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怪偷

(2005-08-05 07:42:54) 下一個

怪偷
(中篇小說)
 魏先修

(時代背景:銀行實行實名製之前)

  “公安局嗎?東門東嶽廟發生凶殺案,有一個人快要死了!快來!”淩晨三點,一個人打110報警。警車一路嗚鳴在前麵開路,救護車在後麵緊跟,風馳電掣地趕到出事地點。
深秋的夜晚涼氣襲人,四周燈火闌珊,萬籟俱靜,偶爾隻從遠處農村傳來幾聲狗吠。
  他們發現在一家市民的住房門口,躺著一個血淋淋的人,大約一米七幾個頭,肩和要腰呈三角形,不胖不瘦,麵色蒼白,腹部連中三刀,腸子外露被刺破,但還有心跳和呼吸,武警醫生迅速包紮好傷口,把受傷者抬上救護車,火速送往武警醫院,公安人員繼續對出事地點和第一現場進行勘查和登記。第一現場是一片草地,草地上有一攤還未完全凝固的鮮血,地上散落一些零星東西:人民幣五元的三張,兩元的八張,一元的四張,少量零錢和硬幣,共計二十八元五角四分,另外還有幾張衛生紙,幾張寫字和未寫字的白紙,說明殺手曾仔細搜過受害人的身。此外沒發現作案者的蛛絲馬跡。
幸好受害者失血不太多,經一天一夜的搶救就蘇醒過來了。
  公安人員對他進行了簡單的問訊。他說他姓吳名仁,在一個化工廠打工,原籍湖南平陽。
  出人意料的是此人不幾天就神秘地失蹤了。公安人員判斷,此人一定是與人鬥毆火並,害怕追究刑事責任;負責治療的醫生簡直不敢相信,如此生命垂危的病人竟然能徒步逃走!

