎麽樣？喜新忘舊！人家還有槍，一不開心會把女兒崩了。統統拒絕。

現在有媒婆上門介紹省城“張府”的二公子，雷太公甚喜。那點了“翰林”的張老太公的詩詞，雷太公能背誦好幾首。

但是有一個人提醒雷太公考慮再三。這個人就是雷太公的妹妹，雷姑姑。

因爲家裏重男輕女，雷姑姑從小沒有被送去學堂上課。

不認字、也沒有念過“女兒經”的雷姑姑，性格活潑開朗，除了在家學針綫、刺綉及各種女紅，一有機會就出外到附近逛集市看熱鬧，還跑到農田看人種菜收割，爬樹玩水。姑姑十七、八歲就嫁給了一個做小生意的“金山伯”的兒子。

雖然不認識字，但雷姑姑嫁人後，展現了過人的心算能力和生意頭腦。為夫家賺了大片房產和財富。如果雷姑姑晚出生十年，說不定雷家會出個女數學家。這是後話。

聽到有人介紹張二公子給自己最疼愛的侄女，雷姑姑馬上回家說，哥呀，這是什麽年代了？摸摸你的腦後，還有辮子嗎？什麽官宦人家，現在皇帝沒了，他們早斷糧了，看他們吃什麽？

看看我們附近的幾個秀才、舉人，個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集市買菜，連條蔥和韭菜都分不清。

雷姑姑倒背著雙手，搖頭晃腦，學著私塾裏的學生奶聲奶氣地念：弟子規，聖人訓，首孝弟，次謹信．．

雷太公說：夠了夠了。

雷姑姑繼續說，進士有什麽用，博士才厲害！隔壁的王金山伯就說，人家美國的博士，會到田裏幫玉米看病，回家還會洗衣做飯幫孩子換尿布還會煎牛排。

雷太公決定找人到省城觀察一下。

回來的人說，那“張府”似乎還沒有衰落跡象，“進士第“金匾的油漆有點脫落，但仍乾乾淨淨掛在大門前。

這張二公子嘛，長得高大健康，不像很多讀書人那樣駝背弓腰沒點肌肉；説話很有趣，還會引經據典，出口成章。雷太公不禁暗喜。心想以後可以與這女婿對飲兩杯，吟詩作對，填詞對仗。

兩方家長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