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我聞,我思我想

從大陸來到美國,至今在東西方度過的時日大致各半。願以我所見所聞觸及一下東西方的文化和製度。也許能起一點拋磚引玉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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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哈佛案宣判之時,讓我們談談為什麽在乎多元,為什麽有人害怕多元

(2023-06-09 07:23:40) 下一個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今年6月將判決的案子中,“學生公平錄取組織訴哈佛大學的校長與教職員案”(Students for Fair Admissions v. President and Fellows of Harvard College)備受矚目,因為業界人士普遍認為,該案將決定平權法案的命運。

平權法案的初衷是照顧弱勢群體。但這樣的實踐一直在受到挑戰,包括官司一直打到聯邦最高法院的1978年的“加州大學董事會訴巴基案”(Bakke v.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當時的最高法院自由派大法官並不占多數,而最高法院決定接受這個案子就被自由派認為是不詳的征兆,因而辯護的任務相當挑戰。

代表加州大學的首席辯護律師,前美國副檢察長和水門事件特別檢察官阿奇博爾德·考克斯(Archibald Cox)為了說服很可能是該案判決關鍵一票的保守派大法官劉易斯·鮑威爾(Lewis F. Powell Jr.),在辯論中引入了他認為特別針對鮑威爾胃口的“多元化”的理由。

事實證明,就那個案子而言,考克斯的策略是正確的,鮑威爾的確就是那個關鍵的一票,而多元化的理由救下了平權法案。



美國大學招生多元化與平權有關嗎?

雖然考克斯的策略救下了平權法案,但同時也剝奪了平權法案的曆史意義和其糾正種族主義的道德基礎。在隨後的相關官司中,試圖維護平權法案的一方無法理直氣壯地從種族歧視的角度為平權法案辯護,隻能受限於“多元化”這個理由。

這一次,原告“學生公平錄取組織”衝著多元化而來,稱這樣的理由是“嚴重錯誤的”並產生“粗魯的刻板印象”。現在的高院恐怕比1978年時更保守,這一次,隻怕是“多元化”這個理由也難以挽救平權法案了。

可是,美國大學招生多元化真的與平權有關嗎?說實話,這是我曾經一直的疑問。了解了多元化理由的來龍去脈後才明白,這不過是一個緩兵之計。如果這個理由今天不再有當初的作用,也許這樣反倒可以讓這個話題返璞歸真。

不管這屆高院是不是能夠接受,種族歧視的確應該是平權法案真正的理由。正如《大西洋月刊》作者塔-內西·科茨(Ta-Nehisi Coates)在《賠償的理由》一文中指出的,“平權法案是否意味著增加‘多樣性’?如果是,它隻是與黑人的具體問題有些微的關係——黑人的具體問題是美國幾個世紀以來對他們的掠奪。”



大學招生多元有意義嗎?

即便多元化不再能夠作為大學招生實施平權法案的理由,不代表我們就不需要考慮多元。我始終認為,平權法案是一回事,多元化是另外一回事,彼此不需要相互取代,也不存在相互排斥。兩者都是好東西,都需要發揚光大。

為什麽我們需要維持平權法案不是本文的話題,留待以後再談。今天就隻談談多元化的意義。我先講個故事吧。

女兒大學期間,每次回家都一定會請她的發小R來咱家吃頓飯。R是個我看著長大的孩子,自然也是格外關愛,飯桌上必問長問短。猶太血統的R去了一個在華人家長看來排名不怎麽樣的州立大學。因為身邊幾乎所有人的孩子都去了一流大學,每次與R見麵,我特別喜歡問問她學校裏的事情,因為她所在的學校是一個我不熟悉的環境。

有一次R來吃飯時,正好芝加哥大學剛剛率先宣布SAT不再作為申請入學的必要條件,我就請R談談SAT。她說的話讓我大開眼界。

R本人考SAT前曾上了個補習班。這在她當時所處的環境中是很平常的事情。到了大學她才知道,即便是如此普通的補習班,對她的幾個大學同學來說也是無法承受的奢侈。她的原話是:It wasn't even an option(他們根本就沒有選擇)。她說,走出去後才知道,我們鎮的收入水準是相當小康的。

說實話,我有點吃驚,不是我不知道我們鎮的平均收入不算低,而是R居然體會出了自己經濟上的優越——在我眼裏,她的家庭經濟環境與優越差了一大截。

R說,這個大學讓她了解了在自己的家鄉了解不到的東西,她感激自己就讀的學校提供了一個多元的環境。最後她說了句讓我感動的話:“It made me a better person(這使我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

R畢業後事業的發展很不錯,穩步地往上走。但我認為,當她說就讀的學校使得她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時,這個教育已經成功了大半。如果說孩子們欣賞、擁抱多元的環境,並從中有所收獲,我們有什麽理由反對呢?