  全州市依山傍水,水陸交通發達,俗有“小南京”之稱,更為重要的是地下礦產資源豐富。因此在市場經濟時代就在這裏建立全地區第一個化工廠,名叫浦畦化工總廠,它為全地區乃至其它地區提供農用化肥。不用說,在那個大包大攬、不計盈虧的時代,名聲不小,幹部、工人都千方百計往裏鑽。進如入市場經後也火爆了幾年,但好景不長,很快就一年不如一年,以至到了代款發工資的地步。現在這個廠的黨委正副書記、總經理和副總經理,都由姓洪的父子倆擔任。父親,也就是這個廠的創始人,武等身材,國字臉,講話時總是牽動臉上橫肉一鼓一鼓的,他一手遮天,十分霸道,總以元老功臣自居。兒子瘦小,長著一副猴臉,讀書時有個綽號:地老鼠。他作威作福,無人敢碰。化工廠簡直就是洪家父子的天下。順洪者昌,逆洪者亡。楊副廠長是個懂技術,有骨氣的幹部,關心職工,為人正直;他不滿外行領導內行的瞎指揮,不肯聽命他父子擺布。有一次,開廠領導會議,黨委書記兼總經理洪仁福在會上大顏不慚地說:“我們廠雖然是虧損企業,欠銀行兩千多萬,但是我們把設備和廠房賣了還能還清代款,因此我們對國家還是作了貢獻的。”楊副廠長說:“話可不能那麽說,國家要我們辦企業就是要利(以前是利潤)稅,一個企業不能上交利稅,還算有貢獻嗎?再說,廠房設備要折舊,還能賣那麽多錢!”洪聽了惱羞成怒,他本來視楊為眼中釘肉中刺,楊竟敢當著眾人的麵頂撞他,那還了得,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不能解心頭之恨。一周之後,洪借口楊不宜在化工廠工作,退還給市委組織部,市委組織部不得不照辦,把楊招回重新安排工作。廠裏的職工幹部敢怒不敢言。
有一天洪仁福的兒子洪小凡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說,他的活期巨額存折被偷,如果他願意給她50萬元酬金,她願意告訴他他的存折在誰手裏。洪小凡放下電話,立即撲向放存折的地方,果然存折已不翼而飛。洪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非常明白,無論存折落到誰手裏,都是一件不得了的事。他與他父親當即商量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知道是誰偷了他的存折。對方有點迫不急待,沒過半小時就來電話問他的決定,於是他們很快就成交了。當他父子得知存折是在許達手中時,感到非常驚恐。因為許達不是為錢而偷他的存折,而是欲置他於死地而後快。如果他把存折交到檢察機關,他們就完了!因此他們必須搶在許達的前麵動手,而要搶在前麵,唯一辦法就是雇傭殺手把許達偷偷幹掉!可是這是要犯判死刑的大罪!想到這裏他們猶豫起來,父子之間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爭來爭去誰也說服不了誰,時間一秒一分一小時地過去,最後還是洪小凡年輕,不怕死,敢於冒險。他說:“時間不等人,時間就是生命,事到如此顧不得那麽多了!”洪仁福不再開口,以沉默表示認可。他的小兒子洪小成是一個什麽人都交往的浪蕩公子,很容易辦這件事。於是他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他弟弟。洪小成出門前,洪仁福再三叮嚀說:“小成呀,事情一定要辦得秘密,穩妥,出不得半點差錯,多花點錢不要緊,我和你哥的性命就在此一舉!”洪小成連聲說“放心,放心”,飛步出了家門,很快找到兩個人,一個是越獄犯人,一個是亡命之徒,預付50萬(一人25萬),成功後再付50萬。並要求殺手幹得幹淨利落,幹完後遠走高飛,萬一被抓住,決不供出洪家。動手的那天夜晚,洪家父子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等待著殺手的消息。當殺手回來報告:“已經結果他的性命,我兩仔仔細細地搜了身,沒有發現存折,隻有少量零錢和一串鑰匙,然後我們又到他的住房裏尋找也沒找到。”聽完殺手的報告,他們提到喉嚨上的心,才慢慢放下去。不過為了穩妥起見,他們還是問清了,死在何處,何處受致命傷,是否已斷氣,然後才付了剩餘錢。
    許達眉宇間露著幾分睿智,樣子長得很帥,原是全州浦畦化工廠的一個打工崽,不過他在這個廠還幹得很不錯,不久就被這個廠留下成了正式職工,過一段時間又升任部門經理。楊副廠長為了使許達安心工作,建議廠部把他妻子調來廠,安排在後勤工作,廠部同意了。從此他工作更加努力,更加盡責,尤其是他老婆對廠裏領導真是到了感激涕零的地步。
    許達是管技術的,又是外地人,開始對群眾的議論聽之任之,不把它當回事。總經理洪仁福基本上是個農民。解放前他被抓壯丁在國民黨部隊裏當了幾年兵,解放戰爭中被解放軍俘虜,參加了解放軍,解放後轉業參加了地方工作,在調任化工廠前是縣委工交部長。他兒子洪小凡雖是大學生,但是學文科的,對化工技術一竅不通。而許達是專學化工的,他們父子離不開他。因此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麽矛盾,洪家父子對他也沒有什麽防範。
    化工廠在頭幾年還有所盈利,但到後來由於管理不善,廠領導貪汙腐敗成風,職工和領導的關係緊張,因此就一年不如一年,最後竟落到了瀕臨破產的邊緣。維持繼續生產沒有資金,職工工資發不出。但很奇怪的是,廠領導層不但月月有足額工資發,而且還月月有高額獎金。他們個個建有高級住宅,特別是洪家父子的私宅更高級更豪華,室外有家庭運動場和遊泳池,室內裝修設施堪稱一流,牆上貼的是牆布,天花板用進口材料吊頂,地板是進口木地板,光抽水馬桶就價值一萬多;室內設施可以說是一應倶全,日本進口的價值兩千美元的多功能按摩椅洪家有兩張。老子用一台,兒子用一台。廠裏幹部職工說;“我們這裏是當官的發財,老百姓受窮。”廠裏的一些不安分的幹部職工紛紛上訪上告,但不管告到哪裏都告不響。前兩任市委書記也把他沒有辦法,隻得聽之任之。第三任市委書記到職之後,總結前任經驗,采取招安的方式,讓洪當市委副書記,並且給他戴上了化工部勞模的桂冠。但這種作法簡直就是姑息養奸,洪更加有恃無恐,我行我素,開會不到,市委的決定不執行。市委通知他;父子充當工廠的一二把手不符合幹部管理的規定,必須立即改正。他拒不執行,他辯解說:“這是培養接班人,我退休了由我兒子當一把手,我才放心。”仿佛化工廠不是國家單位,而是洪家的家天下。對這種現象,不但廠裏的幹部職工憋著一肚子的怨氣,而且全市的人民也憤憤不平。省地市派了不少工作組,都不了了之 。廠裏市裏有正義感的人莫不捶胸頓足。
  有一次,因用代款給領導班子發獎金驚動了省財政廳,省財政廳派副廳長為首的檢查組來廠檢查,但廠裏幾次酒宴一擺,幾個舞會一開,就擺平了。不幾天檢查組就懷揣著地方特產打道回府了。
  許達為了盤活企業,建議進口一套脫砷設備。因為廠裏積壓大量黃磷銷不出去,其原因就是黃磷的砷含量非常高,達到了98% 。這一建議得到了地委的批準和銀行代款的支持,並且市委點名要許達親自參加采購,目的是要他把好技術質量關。廠裏派出采購人員由洪的兒子副總經理洪小凡掛帥。有三四家外商提供貨源,產品間價格差有50萬之巨。最高價格為160萬,最低價格110萬。談判地點在深圳。他們來到這裏後開始與外商接觸談判。許達通過仔細全麵了解,認為澳大利亞的產品比較適合他們廠,價格適中,140萬,銀行代款支付貨款後,還有結餘搞安裝。但是美商極力向他們推銷他們的產品,他們找洪小凡單獨談了,又找許達談,要許在質量品位上多美言幾句,並答應成交後給許5萬人民幣的回扣。美國產品的價格是110萬。許又反複研究了美方產品,通過型號發現美方的是淘汰產品,很不適合他們廠,因為他們廠的黃磷含砷量太高。然而洪小凡堅持要買美國的。他的理由是價格便宜,可以節一筆錢搞別的事。於是洪許之間就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論。許說;“我是市裏派來把質量關的,我把質量的後果已反複給你講清楚了。如果你堅持要買美國的,一切後果由你負責。”洪回答說;“用不著你操心,我負全責。”許達清楚地知道,他想節省錢是假,想撈巨額回扣是真。他想,美商給自己的回扣就是5萬,洪所得的回扣將是10萬以上。許為了表示對洪的抗議和避免拿回扣的嫌疑,他提前離開了賓館,找了一家旅館住下。
  當天晚上洪小凡的房間電話鈴響了,他急忙抓起話筒,對方傳來嬌滴滴講話聲:
“先生,你好。你一個人出差在外不感到寂寞嗎?我是否可以過來陪陪你?”
“可以,完全可以。”他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也許他不是第一次。
沒有過幾分鍾就有人敲門。開得門來首先飄進一股襲人的香氣,然後閃進來一個重彩濃裝的女性,約二十餘歲。看上去還不俗,還有幾分姿色。他們於是攀談起來。她說並不是一般地賣身,而是尋找紅顏知己。因為她的婚姻不美滿。他說他也是婚姻不美滿。女的於是說:
“看來我們是命運相同。”
“是呀,我們是同病相憐。我們就成為紅顏知己吧!”
聽到這話那女的就立刻倒在他懷裏……
他們正睡得香時,服務員帶著警察開門闖入。
幾天後,洪小凡呼他,要他立即到蛇口南區派出所去。火速。許達怎麽也想不明白,要他到派出所幹什麽。他叫了一輛出租趕到那裏。他一進門就左右尋找,但不見洪小凡的蹤影。一名警察問道:
“你找誰呀?”
“我找洪小凡。”
“你和洪小凡是什麽關係?”
“我們是一個廠的,他是我們廠的副總經理。”
“副總經理?”
他在禁閉室,你去找他吧。
“他為什麽會被關起來的?”
“你去問他自己吧。”
警察給他開了禁閉室的門鎖,他看見洪小凡無精打采地搭拉著腦袋坐在屋角上。
“怎麽會到這裏來?”許達小聲地問道。
“惹麻煩了。”洪小凡連頭不抬地回答。
“惹什麽麻煩呀?”
他不好意思回答,許久沒張開口。
“還不是睡女人。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同室的人替他說道。聽此人說話的神情,能猜他至少是“二進宮”。
“什麽時候進來的?”許達望了旁邊那人一眼繼續問道。
“前天晚上進來的。我不好意思呼你。”
“事到如此,還有是什麽不好意思。快說他們準備如何處理?”
“小許,我求求你,回去後你一定要給保密。”
“我答應你。”許達不假思索地回答。“快說他們準備怎麽處理?”
“罰款或者拘留勞動改造。”
“你準備怎麽辦?”
“當然是接受罰款。在這裏是度日如年,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罰多少?”
“一萬。”
“罰得太多了!我去給派出所所長講一講。”
許達問所長為什麽要罰那麽多款,他說:
“他是重犯,要重罰。他在賓館裏嫖娼,被我們當場抓住,寬大處理了,可是幾天後他又在夜總會的包間裏與三陪小姐通奸又被我們當場抓住。對於這種累教不改的人一定要重罰。”
在這種情況下洪小凡不得讓許達到賓館裏取來他的提包交了罰款了事。
     三個月後,脫砷設備運到並安裝完畢,接著就進行調試。不出許達的意料,產品化驗結果;含砷量高達75%,產品仍然無法銷出去。進口設備便成了一堆廢鐵。企業不但沒救活,而且又欠銀行一大筆代款。市委追究責任,哪知姓洪的不僅不承擔責任,而且還嫁禍於人。他說,這是技術質量問題,應由質量把關的人複責。許達就是遍身長著嘴也講不清。而且領導和群眾懷疑他得了回扣。有職工背後說;“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平時裝得很有正義感的,怎麽一沾上錢就變了。”真是許達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他憋著一肚子的悶氣無處放,滿腔的怒火隻能往肚子裏咽。
      又過了幾個月,由於上告的人太多,化工廠終於東窗事發,地區檢察院派來副檢察長為首的檢察組,而且開始就很有氣魄,沒有半個月工夫就宣布總經理副總經理等八人(其中包括許達)隔離審查,一個月後公安機關又拘留了十一人(其中包括洪仁富的小兒子洪小成,據說他在廣州嫖娼還在廠裏報銷。)。以副檢查長為首的檢察官日以繼夜地工作,又是查帳,又是個別談話,又是內查外調,千方百計尋找他們犯罪的蛛絲馬跡,可是時間過去了半年,收獲並不大。抓起來的死不交代,無法起訴,拘留期滿,隻得一個一個地放人。隔離審查的廠領導層隻交代違規違紀,拒不承認有貪汙受賄行為。總經理洪仁富隻承認違反幹部管理的規定,在建私房時用了廠裏的建材,動用代款給領導層發獎金等等。檢查官真是騎虎難下結不了案。許達當然是第一個解脫,因為他實在是冤枉,在檢察官麵前是能講清楚的。但是檢察官也無證據認定洪小凡在采購脫砷設備時得了回扣,隻能認定有采購不當的過失。這也怪許達太講義氣、太恪守承諾了,你看他在這時還沒有向檢察官透露洪小凡在深圳嫖娼被抓的事。檢查官思索再三,隻得如此了結;開除洪家父子的黨藉,撤消其黨委書記副書記兼總經理 副總經理的職務。洪家的高級私宅本大大超出了他們家的總收入,但那時沒有收入來曆不名罪,隻好不定私宅的歸屬,暫由洪家居住。另外還作了一些決定,這裏不一一贅述,隻說老百姓和許達的反應。
  因洪家父子在廠內廠外民憤很大,雖然他們得到了一定的懲處,但老百姓仍不解恨。他們說,洪家父子沒有貪汙受賄,誰也不會相信。洪家的高級私宅就是鐵證。一個清清白白的許達,竟被隔離審查,讀者可以想象,他肯定憋著一肚子的惡氣。他恨洪小凡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嫁禍於人,說話與放屁一樣,不算數。他也一萬個不相信洪家父子沒有貪汙受賄。他壓不住滿腔怒火,一氣之下遞了辭職報告,下定決心要找到他們貪汙受賄的證據,決不能讓腐敗分子分子逍遙法外。
  他走出廠後像小孩一樣不敢徑直回家,到處閑逛,因為擔心不好向妻子交代。
他妻子名叫唐麗華,在商店當服務員,長得靚麗大方,小鳥伊人。他參加工作才一年就認識了她。他本想過幾年才結婚,但由於小唐熱情似火,甜美如蜜,戀愛隻半年就結婚了。婚後他們生活很幸福,小唐善解人意,會料理家務,許達不操一點心,隻管上班,好好工作就是了。更令他們稱心是一年後又有了戀愛結晶,生了一個胖胖的小子。當時正值改革開放搞得熱火朝天的時候,許多人都勇敢地充當弄潮兒,紛紛停薪留職加入到打工的大潮中去。小唐大概是由於從事商業的緣故吧,有經濟頭腦或者說經不起金錢的誘惑,極力攛掇丈夫去到沿海打工。而許達則有點書呆子習氣,安於吃大鍋飯,對賺錢不感興趣,不想去;但是經不起老婆枕頭邊的絮聒,最後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領命前往,因此來到全州浦畦化工總廠。
  究竟全州隻有那麽大,一根的煙的功夫又回到原處,於是他隻好硬著頭皮往家裏走。回到家裏,他把廠裏的事以及他被隔離審查和他決心辭職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妻子,那知他妻子一聽到他要辭去廠裏的工作,就氣不打一處來。她說:“辭職這樣的大事你都事先不同我商量,你還把我當人看待嗎!”許達連忙解釋並道歉,但是她哪裏聽得進,“廠裏這麽多幹部職工都不辭職,就數你是反貪英雄!你不想一想,你辭了就等於我失去了工作,我們沒有工作,全家人喝西北風呀!”她說什麽也不準她丈夫辭職。許達根本插不進嘴。她大罵她丈夫沒有良心,黨委書記對他們那麽好,他卻在背後摳人家的屁股。於是夫妻大吵起來。丈夫堅持要辭職,妻子堅決不同意,最後妻子說:“如果你要辭職,我們就馬上離婚!”男人的脾氣也有點剛烈,不過許達這時不是意氣用事,他是考慮到,他的行動有風險,不能拖累她,不如先離婚,後辭職,這樣可以保住她的工作,“離婚就離婚!”他們兩人都走到了沒有退路的地步,於是當下就寫離婚協議書,就到民政局去辦手續,兒子由女方輔養,男方負擔輔養費。
  離婚後他立即搬出原住房,另外租了一間房子住下,然後就開始張羅辭職的事。因為是技術骨幹,人事科從工廠的工作需要出發想極力挽留他,把他的第一個辭職報告壓下來了,沒有向廠領導班子報告。他見第一個報告如石沉大海沒有消息,為了表示辭職的決心很大,他又寫了一份辭職報告,這時人事科才向廠領導班子匯報,領導班子聽了匯報之後,除副總經理洪小凡之外,都(包括洪仁福在內)表示許達不能走,廠裏需要他,要千方百計留住他,因此決定由洪仁福出麵找許達談。洪說:“我知道你對廠領導有意見,和小凡有疙瘩,但是我希望你以大局為重,以工作為重,不計較個人恩怨,留下來繼續工作。意見歸意見,矛盾歸矛盾,不要因此影響工作情緒。群眾對領導班子有意見,這是正常的,在任何時候領導與群眾的意見都不會完全一致;同事之間有矛盾也是很自然的,因為人與人的個性和脾氣都是不同的。”洪好象上政治課一樣講了一大串,但就是不涉及如何具體解決問題。本來許達已鐵了心,聽了洪這番不痛不癢的說教,當然不會改變他的初衷。他離開總經理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又寫第三個辭職報告,洪小凡見到這個報告憤慨地說:“我就不相信,沒有他地球就不轉動了!”過了一個禮拜,在洪小凡的幹預下許達的辭職終於批準了。
  辦完辭職手續後,他強忍離異的痛苦,開始考慮怎樣行動。
    他在家裏考慮了幾天,最後決定首先從洪小凡采購脫砷設備著手。他那次隻是離開了賓館,並沒有離開深圳。他留在深圳的目的就是暗中跟蹤洪小凡。他把自己化了裝,洪到哪裏,他就跟到那裏。洪到鴻圖大酒店與那個美商見麵,他也跟到那裏坐在鄰近的一張桌子上,仔細地聽他們說什麽,但是那美國佬的漢語講得不好,洪的聲音又壓得很低,聽得很不清除,隻見洪寫了一張紙條給那個美國人,那肯定是賬號。又有一次他跟到了蛇口工商銀行,他瞧見洪遞給銀行小姐一本活期存折,他想洪是查看美商的回扣是否進到賬上。事後他問銀行小姐,如果存折丟失,該怎樣才能查到賬?她說隻有憑賬號和身份證才能查到賬。可是要得到他的賬號和身份證簡直是不可能的。就是小偷也難偷到。“偷”字在他腦海一閃現,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偷”字是他避諱的字眼。別說自己想到“偷”字,就是別人提到“偷”字,他也心驚膽寒。如今他怎麽一遇到問題就聯想到了偷呢?他感到萬分地羞愧。“這也許是遺傳基因的自然反應吧。父親早已金盆洗手,難道為了洪家的問題我許達還重操祖宗的舊業不成?那樣作不是會身敗名裂麽!”
  “偷”字為何是許達的避諱的字眼,他父親又是何時金盆洗手的呢?這裏要給讀者作個補充交代。

