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我聞,我思我想

從大陸來到美國,至今在東西方度過的時日大致各半。願以我所見所聞觸及一下東西方的文化和製度。也許能起一點拋磚引玉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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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隔壁有點傳奇色彩的鄰居 – 後記

(2015-11-20 15:24:17) 下一個

寫這個係列最主要的動力是記錄一個家庭比較特別的文革經曆,因為我相信小勤的棄工務農很可能是獨一無二的。同時也因為這個家庭在那些年的經曆比較反映時代的特征。

這個係列到此就完成了。最後做一些說明,同時想談談我個人的思考和感言。

首先,我非常感慨徐家姐妹的大度。她們跟讀了這個係列,沒有一個人提出過任何要求,回饋的也全是正能量,包括在我的微信點讚。我感激!我驕傲!

自開始寫這個係列,我一直有個心病:我不提自己和家人的名字,對徐家人卻用了真名,這在我的博裏是唯一的破例。我是為了表現出名字後麵的政治色彩,更因為我知道徐家人都是純潔到透明,但我還是忍不住問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有沒有權利這樣做?難道這個係列缺了這一點“元素”就不行嗎?寫到後來我幾乎可以說是後悔了,但木已成舟!徐家姐妹沒有說一句話,我在此對徐家姐妹深深鞠躬!

 

兩個說明:(1)慶國讀了有關保姆的那篇博後,說她記得的是胖阿姨走時徐家給了200元,不是120元。我把原文改了。(2)我文中有對事實不完全了解的地方都是照自己的記憶寫,說似乎記得是如何或我知道的是如何,而沒有走向徐家姐妹求證的路。我是怕以幾個人的混合記憶寫反而失真了。除了問小勤是哪一年離開上海去青浦,這120元是我唯一向小勤求證的事例,因為我很奇怪自小到大從來沒有金錢概念的我,怎麽在那個年齡會記住這麽個數字。可惜小勤沒有記憶了,我就相信自己的腦子,寫了120元。可能是那時候的200元對一個孩子太天文了,我自己把自己嚇成了120元。

 

徐家四姐妹上山下鄉的故事,不能不說是一場鬧劇。正是讀書的年齡,是如海綿般能吸收知識的年齡,卻被剝奪了與知識有關的一切機會。小紅的紮根農村和小勤的棄工務農更是讓我無語。都是有理想、有激情的青年,是社會的財富,如果有正常的環境讓其發光發熱,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徐家姐妹的故事不是孤立的。我爸爸說過他在文革時期出差的一個經曆。那是紅衛兵大串聯最紅火的時候吧,大家坐在火車車廂裏等開車,上來一個紅衛兵,尋找座位,可車上已經坐滿了。這個紅衛兵小將就對著與爸爸坐同一排最外座的那位乘客喊:“什麽出身?”回答“工人”。那小將又對邊上的一位喊“什麽出身?”這一位夠倒黴的,是資本家出身。小將接著吼:“資本家出身還想坐座位?讓一邊去!”爸爸暗自慶幸自己的座位保住了,因為他的出身也不過硬。搞笑的是,紅衛兵小將坐下後,拿出個饅頭一掰二:“工人老大哥,我們一起吃!”該怎樣理解這孩子既純真又狡猾的性格特征?或者說是怎樣的環境造成了如此荒唐的性格分裂?

我初聽這故事,感覺那孩子簡直是弱智!但隨著思考的不斷加深,我逐漸意識到事情不是這麽簡單,我開始越來越質疑如果自己也處在那個年齡,生長在那個時代,會如何表現。我會比小勤清醒,我會比那孩子明白嗎?還是我會走得更遠?我不敢再想下去,。。帶著不安的靈魂,我寫下了博文“我看‘我們是幸運的一代’”。我慶幸自己不僅得到了還不算太殘缺的受教育機會,我更慶幸自己逃過了迫害人的可能。如果也被卷入瘋狂的文革,我沒有自信說自己能全身而出!

 

出現文革的關鍵是製度造成的,我毫不質疑。但我也想到了別的。我想到我們的教育。

我們所經曆的教育政治色彩太濃。孩子們需要的是張揚善良人性的教育,是教給他們正常思維的教育,這比考大學要重要得多。記得我們小學語文課本第一課是“毛主席萬歲”,第二課是“中國共產黨萬歲”。。。聽說79年後小學語文的第一課改成了“偉大領袖毛主席永遠活在我們心中”。。。是把這些內容從教科書中徹底去除的時候了!

