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誠可貴
尊嚴價更高
若為財色故
二者皆可拋
這幾句打油調侃,誠可謂古往今來貪官腐吏之真實寫照。
數月前在中國閑蕩,隻聽得上至官方傳媒下至草民傳謠,沸沸揚揚皆在議論'反腐'。窮極無聊之際忍不住就拿這個題目開涮,從容格先生的理論推延寫了篇“中國人的個人意識和集體無意識形態 — 淺析反貪腐失敗的深層因素”,算是給中共習老大的反貪腐運動提前奏個葬禮進行曲。那時曾說到文章隻涉及中國人反腐之必然不得成功的原因,並不討論腐敗全民化之根源,竊以為這一點應是不言自喻。最近看到了一些博客和討論,就覺得再掰開揉碎多說幾句也不妨的。
貪欲來自何處?不少人說,那來自動物本能。動物為自身生存繁衍而爭奪資源,貪欲出自求生的欲望。錯!這不但是社會達爾文主義,根本是在糟蹋動物把眾生楞往人類的大醬缸裏麵拖。動物隻在生存資源匱乏時才拒絕分享,人類卻在衣食無憂的時候明強暗奪。掉進泔水缸的老鼠一定是隻饑餓的老鼠,栽進錢眼兒裏的貪官有哪一個是缺錢養家糊口的?人類的貪欲無法以其動物本性解釋。
更有甚者,人類為貪而掛掉小命者也屢見不鮮,談何動物求生本性?任你殺得人頭滾滾,大小官吏們以堅定不移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大無畏精神,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誓將腐敗事業進行到底。這是一種什麽精神?這是人類獨有的一種精神,這是讓馬克思見識到了就隻好抱著他的共產主義宣言自動跳進曆史垃圾堆的一種精神。
人類又是怎樣獲得了這樣一種精神的呢?
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能意識到眾生終不免一死是個重要關節。作為動物,我們有求生欲。生為人,我們又知道自己必將死掉。這兩件事的不可調和,就在我們靈魂深處埋下一個時時與我們如影隨形的焦慮情節來 – mortality anxiety。 潛意識中求生與必死的糾葛,使人不自覺地將生存資源的攝取欲無限放大扭曲,終至於義無返顧,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了無限的追求金錢美女的事業中去。專注於醉生確實可以讓人避免時時夢見死,於是自然成了人們用以緩解死亡焦慮的一個anxiety buffer。
不過貪腐也並不因此就成為普世行為。世人皆知生死有命,但知生知死還僅僅是從動物到人的初級階段。我們還應該再向前走,問一問我是誰、從哪裏來到哪裏去、生命的意義個人的選擇,這樣一些大寫的問題。北歐海盜的後代哈姆雷特先生對此有最為精煉的表達:To Be,Or Not To Be - 要魚、還是熊掌,活著、還是苟且,作為人我應有我的選擇。隻在這時才可以說,作為人我開始長大了,有了屬於自我的self-esteem,即對於自身價值的評估判斷和探索追求。生命的意義有了遠為廣闊的選擇天地,而不必僅僅隅於物質世界這個醬缸中的翻翻滾滾。Self-esteem可以為人提供一個更強有力的anxiety buffer,借以抵禦'人生幾何去日苦多'的困惑。超越了蒙昧的人也就超越了貪欲的束縛。
宗教信仰為人提供了另一個緩解mortality anxiety的渠道,這是易於理解的。它同時又為大眾提供一套道德規範,天主教七宗罪和佛教三毒之說都在警戒著世人這個貪字,要求信眾遠離之。現代法製社會再以對公權力的製度化約束懲戒貪腐,賦予公眾對官吏們的監督權利。自尊自律、信念約束、法規懲戒,三足鼎立形成了一個自內至外、由上而下、從精英到庸眾的完整抗腐機製。
所有這些方麵均嚴重缺失的社會,貪腐倒是有它不得不存在的必要呢。
I am going to venture that the man who sat on the ground in his tipi meditating on life and its meaning, accepting the kinship of all creatures, and acknowledging unity with the universe of things was infusing into his being the true essence of civilization.
- Luther Standing Bear, Oglala Lakota Sioux (1868-1939)
貪欲是因求生的欲望不能實現而產生的焦慮。看吸毒的人,吸毒能讓肉體在精神上通過捷徑獲得快樂,但是不能解決死亡的問題,反而加速死亡。人是如此,動物也是如此,有實驗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