我們為什麽在乎多元環境?

我讀到過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

大概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國內一個作家協會組織了一個團去農村體驗生活。當地農民招待好吃好喝。飯局快結束時,負責招待的人特意問,是不是吃得滿意。寫這個故事的作家回答說,飯菜都非常合胃口,味道也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滿桌的蒼蠅。那個當地人說:“可是這些蒼蠅隻吃一點點啊!”

那個作家說這件事給他的印象特別深刻,他以後寫作時總會想到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問題,因為在不同環境的人對同一個事物的視角和感受很可能是完全不同的。

這個故事同樣也給了我深刻印象,而且讓我回想起自己類似的經曆。

上世紀70年代,我還是個小學生時,曾多次與哥哥一起去青島度暑假。那時,上海的生活與外地的有很多不同,親曆這些不同挺挑戰人的認知的。

那時,上海糧店裏有兩種麵粉供應,我們稱為黑麵粉和白麵粉。青島也一樣。但是,青島的白麵粉比上海的黑麵粉還要黑。

那時上海人買菜挺辛苦的,要早起去排隊。但青島人根本沒有隊伍可排。比如,魚鋪的門板一年四季都不用卸下來,因為那個年代青島常年沒有魚供應。青島可是三麵環海啊!每每與小夥伴說起為什麽青島沒有這個沒有那個,我這個上海人總是被嗆:“因為都供應給你們上海了。”

但我印象最深的還是用麵粉換麵條的事情。上海糧店裏有賣現成的新鮮麵條和餛飩皮,青島沒有這些東西賣,但可以去麵粉加工的地方用麵粉換。大舅家都是自己擀麵條,但在我的央求下,表姐帶我去了換麵條的店。結果我吃驚地發現,顧客是把麵粉交給店裏,同時拿走已經做好的麵條。就是說,你換回來的麵條不是用你拿去的麵粉做的。而且你不知道你拿到的麵條是用誰的麵粉做的。

雖然我那時還隻是個小學生,但我已經感覺到,以“上海標準”,這樣的物物交換難以接受——如何保證食品衛生?現在想來,如果我當時就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知道上海的孩子與青島的孩子之間會發生怎樣的爭辯。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同時了解雙方生活環境的人會比較容易理解為什麽有兩種不同的實踐方式,也更可能給出公平的評判。



極端右翼為什麽那麽害怕多元?

不久前,佛羅裏達州長羅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簽署了幾項立法,在很大程度上禁止佛羅裏達州的公立大學和學院在多元化、公平和包容性舉措上投入資金,並實施了其他可能重塑公立學校高等教育的措施。

說實話,德桑蒂斯所代表的極端右翼反對公平和包容性在預料之中。但以立法的方式在大學教育中阻止多元化,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說多元化與平權無關是一回事,直接抵製多元化是另一回事,需要說得出口的理由。而德桑蒂斯給出的是沒有理由的理由。

德桑蒂斯說多樣性、公平和包容是相對較新的概念,是由“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簡稱BLM)的“騷亂”引發出來的,並將其貼上了“強加意識形態議程的幌子”的標簽。而德桑蒂斯的州長辦公室將多元化稱為“覺醒文化”(Woke)的“試金石”。(Woke是一個源自非裔美國人英語的形容詞,意思是“意識到並積極關注重要的事實和問題(尤其是種族和社會正義問題)”。)

多元化應該是一個比較中性的概念吧?要不為什麽當年麵對一個偏保守的最高法院,考克斯要用這個概念去救平權法案呢?但這樣一個中性的概念居然就成了“試金石”,可見這些人真的是極端右翼。那麽極端右翼怕的是什麽呢?既然BLM是“覺醒文化”的試金石,那麽他們害怕的就是覺醒了。

問題是,覺醒又代表了什麽呢?

BLM是一項由黑人發起的社會運動,旨在強調黑人所經曆的種族主義、歧視和種族不平等。它主要關注的是警察暴行和針對黑人的出於種族動機的暴力事件。該運動始於2013年,但在2020年5月喬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被警察當眾活活跪死後,這一抗議活動席卷全球,有60多個國家的民眾參與了抗議遊行,而美國的抗議人數估計有1500萬至2600萬人,使其成為美國曆史上最大的運動之一。

是弗洛伊德被跪死這一事件,讓更多人參與了BLM運動,而這場震撼全球的運動又喚醒了更多人看清種族歧視的真相。極端右翼害怕的就是人們了解真相吧?

