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許多跟8年相關的事例。從戲曲中的小常寶8年成功地女扮男裝，到8年抗戰最終勝利，人人都耳熟能詳。而我自08年初直到去年春季的8年多時間裏，為中國簽證邀請問題軟磨硬泡一無所獲，結果還是以旅遊的方式蜿蜒地踏進了那個出生於斯 、奮鬥於斯近40年的國度。沒想到一周之旅帶來了一年多的失眠與抑鬱之苦，眾多感觸硬是沒能落入筆中，造成了不小的個人損失。今秋適逢同學聚會，9年多次往返的簽證正當用場，畢業35年後首次會會老同學們。也借機裏裏外外解脫一把。要了3周時間，聚會前後順便遊覽幾個期待多年的勝地。
原計劃是在中南部分，結果中途加了一個北方天津，這就真的南北穿梭了一把：到上海當日飛張家界，7天後飛往南京；小住3日去寧波聚會；3天後被叫往天津，又3日回上海，去杭州，2整天遊覽杭州和紹興。最後從上海回家。如此羅嗦，正好說明了中國目前如此發達便利的交通和旅遊條件。今天是回來後的第5天，已經正常地生活與工作，時差甚少，能在這碼2天的字，表明這次遠征後果不太嚴重。
如此奔波，並沒有以往常見的旅途疲勞，可以歸功於交通與住宿的便利與舒適。各大城市之間，不僅有高鐵相連，也有新的波音737之類的航班準時起降。高鐵起始、到達精確到分鍾，內部的座椅與環境舒適、安全；從2星旅館裏幹淨、整潔的被褥，到4、5星級豪華酒店異常豐富的早點；旅遊客車盡管有點老舊不太幹淨，但能開到最近的風景點，加上城市中四通八達的地鐵，方便了出行；象張家界這樣的崇山峻嶺，有驚險的盤山公路、多級扶梯、垂直電梯以及多條纜車，方便各類遊人一覽自然奇觀。與90年代以前的旅遊，少不了的登梯、風餐露宿、背負攜仗相比已經是天壤之別了。至於這樣的旅遊更多的是消費、缺少了欣賞元素那是另一碼事了。
與中國官方宣傳相比，我這點直觀印像自然是存在缺少大數據的支持、視野不夠廣闊以及政治層次低的問題。過去的8年，我無意中的隔絕，沒能親眼目睹這期間的中國大變化。時至今日，老同事，朋友與熟人，幾乎失去了聯係，目前有的退了，少有進去的，個別吃多了藥又被搶救回來的。值得感恩的是，因為我層次太低，18層關係也夠不上非常成功的人士，所以也就沒聽說有跳的，避免了震動。回去後從沒機會坐過公車，私家車乘過次把也立馬謝絕，完全依賴公交，也就與權和利完全脫開了關係；但這不肪礙我肩挎2萬以上敏感度、千萬像素的中檔相機，從天上到地下，從街頭巷尾到崇山峻嶺如實地記錄所見所聞，以市井的細微角度觀察這個跳躍式發達起來的大國的現狀。看能不能給最新的“日益增長的需要與不平衡和不充分的發展”這樣熟不能再熟的社會主要矛盾定義填充一點鮮活的元素。
導遊是組織參觀自然、人文景觀之外對曆史文化資源集中的了解必不可少的人物，這也是我參團的必然選擇，也很慶幸國內對導遊規範化管理使導遊素質得到了大提高。至於我第一次聽說、參與的所謂“散客拚團”這種模式、以及給自身帶來的巨大不便，也隻有責怪自己孤陋寡聞、少見多怪了。在張家界的那7天，前多半程天天搬家。好在旅館老板的同情和中介的理解，最後將大行李箱寄存後才得以減輕了負擔。
這次張家界旅遊最讓我震撼的並不是隱藏在迷霧中的峭壁深壑，而是導遊情緒激昂的講解與依附自然景觀的社會係統。使我身臨其境聆聽了一次局部的曆史文化闡述，更感觸到了其中的深層寓意。
導遊說大家來到了湘西，第一印象就是拜托電影“湘西剿匪記”給大家打下的烙印：這裏充滿了“匪氣”，男子都刀槍隨身，出入深山峻嶺，性格暴躁。數年前有個旅遊團，個別遊客跟商販發生糾紛。7、8位遊客仗恃人多，圍著商販爭吵。不一會兒，幾十位村民圍住了這幾位遊客；數小時後，附近上千的村民將導遊和全體遊客團團圍住，寸步難行。結果當夜，張家界市委副書記帶領公安局長、旅遊局長，防暴警察出麵，向全體村民做了深刻道歉才使該團得以脫身，深更半夜離開了張家界。