  許達出生在湖南平陽縣蝦公港,曆史上這裏很貧窮,是出盜賊的地方。他家世代為偷。開始是小偷,後來成了大偷。到民國年間已是平陽縣東鄉的管方偷霸。這時當家的叫許繼業,他有三個兒名叫許切,許圖,許維。許家雖世代為偷,可家裏並不富裕。許繼業終日嫖賭逍遙,三個兒子成天東遊西蕩,不作工不務農。一年管方的收入雖不少,但也隻夠開銷,沒有結餘。所謂管方就是,不但不偷你家的東西,而且還保證你家的東西不被偷;如果你家被偷他負責給你找回來。 這就叫管方。類似現在的黑保險。中等以上的住戶必須每年向他交納管方費。如果你不交,他就使你不得安寧,特別是那些富戶。他不但自己偷你家的東西,還唆使別的小偷偷你家的東西。有個姓王的財主就是不買這個偷霸的賬。他生性剛烈,視財如命,有五個兒,個個身體強壯,有一身力氣。為了保衛家庭財產, 還請了武功高強的師傅在家裏教授武功一年。大兒子練梭標,二兒子練飛標,三兒子練短棍,四兒子練大刀,五兒子練長拳。家裏還養了兩隻獅子頭惡犬。
    有一天半夜,烏風黑浪,許繼業靜靜悄悄地摸到王家屋後,首先向看守屋後的犬投去一個飯團,那飯團裏有麻藥,狗吃下後不一會兒就趴下不動了,然後他飛身躍過圍牆進入室內,打開老爺子房間裏的錢櫃,把銀元一疊疊、一疊疊地往麻布口袋裏裝。正當他彎腰扛起麻布袋時,因銀元滑動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驚醒了睡在床上的老爺子,“捉賊呀!”老爺子拚命大喊。賊放下口袋拔腿就往外跑,五兄弟手持武器緊緊地跟在後麵追。當賊逃到一遍荒草地就側身臥倒在草叢裏,他五兄弟窮追不舍,拉網式地搜索那塊草地,大約十分鍾左右,老大發現了賊,他舉起梭標向賊的肚子插去,又抽了出來,頓時血如泉湧,腸子也跟著流了出來。五兄弟見狀都很害怕,不約而同地都縮回了家。心想要打人命官司了。      
    許繼業不但是大盜,而且是很曆害的跌打損傷郎中。他行偷時帶有自救藥藏在衣領上和褲帶上。如果手不能動彈,就咬衣領。吃了衣領上的藥就可止痛止血能行走。那天追趕的人走了以後,他立刻服了自帶的藥,過了一會兒就用手捂著腸子走回家了。他在家裏自我治療,沒半個月功夫傷就完全好了。但他仍賊心不死,試圖第二次搔擾王家。有一天上午十點鍾左右,他穿件長袍子從王家的曬穀坪中走過,坪中有一大群雞在自由自在玩耍,啄食,他邊走邊說:“王老板,你們注意看好雞呀!”可是當他走過曬穀坪後,老板娘喚攏雞來數,發現少了兩隻生蛋的大母雞。王家鬥不過他,隻得乖乖地向他繳管方錢。
 許繼業老後,把他的地盤分成五分,由他五個兒子分別管理。老五許維雖分得一塊地盤,但不願安份守業,不想讓他的子孫繼承祖業。他不但不管方,而且還給兒子們教耕教讀。解放後,他的四個哥都被劃為壞分子,隻有他被劃為貧農。他有三個兒子,老大和老二務農,老幺讀書。老幺名許達,忠厚老實,資智算中上,喜歡看武俠小說和武打影視片,梁羽生和金鏞的武打小說幾乎都看過,香港的武打影視片從來不肯錯過。許達在大學讀的是工科,畢業之後分配在本縣縣工業局工作。他工作積極,很得領導的賞識。