難怪他們害怕多元,因為越多元就越容易接近真相



結語

多元是公平不可或缺的基礎。多元並不能保證公平,但沒有多元肯定難以公平。

一個社會要公平地運作,必須傾聽來自不同的聲音。所以,多元應該體現在社會的所有方麵,包括大學,因為大學培養的是將來要在社會中承擔各種重要角色的人物。

也許多元化並不是為平權法案辯護的完美理由。但是,美國黑人問題上的巨大分裂恰恰證明我們太需要多元環境了,而不是相反。如果不是給予分裂的雙方充分的發言權,我們如何能夠保證發現真相,保證相互理解,保證公平呢?


參考資料

https://www.nytimes.com/2023/02/15/magazine/affirmative-action-supreme-court.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23/05/15/us/politics/ron-desantis-dei-bill.html

https://www.tampabay.com/news/education/2023/05/15/desantis-new-college-higher-education-sb266-christopher-rufo-critical-race-theory-gender-major-changes-legislation-indoctrination/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egents_of_the_University_of_California_v._Bakk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Woke#:~:text=Woke%20is%20an%20adjective%20derived,to%20racial%20prejudice%20and%20discrimination%2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George_Floyd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lack_Lives_Matter

 
本文為非營利調查新聞編輯室“Information Justice信息正義)”原創作品,《美國華人雜談》聯合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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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fancyorange 回複 悄悄話 美國是多種族國家,多元文化必不可少,否則社會難以和諧。至於極右翼,他們認為美國應該是白人的國家,少數族裔不過是點綴。現在的共和黨很有意思,幾乎是逆曆史潮流行事,所以要靠謊言和歪門邪道了。
武勝 回複 悄悄話 其實最高法院對平權的態度已是相當公允的了,你可以適當照顧多元化,但不要搞定額、按人口比例分配這一套。以多元的理由挽救平權法案,表明平權法案過時了,應該來一個多元法案。
葡萄美酒308 回複 悄悄話 難以理解這種思維。這種所謂的”多元化“是通過打壓高質量的人,人為提拔不合規定低質量人來實現的,是不公正地犧牲他人利益,無視他人的勞動成果,人為地改變他人的人生道路。如此簡單的道理某些人居然就不理解。

說的再通俗一點,靠政府暴力弄出來”多元化“實質上隻是一元化,就是符合某些人思維的一元化。
mikecwu 回複 悄悄話 其實事實非常簡單明了,“多元化”隻是一個借口而已.私立大學需要賺錢,需要讓自己大學出更多的傑出人才,才能震大自己名氣。華裔雖然學習好,但大學畢業出來後在職場升職機會不如黑人和白人,因為華裔和亞裔在美國人口太低,很多需要人氣的行業沒有亞裔發展的前途(比如表演藝術,好萊塢從來不會用亞裔演員做主演;在政界發展,亞裔候選人基本沒戲。黑人當著名演員和政客的機會就大得多。在商界,一個白人員工為主,白人客戶為主的公司不會栽培和提拔亞裔的)。因此私立大學光看成績收納太多的亞裔是虧本生意。

你要真的多元化?那就多從世界各地招收高素質的移民。與其降低標準錄取非裔,不如保持一視同仁的高標準,多從非洲招收國際學生。但這有兩個問題會得到美國人的不滿:首先大部分美國人並不希望增加有色人種的人口數量,因此擴招有色國際學生(日後會移民在美國)不是他們希望看到的;第二就是如果在世界各地一視同仁招生,最後還是主要招的是亞裔而不是非裔。

因此大家明白這個幕後的真正原因就好了,不用非得花錢請律師打官司來捅破他們的遮羞布。我們真的想為子孫後代的利益著想,就努力增加我們的人口,而不是去哈佛鬧事。就算哈佛被迫多錄取亞裔,最後亞裔畢業出來仍然競爭不過白人黑人,你隻能把哈佛拖垮而已,對誰都沒有好處。
modems 回複 悄悄話 白左言論
新林院 回複 悄悄話 【R本人考SAT前曾上了個補習班。這在她當時所處的環境中是很平常的事情。到了大學她才知道,即便是如此普通的補習班,對她的幾個大學同學來說也是無法承受的奢侈。】
假設一個窮人家的孩子,沒奢侈錢上補習班,自己認真學習,GPA 3.9。
同時一個富人家的孩子,有奢侈錢上補習班,自己吊兒郎當,GPA 2.9。
這兩個孩子誰應該優先錄取?
等答案出來以後,我們再增加一個假設。
假設那個窮孩子膚色較淺,那個富孩子膚色較深。
現在這兩個孩子誰應該優先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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