導遊都是當地的少數民族。這番言語規勸中含警示。來自各地大中小城市的顧客，自以為是上帝，但在這裏是在別人的屋簷下方。
一位苗族的導遊，其言語和舉止應該在當地是小有名氣的。他更是從史前下來簡要概括了湘西的形成與現狀。在湘西這個少數民族聚集的崇山峻嶺，當地人不承認是炎黃子孫。蚩尤與炎黃爭奪中原被打敗之後，一路潰逃到了這個邊緣的地帶；四周高山林立，氣候潮濕多雨 ，無可耕種的土地，生存極度困難，而且還要隨時準備繼續逃亡。由於懷念中原那肥沃的土地，非常憎恨炎黃兩帝；盡管隻有語言，沒有文字，出於本能繡出的牡丹花非常的傳神，讓子孫後代都銘記著自己的故土和世仇。苗族中有“熟苗”和“生苗”之分。熟苗已經漢化，接受漢族文化；而生苗依然保持著“寧願用個磚頭做枕頭，不與漢人做朋友”的祖訓。曆史上的鳳凰城，當地自發武裝，為尋求自治，接受過清朝皇帝的要求戍守海防，與倭寇之一戰全軍覆滅，隻剩一男回鄉，全地婦女為之披麻帶孝；之後，為種族繁衍，尋得了生男秘方至今不外傳。上世紀中葉朝鮮戰爭的上甘嶺之戰，湘西被整編入伍的所謂土匪軍，占據了參戰中方軍隊的40%。結果無一返鄉。導遊說到此時的哽咽，給人一種新仇舊恨的感覺。當然，說到女高音宋老師從窮苦出生，一路幸運走上了成功，為家鄉爭光、出力，又無限地自豪、崇拜與愛戴。
在鳳凰城陀江 坐小木船100米體驗性漂流。船工說他們當地愛好釣魚、玩水的居民自發組織成立了協會，購買魚苗，管理水域。我打趣說：這很好，政府都很忙，盡量不要再給政府添加負擔，能自己解決的就自己做。他說，要靠政府，這都要成臭水溝了。
如今的湘西人，滿懷熱情歡迎四方遊客，以往的依山割據，變成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當地村民自主經營張家界風景區，加上日益萌發的自我組織管理的民間體係，也會是今後中國社會的常態。但張家界為方便遊客建設的各類交通設施，尤其象十裏畫廊的小火車，把風景如畫的風景區變成了一個偌大的商場。導遊說，你們遊客有可能一生就來一次張家界，意思是要安全、舒心。我倒很欣賞他的預見：就衝著國內的這種消費性旅遊，不僅張家界是一次管夠，連其它地區的遊玩念頭我也會取消。當年朱榕基被要求給鳳凰古城題字，朱實在推不過，準備題寫，但堅持認為鳳凰城商業化太濃，沒有了古城韻味，舍去了“古”，隻寫了“鳳凰城”3字。這種認識和個性還是值得欣賞的。
湘西不僅有張家界，還有各類品種齊全的土特產品、貴重藥材和經濟植物，尤其是因杜仲資源而被列為國家戰略物質基地。僅旅遊資源就大大地促進了城市的飛速發展。但在這繁榮之下，幾千年的民族宿怨猶如山澗的濃霧，幾乎難以消散。在以漢為主的中華民族體係中，湘西的狀況，不是少有，更甚的還大有人在。漢文化中的各種計謀並非事事都能得逞、並長治久安，如果死守其道以為通過再創新就能解決問題可能也就是一廂情願的事。
過了天門，但還是要回到塵世間來。
在走訪的幾座大城市中，普遍印像是8年多的時間裏，城市的麵貌有了巨大改觀。這不僅是高樓大廈的湧現，而是街道的整治，公園與綠化的精心布置，尤其是地鐵的超大規模的建設，大大緩解了地麵交通。我在幾座城市的市內交通中，僅有的幾次是叫了出租，其餘的都是乘坐地鐵，甚至直達機場或高鐵站。住寧波的一家酒店，大門就在地鐵站口。