     他想起他的一個同學在深圳銀行工作,也許在他那裏可以找到變通的辦法。他專程來到深圳,對他同學說,他想私下查一個人的經濟問題。他同學回答說,他隻是門市部的經理,隻能辦理有存折的查詢,沒有存折的查詢,要辦理手續並經行長批準,才能查詢,因為銀行有規定,要為儲戶保密;打開機器查賬號要從行長那裏拿鑰匙,這隻有司法機關才可以。講到司法機關,他突然想起,上次檢察機關肯定查了的。但是為什麽沒有查到呢?這裏肯定有文章,也許他們沒有用真名實姓。想到這裏,他真有走投無路的感覺,於是隻好放下。
     放下了並不等於放棄。試想不弄清楚洪的問題,他怎麽能出那口惡氣。一個月來他寢食不安,夜裏夢裏都在思考著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他想了很多辦法都行不通。唯有“偷”一條路也許會有一線希望。但是,第一,“偷”是違法的事,若是被發現會坐牢的;第二,他一點偷竊之術也不懂,他父親已荒廢多年,如果偷盜不成功,被洪家父子抓著非打死不可。第三,為這樣的事背上賊的罵名值得嗎?他想來想去拿不定主意。而且存折什麽地方都能藏,偷盜的難度非常大。是否應該走這條路,他下不了決心。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
    有一天晚上,他坐立不安,就在街上溜達,來到劇院門口,看到一個橫幅上醒目地寫著:常德漢劇團來全州巡回演出,再看橫幅下的海報,當晚演出節目是“九龍杯”、“盜禦馬”和“盜仙草”。那個盜字一下提起了他的興趣,他毫不猶豫地掏出錢來買了一張票走了進去。這是一場鬥智鬥勇的好戲!沒白看,他想,偷不是絕對不能用,到非用不可時,也許偷是最好的辦法。普洛米修斯不是為人類盜來火嗎!決心已下,方法就跟著來了。接著他想起了一個家喻戶曉的誘導偷竊的故事。一個小偷想偷兩孤老的臘肉,但不知到放在哪裏,小偷潛入房間後,首先模擬貓用爪子抓板壁,發出“吱吱”的響聲,然後模仿老頭的聲音[這時老頭已睡著],“臘肉放在哪裏的?當心別被貓叼去了!”“放在櫃子裏,關著門呢!”這樣小偷就毫不費力地得手了。他想是不是可以用這種方法來探知存折存放的地點呢?!這時正好流傳一個爆炸新聞:一個大偷偷了某個副省長貪汙的罪證,打電話給那個省長,要他拿50萬來交換。當地一些當官“有道”的人聽了感到有些緊張,都紛紛查看或轉移存放地點。他覺得這是誘盜的好機會。於是決定冒險試一試。他回到家鄉,用擺龍門陣的方式,向他幾個伯父套出了誘盜的辦法並偷了他一個伯父的迷魂香。
     俗話說,“偷風不偷雨,偷黑不偷雪。”他選擇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潛伏在洪家的後門邊。這正是暑季,但還沒到開空調的時候,為了通風,在睡覺前,前後木門都開著,隻關著帶欄柵的防盜鐵門,鐵門也隻插上了閂,並沒有鎖。等到完全斷黑之後,他就趁人不備,卸開門上的鐵紗,伸手把門閂抽開,悄悄溜入室內,找一個黑暗避靜的地方藏起來。待洪家全家都入睡後,他才點燃迷魂香;又等了一會兒,他趁著一股強風刮得門窗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模仿洪小凡的聲音說:“你把那東西轉移到什麽地方?都藏好了沒有?”洪小凡的老婆直打鼾,沒有反響。等了片刻又重複了一次,洪的老婆隻不耐煩地說了句“藏好了啦”,翻一個翻身又呼呼睡著了。他不敢再試了,馬上悄悄地溜了出來,並隨手把鐵紗恢複原狀,準備再來。
     他回到家鄉不敢向父輩詢問失敗的原因,因為他不想讓家裏人知道,為自己擔心。他隻是一人在暗自思索,想了很久還是找不到原因。又偱著操作過程,一步一步地想,還是沒有找到原因,也許是老辦法行不通。他決定放棄此辦法,另謀出路。這時他想到洪的書房裏去查看。因為人們常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讀書人通常把重要東西藏在書裏。幾天後他又潛入洪家的書房,把書架上的書取下來一本一本地翻,化了兩個多鍾頭,還是一無所獲。他開始有點灰心了。
  他一天無所事事,坐立不安,順手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來看,這是一本小說,名字叫《曇花一現》,這本書他從前看過,還沒打開,昔日南京幾大名盜就一個接一個地在腦海裏浮現,尤其是那女偷燕子飛。她的音容笑貌使他想起了一件往事。那事發生在文革期間,他當時是一個學生,戴著紅衛兵的袖章正在上海串聯,一天他在外灘看大字報,回到住地時他發現褲子口袋裏有幾副金首飾,他覺地很奇怪,但是沒張揚;第二天他又去外灘看大字報,前天的情況又發生了。這次得到金首飾更多。其中的原因他已明白八成,因為他的父輩以前是幹這一行的。很明顯這些小偷與他們偷竊的團夥是單線聯係,並不認識他們的頭;他們隻認標誌交“貨”,到指定地點領取報酬。這樣作的好處是,一旦有小偷被抓,他們也不可能供出大偷或坐地分贓的老大。現在問題是,他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被小偷們認定是收“貨”的人。他回來對著鏡子左瞧瞧,右看看,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地方特殊。後來他的目光落在胸前的毛主席像章上。那個年月都以戴毛主席像章為榮,到處都生產毛主席像章,人人都戴毛主席像章。他們互相攀比,看誰的像章更好看,更高級。有的人胸前都戴好幾枚。於是他想起他在到達上海那天,在外灘拾到一枚又漂亮又特殊的毛主席像章,當時隨行的幾個同學都要與他換,有的還願意以自己所有最心愛的像章換,他不願意。看來就是這枚像章在作怪。他雖然是學生,很窮,但他不想把兩包首飾據為己有。因為,第一,那個收“貨”的人兩天不向老大交“貨”,肯定要受到懲罰的,他知道江湖上對吞“貨”的懲罰是很重的,輕則受到重打,重則斷其指。第二,那偷首飾的小偷兩天沒有報酬且不白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他怕因此惹出大麻煩。所以他決定把首飾送還到老大手裏。
  要在上海灘找到老大確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許達雖未從事過偷竊,但是他從父輩那裏知道許多江湖規矩,江湖暗號。一個小偷要轉移地方,必須首先拜碼頭,他們要與當地的老大接頭就是憑著這些本事。他隻化了兩三天時間就找到了那個偷竊巢穴。開始老大以為是公安局的變便衣偵察,拒絕承認他的身份。經許達耐心解釋後,老大才相信他。他說,他是個學生,並不幹那行,隻是尊照父輩教導,“貨”歸原主,井水不犯河水。那天老大正在審問那個收“貨”人,他的到來化解了一場誤會。老大十分尊重這個守江湖規矩的年青人,要送一半首飾給他,被他婉言謝絕,他說,首飾他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不過以後在上海遇到了麻煩,還請老大多幫忙。為了感謝他,老大提出要設宴招待他,許達隻好答應。那天晚上是在外灘的一家酒樓的雅座,由他家裏人作陪,他妻子和女兒,一共四人。他女兒那年十六歲,名叫羅紅,樣子很文靜,相貌很端正,兩隻眼睛就像兩棵葡萄烏黑發亮,她正在上海109中學讀高二。他們兩因都是學生和紅衛兵,有共同語言,所以談得很融洽。她還邀請許達到她們學校去看大字報、參加大批判。這對許達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到上海串連就是為了向上海的紅衛兵學習,於是約定第二天上午9點在學校會麵。在羅紅陪同下,他在109中學度過一整天,認識了109中學的紅衛兵骨幹。在他離開上海的那天,老大專程為他送行,他誠懇對許達說:“為女兒著想,我也想走你父親的路子。現在是新社會了,不能老走這條道。”他雖然和她隻有初交,但是她卻在他腦海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決定去上海一趟。時隔二三十年,上海外灘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昔日大字報大批判專欄、巨副標語鋪天蓋地的現象不見了;到處都是紅衛兵,到處都是人頭攢動的混亂現象不見了,外灘增添了許多新建築,曾幾何時雄偉的海關大樓已淡然失色,人們在外灘上有序地流動,第一任上海市市長陳毅的全身塑雕像立在江提上向行人揮手。站立在江堤上可以極目遠望,毫無遮擋。黃浦江上萬噸巨輪來往穿梭。碼頭一派欣欣向榮的繁忙景象!這次尋找老大比前次更困難了!已經是時過境遷啦!但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幾天的查訪,終於找到了老大的女兒羅紅。她在一家商場工作,雖然早已進入不惑之年了,但文革時的青春美貌還沒褪出。她因錯過姻緣至今還沒有出嫁。她告訴許達,她父親早已金盆洗手,脫離了江湖。許達在羅紅的陪同下,見了她父親。許達將自己困難講給了老大聽,詢問他誘盜失敗的原因,並請求他幫助。老大告訴許達,誘盜失敗的原因是迷魂香使用過早。致於幫助的問題,他覺得左右為難。幫吧,他早已退出江湖;不幫吧,不能賞還當年的情,而且還顯得不仗義。但是,她的女兒覺得她爸爸應該義不容辭,出山幫許達一把。她說這和一般的偷盜有區別,許達的目的不是盜人錢財,而是為了盜取罪證,報貪官汙吏的一箭之仇。於是老大答應幫他一次。
  事不宜遲。他們第三天就來到全州。按照江湖規矩,他們首先拜了碼頭。羅老大告訴全州的龍頭老大,他不是來搶地盤的,是受人之託盜取罪證的。他早已離開江湖,一得手就回上海,決不留在全州。上海的偷盜業在全國享有盛名,全州的小偷見到上海的小偷是小巫見大巫,當然不敢說什麽。他連說:“歡迎,歡迎!如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大爺隻管說,小弟一定盡犬馬之勞。”羅老大說:“好說,好說。暫借貴方一塊寶地就是了!不勞大駕。”說著就起身告辭。
  回到住所就立即研究行動方案,實地踩水。他們來到洪家附近的一家賓館,羅老大扮著上海富商在這家賓館挑了一間15層的上等房間住下,待到半夜他突然高聲大叫:“抓賊呀,抓賊!”經理,保安和服務員立刻趕到他的房間,問:“出了什麽事?”“我的公文包被飛賊偷了!這個賊是個高手。當時我還未睡著,我看見一個黑影從窗戶進來,走近我的床邊,從我的枕頭底下抽走我的公文包,但是我就是不能動彈,喊不出聲;然後我見到他一躍登上窗戶,縱身跳了下去。我的公文包裏除了有重要文件外,還有八十萬人民幣,五十萬港幣和十萬美元。”上海老大繪聲繪色地說。一會兒警察也趕到,他們勘察了現場,隻發現窗戶開著,上麵有腳印,其它什麽也沒發現。
  這一消息立刻不脛而走,很快傳開。街頭巷尾,人們議論紛紛。“嗨!聽說了吧,來上海小偷了。可曆害啦!”“上海小偷的本事可大呢,你睜著眼睛看他偷你的東西,就是不知道喊,就是不知道反抗。”“上海的小偷是高級小偷,會用迷魂藥。”許達從中攙和說:“上海的小偷可神了!他偷東西不用自己找,他要你自己拿出來。”“那是怎麽搞的?”“人家用迷魂香唄!”“還有用蒙汗藥的,偷你的東西你一點也不知道。”“聽說上海小偷這次是專偷貪官汙吏的!”…… 人們聽到這些議論,有的若無其事,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感到緊張。心中緊張的都紛紛查看所藏之物是否可靠,或者轉移地方。許達和上海老大利用他們的這種心理,趁熱打鐵,因為隻有在這種精神狀態下才容易誘盜成功。他們選擇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北風呼嘯的夜晚潛入洪家,待機動手。過去,夫婦兩人各睡一頭,容易用迷魂香;現在夫婦兩同睡一頭,不能使一個酣睡,一個迷魂。他們隻得讓先睡那個酣睡(用蒙汗藥),讓後睡的那個迷魂(用迷魂香)。洪小凡是個“氣管炎”,肯定東西由他老婆藏著,所以隻有洪小凡先睡,先麻倒他後,模擬他的聲音誘導他老婆說出真情。而且迷魂香要在她翻身時使用。因為隻有這時她才聽任你誘導。第一個夜晚他老婆先睡,無法動手。由於洪是知識分子,晚上愛看小說,所以第二夜第三夜第四夜也是如此。
有一天他家來了客人,全家都在館子裏用餐,老大和許達想,洪小凡喝了幾杯,肯定那晚洪會先睡,那知洪回到家中又和客人下起棋來。許達他們又是一晚白費!第二天機會終於來了。晚上洪家打起了一場麻將,洪仁富及其老婆,洪小凡的老婆和客人四個人上場,洪小凡站在他老婆背後當參謀,大概一個小時光景,由於他老婆手氣一直不好,因此他就沒趣地獨自睡了。轉鍾一點麻將也散場了。待他老婆翻身之際,許達他們就實施誘盜行動。“那個東西都放在什麽地方的?藏好了沒有?”“那東西現在不是改由你保管嗎?你對我不放心!”洪的老婆有點生氣地回答。很明顯,許達沒有估計到情況發生了變化,現在不是他老婆保管重要東西。他們一夜功夫又白費了。他們等了這麽多天,原來是白等。不過東西由洪小凡保管,也有了新困難。因為這就必須摸仿洪的老婆的聲音。許達和老大都是男人,他們擔心摸仿女人的聲音可能會露破綻。他們要想一個可靠的辦法。他們打算要羅紅來,但是她從來未幹這種事,她行嗎?老大從內心裏講,不原自己的女兒再幹這種偷盜之事。還是許達年輕,頭腦靈活,他建議老大請當地龍頭老大在他們的人中找一個合適的女人來幫忙。老大覺得這個辦法好,於是就請了當地的一個女偷來幫忙,這樣就很順利地得手了。許達把偷來的東西拿出來一看,禁不住欣喜若狂,不出他所料,是三本蛇口工商銀行的活期存折,內有185萬人民幣,52萬港幣,15萬美元的存款,戶主姓名是水小珠。
許達有了存折在手,不愁扳不倒洪小凡了。他送走了老大,酬謝那個女偷之後,開始想下一步的計劃。但是計劃還未想好,就在東門東嶽廟遭了殺身之禍。幸好他學到了他祖父那一手,才檢回來一條命。那天,那兩個殺手捅了他三刀後,他倒在地上,屏住呼吸裝死。殺手見他腸子都湧了出來,摸了摸鼻子,沒呼吸,以為大功告成,仔仔細細地搜了身,就迫不急待地逃離了現場。許達等殺手走遠之後,咬破衣領,把藏在裏麵的藥服下,不一會兒就血也不流了,傷口也不痛了,用手把露出的腸子往裏塞,捂著肚子,爭紮著爬起來,彎著腰一步一步艱難地往有人家的地方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才找到一家人家,他用身子撞擊門,終於驚醒屋內的主人。主人打開門,嚇了一跳:門口躺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那人兩隻手緊緊地捂著肚子,臉色蒼白如紙,兩眼直瞪瞪地望著主人,嘴裏發出微弱的聲音,主人聽不清楚,但他明白要立刻作什麽,他一麵喊家裏人立即出來,一麵拔腿就往有電話的地方跑。當警車趕到他屋前時,那人已昏迷過去。
“有幾個人追殺你呀?”這是在他蘇醒過來後被第二次問訊。
“兩個。”
“你看清楚他們的麵目嗎?”
“是兩個蒙麵人,無法看清他們的相貌。”
“你有仇人嗎?”
“沒有。”
“沒有?為什麽會有人暗殺你呢?”
  其實許達心裏明白,他有仇人,這個仇人就是洪小凡。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麽洪小凡這麽快就知道了?就是他發現他被盜了也不可能馬上懷疑到他的頭上呀!這裏一定有問題。莫不是那天夜晚被旁人發現?那不可能。那天夜晚他們行動很詭密,天又那麽黑,不可能被人發現,就是被發現了,也不可能認出他來呀!因為他們都是蒙麵的。他左思右想找不到原因。
  一天晚上他作了個夢:他和羅紅手挽手地在上海外灘遊玩,他給她講述他與她父親的合作經過。他說他們遇到困難時還曾打算請她幫忙呢!說到這裏他突然猛醒,想出了原因。一定那個女偷搞的鬼!他連夜跑到當地龍頭老大那裏去詢問,那老大告訴他,那女偷已不知去向,並答應很快查個水落石出。
    萬幸的是那天許達沒有把存折帶在身上,不然就前功盡棄了。他險些丟了性命,是一件壞事;但是通過洪用現金向女偷買機密和雇傭殺手,從而得知洪的家中一定藏有巨額現金,這又是一件好事。他現在想,是立刻把存折交到檢察院去,還是把他家中的現金全部挖出來後一起去向檢察院報案?洪小凡肯定知道他沒死。如果不交上去,有兩個危險,一是洪會雇殺手再暗殺他,二是洪會向公安局報案,要公安局抓他。如果交上去,可能洪的問題查不徹底,因為他不可能充當原告,出庭指控作證。這樣會破壞他的聲譽,不管怎樣說,當小偷畢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盡管,也許會有人會為他講公道:許達是為揭露腐敗而當賊的,他的行為值得肯定!他左思右想,權衡利弊,試圖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要偷到洪家的現金難度很大,或者說那簡直是不可能的。因為再用誘導偷竊已不靈了,洪家已被誘導失竊,他們的思想上有防誘導的阻抗。現在最好的辦法是找到女偷和洪雇傭的殺手。如果把他們找著了,那一切問題就好辦了!要找到他們談何容易!但是沒有別的路可走。他不能等傷痊愈後出院,公安局還會詳細地盤問他,那樣他會應付不了,他準備提前出院,用祖傳密方自我治療。
    人有八百相好,八百相歹,也就是說,人有朋友,也有對頭。許達雖住在醫院,但也有人給他通消息。那人偷偷告訴他,洪家父子已知道他沒死,也許他們會派人到醫院來加害他,要他小心。其實洪家第二天就到東嶽廟去查看,他們隻見一攤血,不見屍首。當時他們就懷疑人沒死。他們四處打聽,很快就得知,許達已被警車送往武警醫院,並且已被救活。他們非常惶恐,立即開始了緊張地密謀。他們認識到,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變被動為主動。既然已經驚動了公安,就得借公安的手殺許達。他們串通會計和出納,敲粹財務室的窗戶,撬開所有的保險櫃,辦公桌大櫃小櫃翻得亂七八糟零亂不堪,室內一遍狼藉景象,這樣製造了一個被盜假象,然後向公安局打電話,說,他們廠的財務室被盜,偷走了50萬現金,作案的是他們廠原職工許達。他們現場發現了他,但是沒有抓住他。希望公安局立即通緝他。與此同時他們要洪小成迅速找兩個殺手,扮成公安的模樣,追殺許達。他們這樣作的目的是真真假假使你無法辨認,把暗殺變成明殺,既使在眾目睽睽下槍擊許達也不會露破綻,旁觀的人還以為是公安槍擊逃犯。
公安局接到報案電話之後,立即趕往現場,勘查結果並未發現線索,隻是憑目擊證人立案通緝許達。許達現在麵臨著公安局的通緝和洪家暗殺的雙重危險。洪家父子迫不及待地指使殺手在醫院動手,但許達是屬公安監護的病人,戒備甚嚴,無法下手。他們就命殺手埋伏在醫院附近,準備在他出院時結果他的性命。殺手估計許達至少二三十天才能出院,因此在頭十天內並不十分認真。許達無意中利用了這個時間差,躲避了一場暗殺。那晚過半夜,他把事先準備付醫療費的錢放在枕頭下麵,趁值班護士用手支著頭靠在桌子上打盹時,順手拿起一個病友的一套西服穿在自己身上,打好領帶,手中提著飯盒,腳步輕盈,慢悠悠地走出病房,儼然象一個病人家屬換班回家一樣,來到醫院大門口,匯入三三兩兩進進出出的病人家屬的行列,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了醫院,消失在夜幕中。出院後,他買了一張火車票直奔上海,準備寄住在羅紅家裏治病養傷。反正老大也是治跌打損傷的高手,而且住在那裏很安全。
   他住在上海精神很愉快,羅紅每天下班之後,都和他在一起;周末她還帶著他到處玩耍,到處參觀。上海雖然他來過兩次,但兩次都是來去匆匆。文革時他來上海是為串聯,天天看大字報,參加批鬥會,根本無暇顧及上海的名勝古跡,上海在他印象中是一片鬧轟轟亂糟糟的景象。第二次來上海是為了求援,上海雖然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卻隻能走馬觀花地掃一眼。這次來上海才算真真了解上海。羅紅帶他領略了城隍廟的熱鬧繁華,豫園的古色古香,南京路的燈紅酒綠,外灘的不夜燈火,蘇州河的夜深人靜……
   有一個周末他們在外灘漫步,羅紅問起他傷痊愈後的打算,他回答說:“我還是要完成我的未盡事宜,把反貪的事進性到底。”“你不是已將拿到了證據嗎!”“我隻拿到他在深圳的活期存折,這隻是部分證據。他能買通女偷,又能雇傭殺手,說明他還有巨額現金。我要搞到他的現金。到那時洪家父子的貪汙問題就全部解決了!”“你要搞到他的現金,很困難,或者說幾乎是不可能;退一步講,你就是搞到了他的現金,到那時你反倒說不清楚,那鈔票上又沒有寫字,他可以反誣你一口,那些現金是你貪汙的,或者說是你偷的。你怎麽辦?”許達一時語塞,答不上來。她接著說:“作事要有度,該出手時才出手;該撒手時也得撒手!你應該相信司法機關,你把案子揭到這份上,司法機關會查清楚的。我們國家沒有實行實名製,可以用假名字存錢,這是法製建設上的一個漏洞,你是迫不得已而為之!我勸你還是到此止步吧!”
  羅紅的一席話好象一副清醒劑,使他腦子清醒了許多。散步回來後,他冷靜地思考了羅紅的話,真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是應該到此止步的時候了,不然就會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了。再說也不能老是糾纏在這件事上,應該恢複正常生活了。於是他決定把存折交給檢察機關,但不暴露真實身份和姓名。
  檢察機關收到存折後,立即立案偵察,派專人到深圳蛇口工商銀行去查實。經查,那三本存折確實是蛇口工商銀行的,所存金額分毫不差,密碼是1414,5656,1818,戶主姓名雖是假的,但住址和電話是洪小凡的,並且有開戶人填寫的存單。與此同時檢察院會同公安局對化工總廠財務科現金被盜案進行了再分析,他們認為疑點很多,查不出作案人的蛛絲馬跡,作案現場有人為布置的嫌疑。公安局還聯想東嶽廟的那次凶殺案,更感到有些蹊蹺。被殺者自稱是外地打工仔,不等傷痊愈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而且在離開之前還留下了醫療費。說不定洪家父子案與那次凶殺有某種聯係。於是他們決定立即逮捕洪仁福和洪小凡。
  公安局預審科對洪仁福和洪小凡進行預審。
“洪小凡,你在深圳蛇口工商銀行開了戶嗎?”
“我在深圳蛇口工商銀行沒有開戶。”
“你是否用其他名字開戶?”
“沒有。”
“水小珠你認識嗎?”
“不認識。”
“你看看這三本活期存折,然後回答我的問題。”預審工作人員把存折遞給被告看。
 “存折上的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是不是你家的?”
“是的。那是他們盜用我們的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在預審之前他們已提取了洪家父子的指紋,他們發現存折上的指紋有很多與洪家父子的相同,這就說明,洪家父子曾使用過那本存折。預審人員把指紋檢驗報告讀給洪家父子聽,洪小凡還試圖狡辯,他們又把存單給洪家父子看:“這個開戶存單上是誰的筆跡?”但洪仁福知道鐵證俱在,已抵賴不掉了。他打斷洪小凡的話說,:“那三本存折是我們的。”
接著審理化工總廠財務科現金被盜案。由於公安機關沒有找到否定的確鑿證據,洪家父子又不肯主動交代,經過兩小時的預審後,宣布中止。
  現金被盜案沒有結論,對許達的通緝不可能撤消。在法律上講,許達還是被通緝。他不敢冒然返回全州。他心中十分苦惱:自己想解脫,卻不能解脫。無法隻好到老家躲避。對父母說是回家休假,白天足不出戶,躺在床上看書;晚上僑裝出去轉轉。一天他在百順酒店前麵駐足觀望,發現酒店字號未改,室內卻裝修一新,生意很紅火。他覺得很新鮮。這家酒店的老板是他兒時的好朋友,前次回家時,店裏還陳舊不堪,很少人光顧。他想進去與他的老朋友調侃幾句。他走進靠近櫃台的一單間,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呼喚服務員。一個服務員立刻端了一壺茶走進來,一邊給他斟茶,一邊問道:“先生,您要點什麽?”“要你們掌櫃的來!”服務小姐見來者不善,立刻去向老板報告。老板是個女的。她急忙走到客人麵前,陪著小心地說道:“先生,服務不周,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我要找你們老板!”“我就是。有何指教?”聽到回答他才把眼睛偏過來正視這個自稱是老板的女人。當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時,他禁不住大吃一驚。世界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人!那烏黑的頭發,那長長的馬臉,那不胖不瘦的身材,還有下顎上的美人痔,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澆鑄出來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和她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女人在男人的印象中一般是很深刻的。他當初見到她時還為她的長象惋惜,如此美貌的長象,竟然幹這種事。這不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嗎!如果那次有時間,他真要和她長談,勸她棄惡從善。因為他是僑裝打扮,她並沒有在意他的吃驚,以為是不速之客來專找麻煩的。許達趕忙藏起驚色,露出笑容,用平和的聲調說道:“我想盤你這個店,不知老板肯割愛不?”“對不起,先生,我剛剛買下此店。”“你是本地人氏?”“不,我是從外地到此謀生的。”她故意避而不談她是哪裏人,也許是心虛。許達試探問道:“你花了多少錢?”“買進價15萬,自己裝修一下,花了2萬,買點設備又花了3萬,總共花了20萬!”她故意把價格抬得很高。許達也故意抬杠道:“我出28萬,怎麽樣?”“請先生另選別處吧!”女老板不假思索地回絕。通過語言偵察,他肯定眼前這個女老板就是那個女偷。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毫不費工夫。不過此時他動了惻隱之心。改惡從善多不容易呀!他想起過去曾讀過的一個故事:

   小偷最難過的是冬季。冬季天寒地凍,他們衣衫單薄,尤其在夜間,沒有保暖的寢具,真是無法忍受。因此,每到冬季,他們都故意犯案,讓警察抓住,投入監獄,那裏有吃有住,比外邊溫暖。等到冬季結束春季來臨,正好刑期剛滿,他們又可以出來重操舊業。
   冬季來臨,一個小偷正在實施他的越冬計劃。可是他連續幾次都沒有如願以賞。有一次,他在一家餐館裏吃了一桌好菜,拒絕付錢,他要老板喊警察,但是老板求饒地說:“求求您,我不敢。”又有一次,他看見一家商店的豪華的窗儲附近站著一個警察,他檢起一塊石頭,“砰”的一聲把窗儲玻璃打碎,當那個警察趕到出事地點時,他湊到警察跟前說:“是我打碎的。”警察不信,推開小偷,向一個正在奔跑的人追去。經一番苦心犯案之後,他感到很灰心,垂頭喪氣地在僻靜的巷子裏溜達,忽然他聽到教堂裏響起了鍾聲,接著又聽到唱詩班的歌聲,於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女人,愛情,家庭……正當他憧憬美好的未來的時候,警察的笛聲響了,兩個警察不由分說地把他抓了起。