網上哈佛大學教授麥克.桑德爾(Michael j. Sandel) 的“正義”公開課,總共24堂,把人類史上哲學大家的學說講了個遍。人家講課不“萬歲”任何人或任何學說,甚至不特意抬舉對美國憲法極具影響的哲學家約翰.洛克,而是平等對待各家流派。講課中就一個個社會現象來討論,大家一起爭辯怎樣的舉措才是正義的,公平的,有怎樣的哲學基礎。沒有一個完美的學派,沒有一個完美的大師,通過辯論,學生們了解的是,美國的法律是各個哲學大家不同學派抗衡的結果,是在沒有一個完美學說的情況下尋找平衡點的結果。而且這個學派抗衡和尋找平衡點的過程還在繼續,繼續的目的是讓我們生活的社會比昨天更接近真正的民主和公平,比昨天更文明。學生們學到的是各個哲學大師的理論精髓,同時學習如何思辨。教授在開堂第一課就嚴肅告知,開課的目的是為了喚醒你們的質疑能力,是為了學會挑戰自己以前“想當然”的東西。這將是一次危險之旅,是一條不歸路。當你的質疑能力被喚醒後,你的思想和靈魂將不再安寧。在最後一堂課,教授再次重複開課的目的,以一句“希望達到了這個目的”結束。學生們全體起立,長時間鼓掌。。。

另一事例,也是一所美國的頂尖大學,要求所有學生不論打算學什麽專業,必須選修社會學和曆史學的幾門基礎課,其中一門社會學課的閱讀要求中包括了馬克思《資本論》的一些章節! 說起來我們整個是受的“馬列教育”,我們有讀過原著嗎?我們腦子裏有沒有讀原著的概念?當我們口口聲聲堅持馬列的時候,有沒有問過自己,我腦子裏的馬列到底是什麽?是如何得來的?為什麽這就是真正的馬列?除了馬列,還有沒有別的學說?如果不了解別的學說,憑什麽認定馬列是最好的?說要超過美國,就憑人家紮紮實實的知識教育和批判性思維,我們不做根本的變革,要超,難!

我不是拿小學課程與大學課程比。我要說的是一個教學理念。如果我們能學到這樣的理念,國人的思維才能上一個台階。容我說句大實話,1949年以前的教育就是“正常”的,是類似於美國的教育理念的。我們退步了多少啊!

 

我又想到,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到底是怎麽了?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當年搞上山下鄉的真正原因是無法安排那麽多人的就業,於是就全部到廣大農村去鍛煉了。且不談政府極端的不負責任(好像這樣說太輕描淡寫),城市無法安排就業,農村就行了嗎?為什麽就行了呢?

我慢慢意識到了城市與農村的不同。這不同不是一句城鄉差別可以輕易帶過的,這是天與地的不同,是對兩種截然不同命運的裁定,是生與死的界限!

三年饑荒,先保證城市。不是說城裏人吃飽了,但至少沒餓死。那三年,農村餓死了幾千萬!就是在正常情況下,農民也是常年處於吃不飽狀況。我曾說過類似這樣的話:不要對我說衛星上天。如果這是以幾十年吃不飽作代價,你是選衛星還是選吃飽飯!什麽事都是選擇犧牲農民,無法解決就業了,也是往農村扔。現在看上農民的土地了,又變著法的搞侵占農民利益的城鎮化。能不能先設身處地的為農民的利益想一想呢?談中國問題如果不包括農民,那就是沒談!

昨天看見一位網友這樣的話:“政府規定從前北京郊區農民的孩子不能考中專技校,上了中專技校畢業後就成了工人了。我那個時候覺得挺正常,一直就這樣啊。現在想想,天下有這種不平等的政策,我心頭奔騰著千萬匹草泥馬。”

這段話,一,道出了農民問題的根源所在。二,顯示了上麵所說的被喚醒的質疑能力。

是的,我們一直是熟視無睹。現在再想一想,這合理嗎?還有沒有其他類似的非常不合理的政策?你的質疑能力有沒有被喚醒啊?要敢於質疑“常態”!一個戶口製度,把農民永遠“圈”死了。作為城裏人,有沒有想過你的先輩是如何完成從鄉村到城市的轉變的?以戶口製度把農民圈死,曆史上還沒有過這樣的先例呢!我們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小紅、小勤都以滿腔熱血為改變農村的落後麵貌奮鬥過了。我想她們那時根本就沒搞懂問題的症結所在。要靠知青的力量改變農村,天真了!

那個時候,小紅、小勤看不透問題的實質,情有可原。那麽現在呢,現在就真的看透了嗎?我不是問一、兩個人,我是在問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答案是肯定的嗎?我非常懷疑。我們的路還很長。。。

希望該係列的結束隻是我們思考的開始。讓我們一起走!

(故事完,會繼續發徐家姐妹的反饋,歡迎跟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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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邊愚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閑閑客' 的評論 :

謝謝您的留言!非常有價值的信息。
閑閑客 回複 悄悄話 我逐字地跟讀了每一篇,有些以前讀過的。你的文筆幽默生動,條理清晰,讀起來很享受。小勤徐伯伯楊阿姨潘阿姨一個個人物豐滿栩栩如生。
本來我可以一笑而過,可是很喜歡你的文字和性格,就想有個細節可能可以討論一下。我講一下我所了解的:“三年饑荒,先保證城市。不是說城裏人吃飽了,但至少沒餓死”。我小時候住小城市,外婆講過我們街上有人餓極了,摘苦楝樹的果子吃,肚子發脹而亡。城鎮被餓死的人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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