有天下班高峰乘坐地鐵，正好觀察地鐵人群。滿滿的車廂裏，除我之外，絕大部分是20來歲的青年男女，都是辦公室工作的裝束，極個別的幾個象是30歲出頭的人。大家都埋頭看手機，也有幾隊小聲說話的。後來仔細分析，也通過旅遊認識的幾對30來歲的青年伴侶了解到，這些地鐵上的青年大部分是外地落戶大城市的打工一族。對他們來說，來自邊遠地區或小城市，大學或更高學曆畢業之後在這些著名城市找到一份工作，就是實現自己今後人生和事業的開始，也是整個家庭的期望所在。試想，我們年輕的時候何嚐不也如此呢？而那些30來歲以上的人員，通過努力已經搭乘經濟高速發展的快車進入了有房有車的中產階層，自然上下班以車代步避免擠車的尷尬，也是身份的象征。這就出現了一個象我這樣從事過經濟理論研究的人自然要問的最簡單的問題：中國能否象過去的8年再來一次同樣水平的經濟增長？為了攀上如此高的房價，經濟的增長速度能否達到過去的1.5倍，甚至2倍？顯然，第一問也許還有可能，而第二問則非常非常的困難。想到此，我不禁為這批年輕人捏著一把汗。他們，是目前中國各大城市中最活躍的一批人，已經很幸運了。而那些年齡相仿的甚至更大的一個群組，分散在夜間的小吃攤上，或東奔西突的送外賣的電動車上，或毫無生氣的街邊小店，或手拿一堆廣告逢人便遊說的街頭路邊，或急匆匆前去投簡曆、麵試 的人群中，或許是回家鄉的普通快車上…………這個群體是社會日益增長的需求的主力，他們的現狀和未來也可以用平衡與不平衡、充分與不充分的問題來涵蓋。相對於他們的整體動能而言，社會的“主要矛盾”這樣的表述就顯得什麽都不是了。
再回頭看看城市發展中的一個奇怪現象。在天津這個都市的中心區，主要幹道以外的所有街道，居民區的每一個旮旯都 停滿了小汽車，街道邊原來的行車道被一溜停放的車輛所占有，原來很寬的人行道完全被各類兩輪的小黃車、吉黃車所侵占，人行變得非常困難。這種微信掃描開鎖的自行車確實是一種方便了人們出行的辦法之一，但使用過程中如此地違規，又缺乏有效的管理，變成為少數人為自身的方便而危害了他人的權利、城市中的新型垃圾。眾多事例表明，中國是一個繼承不善、創新實施過度輕率的國都。
早晨買早點，前後走了幾遍，怎麽也找不著昨天還去過的“美食林”的入口。問街邊清理垃圾的大娘，回答說她也不知道。“我昨天剛來”！看這大娘確實象郊區或邊遠地區來的。我就感到奇怪：這中國的大城市，到底有多大的魔力吸引如此多的外來勞力？還有沒有止境? 這中國的勞動力蓄水池裏到底有多少廉價的勞動力可共無限的使用？多少年來，由於體製原因，一方的繁榮都是建立在使另一方貧瘠的基礎上的；改革開放的迅猛發展如今都承認是人口紅利的結果。可當時的口號是讓一方先發展，先富起來，然後再帶動周邊、不富裕的共同致富。現在這個鏈條斷了，資源基本是完全按照市場規則向有利於增值的地方加速聚集，而看的見的那隻手在調配資源公平方麵顯得慘白無力。隻承認現在有不平衡、不充分的現象，但造成這種現象的根源因為及其敏感而隻可意會，不可言愈。
原以為十月秋高氣爽，是遊玩的最佳季節。可惜沒遇到。我在國內的20天裏，一半在下雨，另一半的一半是陰天，隻有2天應該是晴天。因為我看見大大的一片亮光離我們很近，應該是太陽光線因穿不透那厚厚的霧散射出的亮光。那天10點多鍾，打車去拜親友，問司機這蒙蒙的是霧？答：霧應該散了，這應該是霾。我盡管沒有感到喉嚨的巨大不適，但身體還是自發地調動起了自我保護機製。當看見很多居民早晚勤快地鍛煉，跑步的、打拳的，比比皆是，我都不自覺地減短了呼吸。回家後的第二天，看著朵朵白雲後麵那深邃的藍天，感覺是如此的親切和美好。
人都是懷著一定的追求和理想在積極地努力工作與生活的，社會的功能就是提供一個寬鬆的環境。國家作為眾多人的集合，是按照大多數人的意願實施一個個個體想辦而無力辦到的事。在中國，這個國度猶如生來俱有，麵對民眾的不明智和不合作，隻能很委屈、很受傷地、弱弱地提出了一個感人的想法，這就是“中國夢”。
但願霧霾不是長長的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