   我是不是要充當那個警察的角色,別人開始改惡從善時,我卻把她送進監獄!想到這裏他禁不住猶豫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又否定自己的想法。她是關鍵人物,公安局抓不到她,我就要長期被通緝,我就永遠洗不清自己。一路上他心裏很矛盾,否定了又肯定,肯定了又否定,不知不覺已來到家門口。他剛一跨進門,兩個公安一左一右地閃到他的兩側,一個出示通緝令,一個給他戴上手銬。原來通緝令已發到他家鄉公安局,他是本鄉本土的人,盡管喬裝打扮,在早已守株待兔的偵探麵前還是很容易被識破。這一朝,許達早有心裏準備,倒是麵不改色,心不跳。可是這無端橫禍卻嚇壞了家裏人。他覺得很對不起家裏人,特別是希望子女走正道的老爸。他被帶走前,隻說了一句:“這是一場誤會,我是清白的。”

  預審科
“你偷了化工總廠財務科的現金嗎?”
“沒有。那是誣陷好人。”
“這段時間你都在哪裏?既然你未作壞事,為什麽要躲躲藏藏呢?”
“我生病了。先在上海治病,治愈後在家鄉養病。”
“有人報案,說你偷了化工總廠的現金,並且有目擊證人。”
“他們報假案,欺騙公安局。你們不要上腐敗分子的圈套!”
“你怎麽知道他們是腐敗分子?”
“我原是這個廠的部門經理,因為不滿他們的腐敗,憤然辭職。”
“辭職後你幹什麽?”
“我在另一家化工廠打工。”
“你有不有他們貪汙腐敗的證據?”問到這裏許達猶豫一下,現實不容他多想,隻能用事先編好的話搪塞了一句。
“你們人都抓了,還須我提供證據!”
“任何人提供證據我們都歡迎。每個公民都有義務維護幹部隊伍的廉潔。”
   公安局沒有掌握證據,許達又不願吐露真情,所以第一次預審沒有結果。過了一天,又開始預審。這次有刑偵隊長參加。一邁進審訊室,他的眼睛就釘著嫌疑犯直閃光,他似乎覺得眼前的嫌犯好象在什麽地方見過麵。但是他還沒有想起來,預審就開始了。
   “你說有人誣陷你,你具體地說說,是誰誣陷你。”
   “可能是洪小凡。”
   “可能?你講一講你和洪小凡的關係。”於是許達把采購脫砷設備和他被隔離審查的事說了一遍。預審科長剛開口繼續問,刑偵隊長連忙擺手,他此刻已經想起來了。他說道:
   “你把衣服解開!”許達不得不照辦。
   “你肚子上的刀傷是怎麽回事?”這一問使得他的計劃全部打亂了。肚子的刀傷是新傷,這是不能扯謊的。也許刑偵隊長已認出他來了。就是刑偵人員不能確認,還有醫生護士。更加要命的是,他是不辭而別的。110記錄在案,住院病曆有案可查。他不得不竹筒倒豆子,全部照實說了
   “一個月前被兩個歹徒殺的。”
   “在什麽地方?”
   “東嶽廟。”
   “後來你被110送進了武警醫院,是嗎?”
   “是。”
   “你在醫院說你叫什麽名字?”
   “吳仁。”
   “你為什麽報假名?”
   “我我。。。。。。因為我怕給公安局添麻煩。”
    刑偵隊長沒有責備他回答含糊其詞,繼續追問道:
   “你又為什麽偷偷逃出醫院呢?”隊長把“呢”拖得很長。顯然他是把“報假名”與“逃出醫院”重疊起來問,覺得有份量。因此樣子十分得意,不等許達回答,他就迫不及待地說道:
   “你大概是偷人家的東西被主人抓住捅的仨刀吧!”隊長的語氣不緊不慢,而且有意在“吧”上重重地頓了一下。他覺得他的話擊中了許達的要害。許達一聽到“偷”字就急不可耐要打斷隊長的話,嘴唇抖動了幾次,但終究克製了沒有發出聲。隊長話音一落,他就馬上開腔道:
   “不,不!我是被歹徒暗害。他們要搶我的東西。”
   “既然你是被歹徒所害,又為什麽從醫院逃走呢?”
   “再住下去,我負不起醫療費。”
   “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提前出院也應該辦個手續呀!”
   “我怕醫生不同意我提前出院!”
    這時預審科長接過話茬。
   “你不覺得你的回答自相矛盾嗎?政府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是你知道的。我們希望認真考慮一下。事實是客觀存在,想狡辯抵賴是不行的!”
   回到獄中,他想了很多:“預審科長說得對,我的回答確實是自相矛盾,因為謊言總是不能自圓其說的,自欺欺人要到何時了啊!”
 
   “抓了一個通緝犯”,成了平陽縣的頭條新聞。街頭巷尾無不議論紛紛。“聽說這個通緝犯是本縣人。”“就是呀,是嚇公港姓許家的。”酒店茶館談地更風火。“嚇公港出強盜唄!”“聽公安局的說,姓許的偷了一個化工廠的巨額現金!”百順酒館生意興隆,人來客往的,更是加油添醋地談論熱烈。這些議論自然傳到女老板耳裏。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尤其對心中有鬼的女老板來說,不能不有所考慮。其實,那天不速之客走後,她就覺地有點不對勁。“他無緣無故地要盤我的店,是不是便衣公安在暗中調查我?”她恰似一隻驚弓之鳥,一有風吹草動,就心驚肉跳。今天她聽了頋客的議論後,著實嚇了一跳。許達不就是她出賣的人嗎!真是冤家路窄,天地下太小了。她心想:“當初我隻不過是想賣情報換點錢,想不到捅了著麽大的婁子。真沒想到。我該怎麽辦?”她想趁早溜之大吉,但酒店怎麽辦?她在酒店上已投入二三十萬,還有大量的原材料,這是一時半刻處理不掉的。就這樣一走了之,那情報換錢不是白搭了!到頭來,她坑害了人,自己又一點好處都沒撈到!若是不趁早逃走,那不是坐以待斃麽!她左右為難,遲遲下不了決心。小偷也知來之不易。想來想去,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了好幾天。這時她忽然想到,公安局要抓她不是早就被抓去了!她斷定:“一定是許達講江湖義氣,沒有向公安局報案;他那天來酒店隻不過是用隱蔽的方式教訓我。”想到這裏,她一下子良心發現……
  
    這女偷原本出生在貴州的貧窮落後的農村,父母生了她們六姊妹,沒有生兄弟。她排行老幺,長得聰明伶俐,五歲時母親因病去世,由父親一人輔養她們姊妹六人,生活過得十分艱苦。她家姓黃。她父親因沒有兒子而感到悶悶不樂,對她們姊妹並不疼愛,隻是把她們當作生活的累贅。他終日不露笑臉,隻是埋頭勞動,晚上也不清理她們。她們姊妹六人沒有正式的排名,隻有乳名,她叫貓兒。
    有一年村子來了一對夫婦,年齡約五十左右,他們的職業是給人燒磚瓦。他們在村子裏搭了個茅草棚,砌了一座窯,白天和泥作瓦坯磚坯,晚上並不出門。但是白天卻吸引了許多男女兒童觀看,晚上也有不少兒童到他們棚裏玩耍,這老兩口倒也很和氣慷慨,逗他們取樂,給他們東西吃,還問長問短的。家裏管教嚴的,去了第一次,不準去第二次;貓兒家沒人管,她每晚照去不誤,有時還在茅棚子裏過夜。大約一兩個月的光景,就有一窯磚瓦出窯。但是很奇怪的是,有一天早晨,早起的村民竟發現茅草棚裏已人去棚空。當時村民們並不把它放在心,尤其是貓兒的父親並不在意。她的姐姐們也到第二天才發現她們最小妹妹失蹤了。她父親得知這一情況後,也不十分重視,到附近找一找,問一問,也就算了。
  他們那裏知道,這對夫婦不是一般的工匠,而是本事高強的大偷。他們膝下無子無女,現在又都是奔花甲之人了。他們深感事業沒有人繼承,將來生活會無依無靠,因此他們這次來貴州的目的是,以燒磚瓦為掩護,尋找接班人。他們看到貓兒姊妹多,無母親照管,家裏又窮,於是就把主意打在貓兒姊妹身上。由於貓兒年紀小,人又機靈,最後他們選中了她。主意打定以後,他們就在貓兒身上下工夫:終日和她泡在一起,給她吃,給她喝,和她建立感情。到離開的那天夜裏,沒有使什麽手段,他們就順順當當地把她帶走了。到了全州的家後,他們對她很好,帶她到處遊玩,好象一家人一樣;貓兒見到外麵的世界與貴州農村有天上與地上之別,心裏非常高興,因此非但不想家,還改口稱呼他們為“爸爸”“媽媽”。學校開學後,她開始上小學,上學之餘她不須作事,隻有一門必須修課,那就是用食指和中指夾水缸裏的豆腐。開初的要求不高,隻要能把一塊塊的嫩豆腐夾出水麵就是了。不過,他們對這門家庭必修課要求很嚴:沒有完成功課要挨打受罰。好在貓兒悟性很高,又不偷懶,所以她很少挨打受罰。這門家庭必修課嚴禁告訴外人,當然小小的貓兒不知道為什麽。貓兒在學校裏的成績也很好,她也很喜歡念書,不過小學(六年)畢業他們就不讓她繼續念了。到這時她的家庭必修課已修地很好了。用雙指從水缸夾出豆腐能作到手指不沾水,在煮沸的水中夾豆腐不會燙傷手。她原來不知道,他們要她夾豆腐是為什麽,現在她才明白,那是練偷盜的基本功。從此以後他們就開始教其他偷盜技巧,並且帶她外出實習,實習結束後就開始進行實際偷盜,她父母就退居二線作掩護。開始她真不願意,也不習慣幹這種勾當,但是那時已身不由己了。後來,由於父母老了不能外出,她就獨力或與人合夥去幹。又過了幾年,她的養父養母相繼去世。這時她想回老家,但是又無顏再見她的父親和姊妹;她一個人幹又勢單力薄,於是不得已委身於老大門下。她在這裏幹得不錯,取得了老大的信任。不過,她不想象她養父養母那樣幹一輩子。她都過而立年了,象上麵提到的那個小偷那樣,想找個機會,離開江湖,找個男人,建立一個家庭,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她幫助許達偷洪小凡的活期存折,給她帶來了一個好機會。她想,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趁此機會敲詐洪小凡一次,得了錢後,金盆洗手,過正常人的生活。但是當時她沒有仔細地想一想,這會給許達帶來多大的麻煩和危險,自己雖然脫離了深淵,別人卻麵臨滅頂之災。現在她聽到許達被逮捕,內心裏感到特別後悔。她不該見利忘義,出賣朋友,自己走江湖多年,卻連起碼的江湖規矩都不懂;反觀人家,明明遇見了自己的仇人,卻以義字當先,不想報仇;更難能可貴的是,在身陷囹圄的情況下,仍不向公安局報案。想到這裏,她決心到全州走一趟,見機行事,采取適當的方式幫許達一把。
  她到達全州一打聽,許達遇到的麻煩和危險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他不僅險些丟了性命,一直受公安局的通緝,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偷的存折被奪回去的話,那他全部的心血都將付之東流。他把她供出來,由她說明事情的真相,完全可以洗清自己,也可以揭露洪家父子殺人滅口的罪惡行徑。可是他沒有這樣作。可見他是對自己以怨報德,這種品質是何等高尚!而自己為了錢財卻可以出賣朋友,置他人生死於不顧,這是多麽可恥!她雖然文化不高,這點道理應該懂得,都怪自己貪戀錢財,想擺脫命運的心切,一時鬼迷了心竅,作出了這等蠢事。她現在唯有盡力幫助他,才能贖自己的罪過。但是如何幫使她很犯難:如果投案自首,肯定數罪並發,要判幾年徒刑;如果她寫書麵證明材料,肯定公安局不相信,在法律上也恐怕起不了證據的作用。她想,要真正有效地幫助他,隻有選擇走第一條路,不能考慮自己太多。
  公安局有了女偷的投案,案件已明朗多了。寄存折的人一定是許達。他們從女偷提供的線索判斷,許達被暗算一定與那本活期存折有關,殺手也一定是洪家父子雇的:殺手搜被害人的身,不是為搶錢,而是為奪回存折。現在的問題是,殺手是誰?怎樣捉拿歸案?公安局經過研究認為,殺手要在刑滿釋放犯和越獄犯中查找,他們要看守所勞改勞教廠(場)把越獄犯人的家庭住址,照片,犯罪情況和刑滿釋放犯的去向以及勞教期滿人員的安置情況寫成材料上報公安局,以便他們尋找嫌疑對象。通過反複研究這些材料,他們發現一個重刑越獄犯,名叫塗大漢,因詐騙聚眾賭博被逮捕,越獄已半年,此人心狠手辣,曾因賭博債持刀殺傷人,因此他們決定把他作為重點嫌疑,向附近省市發通緝令,請求協助逮捕歸案。根據群眾的舉報,他們又傳訊洪仁福的小兒洪小成,因為群眾反應他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但是,洪小成很狡猾,他知道凶手沒有抓到,又沒有掌握證據,因此矢口否認。
  屈指算來,許達已入獄兩個多月了!他內心十分痛苦又十分矛盾。想不到多管閑事,忍不住一時之氣,問題沒搞清楚,自己卻了蹲大獄。真是自作自受!要是在武警醫院就向公安局講清楚,不隱瞞真情,也許不會有今天的牢獄之災。他的祖輩父輩背了一個“偷”字,弄得子孫至今還翻不了身。如今他若再沾上“偷”字邊,叫他怎麽洗刷幹淨!人言可畏,舌頭底下壓死人呐!說不定,他還會判刑,到那時他該怎麽辦?想到這裏他有些害怕。他仰天長歎道:“天呀,我該怎麽辦呐?”

  一個晴朗的早晨,幾個城建工人打開下水道的蓋子,下到地下通道準備改建下水道,正式開工之前,先清理雜物。這時候,突然發現一包東西。他們打開一看,是兩把匕首,外麵用兩件上衣包裹著。這幾個工人的警惕性還比較高,立即把這包東西交到派出所,派出所一看就立即向公安局報告。匕首和衣服上均有褪色的血跡,經化驗與對比,是許達的。然後又把匕首把上的指紋提取下來,經檢驗發現有幾個人的指紋,他們把它們一一製成圖片,與檔案上的指紋對照。正在他們仔細對照指紋時,電話鈴響了。局長接到電話,在廣西與越南交界的憑祥鎮附近抓獲一名偷越國境犯,經審問,他是全州市看守所的在押犯,名叫塗大漢。全州市公安局立即派人把犯人押回,並對照指紋,發現匕首上有塗的指紋。於是對塗大漢進行突擊審問,塗交代與他合夥殺人的另外一個人叫溫六平,他沒有同他一起逃走。公安局馬上調集公安幹警在全市進行大搜捕,但是沒有結果。
  第二天,政法書記武濤主持召開公檢法負責人會議,專題研究洪案,他聽了案件的偵破和預審的匯報後,認為,洪案的人證物證已基本上搜齊,檢察院可以起訴,不必等到抓到溫六平。與會者一致同意。
  半月後,法院貼出公告:八月十五日上午八時半,公開審理化工總廠黨委書記兼總經理洪仁福、黨委副書記兼副總經理洪小凡貪汙受賄雇殺手殺人案,歡迎廣大群眾出庭旁聽。地點:市大禮堂
  市民們看到這個公告後議論紛紛,有的傳播小道消息說:“這是一個縱合大案,它不僅涉及到洪家父子,還涉及原化工廠職工許達,一個女小偷,和兩名殺手!”“聽說還有一個有名的律師事務所自願免費為許達的偷竊罪進行辯護呢!”
開庭的那天,市大禮堂座無虛席。開庭前,市民門又關心又擔心。他們最關心的倒不是洪仁福和洪小凡是不是有貪汙受賄罪,而是他們的貪汙受賄是不是會判死刑;他們最擔心的是許達是否會判刑?有很多愛管閑事或者說替別人操空心的人,簡直就是把心提在喉嚨裏或者說是捏著一把汗。
  審判開始,首先由公訴人宣讀起訴書,然後開始法庭調查。
  開始洪小凡還困獸猶鬥,企圖推翻他父親的口供,他說,那本活期存折是許達為了報私 仇蓄意陷害他。他自己吃回扣吃肥了,反把贓水潑在他身上! 他的電話號碼和家庭地址並不是秘密,有很多人知道。那存折上的指紋一定有很多,難道凡是有指紋的都是折子的主人!另外存單上的筆跡也是可以模仿假造的。聽到洪小凡的翻供言論後,公訴人要法庭傳女偷黃小貓出庭作證。洪小凡見到女偷傻了眼,不得不承認那本折子是他的。他承認折子上185萬人民幣是分別在闊建廠房車間時接受包工頭的賄賂,52萬港元是港商給的回扣,15萬美元分別是購買脫砷設備(8萬)和洗礦設備(7)時美商給的回扣。這時洪小凡的防線已全線崩潰,隨著塗大漢被押上庭,他又交代曾雇傭兩名殺手企圖殺害許達,另外,他還交代家中還有45萬人民幣的現金,總計貪汙現金195萬,一棟價值35萬的私宅屬非法財產。但是他不承認,他曾第二次雇傭殺手。他交代貪汙受賄的手段時說:“為了防止被查出,我們的不正當收入一般隻采取兩種方式,一、接收現金保存現金,不存入銀行,免得貪小利賒老本;二、直接打入我們以假名假姓在銀行裏開的戶頭。此外為了照顧廠領導層的利益,不致於發生內訌,還建立了兩本賬,設了小金庫,把一部分收入由出納以個人名義存入銀行,作為廠領導的機動經費。”
    洪仁福在最後的陳述中沉痛地說:“我48年被抓壯丁,49年被解放軍俘虜並參加解放軍,57年轉業回鄉,參加地方工作並入黨,算到今天為止,我參加工作已45年了,入黨已37年了。想不到我站在這裏不是人民的功臣,而是人民的罪人。我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辜負了黨的教育和培養。我之所以落到這個地步,是由於沒聽黨的話,接受黨的教育,老子天下第一,不接受地方黨委的領導,利欲熏心,腐化墮落,以致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我罪有應得,我接受國法對我的懲處。希望身居領導崗位的同誌以我為戒。”
   人們常說,鳥之將死其音也悅,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然而洪小凡不是這樣,死到臨頭他還念念不忘要報許達的仇。他在最後陳述中並沒有沉痛地反省自己,對黨、國家和人民表示真誠的懺悔,說了一些膚淺搪塞之辭之後,還對許達提出了指控:
    “……我雖然犯了貪汙受賄罪,雇傭殺手殺人罪,謊報案情誣陷他人罪,但是許達也犯有夥同他人入室偷盜罪,我請求審判長予以考慮。”
   接著法庭審理許達和女偷的偷盜案。首先洪小凡的辯護律師發言:
   “雖然那本存折上的錢屬非法所得,但是那存折上的錢還是歸洪小凡所有,許達與女偷潛入洪家偷取存折,這是不折不扣的盜竊行為,是嚴重侵犯他人的所有權,而且金額巨大,請法庭考慮給予重判。”
   然後昌盛律師事務所高級律師楊鳴為許達做免費辯護:
   “構成偷竊罪有兩個最重要的要件,一是他偷竊的動機,如果目的是為己,應該定為偷竊;如果不是,不應該屬偷竊。許達的目的很清楚,他是為反對貪汙腐敗找證據。目前我國法律還不健全,比如,存款不需證件,沒有財產來曆不明罪,這就給貪汙腐敗分子以可趁之機,他們可以用假名子將自己的非法所得存入銀行,他們可以用非法所得置產業。二是偷盜之後對偷盜物的處理。如果把偷盜物據為己有,大肆揮霍,那應該定為偷竊;如果不是,不應該屬偷竊。存折上的錢,許達分文未取,他把存折原封不動地寄給檢察院,這難道是偷竊行為嗎?不,這是幫助司法機關,協助司法機關破案!我們全州的老伯姓,哪個不知道洪家父子有貪汙受賄行為,可司法機關就是不能治他們的罪,那是為什麽呀?就是沒有證據。揭露洪家父子大案,這是全州市老百姓夢寐以求的事。現在洪家父子大案終於真象大白,老百姓聽了,無不拍手稱快。所以我認為,無論從法理來講,還是從道德倫理來講,許達都沒有犯偷竊罪;他不但沒有罪,而且還有功!
   “另外我要替女偷辯護幾句。我認為對待女偷也要一分為二,她有偷盜罪,也有立功表現。她在這個案件中,是一個關鍵人物,她的投案自首對偵破這個案子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她在平陽開酒店,這說明她已金盆洗手,自食其力;她雖然對許達有出賣行為,曾敲詐洪,但是她投案自首如實交代案情,這本身就是悔過自新和立功的的表現。因此我請求法庭考慮從輕量刑。”
  雙方律師進行了唇槍舌劍的辯論。最後許達和黃貓兒做最後的陳述。休庭30分鍾。
  30分鍾後,審判長宣判。
  判決書大意如下:
洪仁福洪小凡均為本案主犯,但洪小凡在本案中起主謀的作用,而且洪仁福認罪態度較好。雖然他們都犯貪汙受賄罪,雇殺手殺人罪,謊報案情誣陷他人罪,數罪並發,但判處結果不同:洪仁福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緩期兩年執行;洪小凡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沒收洪家私宅及非法所得。
許達犯客觀偷盜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緩期一年執行。
黃貓兒犯偷盜罪,敲詐勒索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沒收平陽百順酒店。
洪小成犯雇傭殺手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許達聽到對自己的判決倒是不怎麽反感,他想,他因意氣用事已折騰夠了,反正是緩期執行,有期徒刑的緩期執行與沒有判刑差不了多少,就馬馬虎虎隨它去吧。他現在已經很累了。群眾的反應卻是很激烈,他們對法院判處許達徒刑紛紛表示強烈不滿,他們說這是挫傷人民群眾反貪汙反腐敗的積極性。高級律師楊鳴很同意群眾的看法,極力說服許達提起上訴。他說,判處了徒刑就是判處了徒刑,不能說與沒有判刑差不多。緩期與免於刑事處分、不構成犯罪是三個絕然不同的概念,我們要朝著免於刑事處分和不構成犯罪的方向努力。事情已至此,就再忍受忍受訴訟之苦吧!要知道,失敗與勝利之間往往隻有咫尺之遙。楊律師苦口婆心,終於說服了許達。
省高級法院受理了許達的上訴案。
在法庭上,楊鳴律師作了如下辯護:
  “現在我們國家的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嚴重存在著貪汙腐敗現象,黨中央、人大和國務院對此十分重視,黨和國家領導人作過多次講話和指示,三聲五令提倡廉政、勤政,反對貪汙腐敗,並采取了很多措施不斷加強大反對貪汙腐敗的力度,但結果都不令人民群眾滿意,這是為什麽?這是因為我們國家法製建設不健全,腐敗分子有空子可鑽。例如,在銀存款不要證件,幹部任職前不申報個人財產。於是那些狡猾的腐敗分子就可以用假名假姓把貪汙所得安全地存入銀行,或者用貪汙所得購買產業,以逃避法律的製裁。洪案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據這次審理結果,洪家父子共貪汙人民幣375萬元,港幣52萬,美元15萬,非法財產價值35萬元,這樣的大案曆時10年之久,盡管人民群眾怨聲載道,不斷上訪上告,上級部門多次清查和公安部門、檢察機構立案偵察,都沒能把洪家父子繩之以法,這是為什麽?這就是我們拿不到他們的犯罪證據。假如不是用偷證據的辦法,我想,今天洪家父子還在逍遙法外,或者說永遠要逍遙法外。
  “許達是一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心靈高潔、作風正派、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他深知偷竊的犯法和不齒於人,但是由於他對貪汙腐敗疾惡如仇和深受貪汙腐敗分子的誣陷之苦,所以他不惜與妻子離婚,不顧個人名利,不辭辛勞,千方百計要拿到洪家父子的犯罪證據。他成功地拿到洪家父子的活期存折使洪家父子自動跳出來,從而使這個大案得以徹底暴露。今天能審結洪家大案,首先要歸功於許達的貢獻。
  “法律是人民意誌的結晶,是反應人民意誌的。今天,許達幹了這樣一件大快人心的事,結果卻被定為有罪、判處了徒刑,這符合立法的根本原則嗎?
  “我認為,許達非但無罪,而且還有功!許達的行為屬於義舉。他是不得以而為之。國外有私家偵探,我們國家沒有。象洪案這樣一類案件,我想,隻有采用私家偵探或者許達的辦法,舍此沒有他法。退一步講,雖然法院不是論功行賞的地方,但至少法院應該將功折罪。請審判長考慮我的意見。謝謝!”
  最後經過高級法院審判委員會反複慎重研究,決定:采信楊鳴律師的意見,將功折罪,免於刑事處分。
    許達聽到高院的宣判非常高興,馬上打電話告訴羅紅,羅紅聽後也非常高興,她說:“這下功德圓滿了,可以輕鬆一下。”她建議他來上海休息一下,然後在上海找工作,因為上海正在開發浦東。許達很樂意接受羅紅的建議,回到老家看看父母和兒子後,立即登上東行的火車向上海方向駛去。

 

 

10811 Buckeye Furnace Ln, Sugarland, Texas 77478
郵編:77478
電話:281-491-0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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