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萊茵名都到下薩克森小城

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到我這裏卻剛好相反——初到德國時，我在位於北威州的德國第四大城市科隆生活了半年；之後為了考試，輾轉去往比科隆小得多但仍屬名城的不來梅；在那裏度過了一年的時光後，終於落腳在了下薩克森州的小城市奧斯納不呂克。 對每個城市的第一印象總是開始於它的火車站，而對科隆火車站的第一印象是最讓我難以忘懷的——當時天色已晚，火車隆隆地駛過萊茵河上的鐵路大橋之後便緩緩進了站。 我拖著行李懵懵懂懂地走下車，望著頭上高大的玻璃穹頂發了好一陣呆；下了站台，站在四通八達的車站大廳裏根本不知該何去何從；各條寬闊的通道兩邊雖已打烊卻仍然琳琅滿目的一間間店鋪櫥窗，讓我連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剛走出火車站大門，隱約感覺到身邊一片巨大的陰影正向我壓將下來，扭頭一看，驚見舉世聞名的科隆大教堂就巍然屹立在我身旁，在夜色中顯出不同尋常的肅穆和森嚴——那一幕情景給了我到德國以後的第一次震撼。 語言學校就在火車站附近，所以此後的很多個日子裏，我幾乎天天都要在那裏溜達幾個來回。車站外，永遠是人頭攢動——衣裝筆挺、舉止優雅的紳士淑女與衣衫襤褸、古怪另類的嬉皮們摩肩接踵。車站旁，大教堂的門口聚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這座古色古香、氣勢磅礴的哥特式建築已經讓我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它。 開闊的廣場上有成群結隊溜滑板、玩小輪車的少年，也有或扮成埃及法老、樹精藤怪、或在廣場中央的地麵上做畫、或吹拉彈唱著一首首歡快樂曲的各色街頭藝術家。穿過廣場，就直接進入了最繁華的步行街，一間接一間精品店、專賣店、大型百貨公司讓人應接不暇。 我每天放學都要在這熱鬧的所在流連片刻才坐上地鐵回家去。記得初到此地，還在焦頭爛額找房子的時候，科隆錯綜複雜的地鐵站曾經一次又一次地讓我迷失了方向。但是當生活穩定下來，我也終於可以每天悠然地坐在地鐵上來來往往的時候，我發現在科隆坐地鐵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長長的列車忽而在地下飛奔，掠過一個個精心設計、各具風格的小車站；忽而衝出地麵，馳騁在一幢幢充滿現代氣息的場館會所、一個個寬闊的街心廣場和大片大片的綠草地之間；忽而咆哮著騰躍於萊茵河的公路大橋之上；忽而又嗚咽著在城市邊緣窄窄的小山穀中蜿蜒而行——我時常幻想自己是坐在一條能上天能入地的蛟龍身上，在這個美麗的城市中盡情地翱翔。 陽光明媚的天氣裏，我也會騎車去上學。沿著緩緩流淌的萊茵河、遙望著遠處美麗的大教堂尖頂、聞著身邊清新的草香花香，歡快地一路騎下去，飄飄然得象是能飛起來。 到了中午，兩岸的河灘上、河裏漂浮著的一艘艘遊船甲板上，擠滿了邊喝啤酒邊曬著太陽的人們。不時有一對對情侶或夫婦，踩著單排滾軸瀟灑地滑行在河邊的林蔭道上。 半年如夢如幻般的生活轉瞬即逝，當我再一次坐火車跨過萊茵河上的鐵路橋，駛向下一個目的地不來梅的時候，恍然覺得初到科隆的那一夜還隻是幾天前的事。 不來梅在地理位置上也屬於下薩克森州，但它卻很特殊地和不來梅港共同組成了德國最小的州——不來梅州。 當我們透過車窗看到一排排老式的磚房時，火車便開始減速，慢慢進入了不來梅火車站。不來梅火車站的熱鬧並不亞於科隆，但大廳裏沒有那麽多曲折迂回的通道，隻有從頭到尾直直的一長趟。店鋪在通道裏一間挨一間緊湊地排列著，雖然不是太多，但賣什麽的都有。大廳裏每一寸空氣中都彌漫著各種食物的香氣。 火車站外麵沒有廣場也沒有教堂，隻有寬敞的大馬路和一排排有軌電車站。不來梅的電車沒有地下好走，永遠隻是在平坦的街道上叮叮當當、晃晃悠悠地行駛，德文名稱直譯為“街鐵”。實際上它並沒有真的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隻是當我乘坐著它在街上慢吞吞地七拐八繞時，耳邊總會回響起這種幻聽罷了。 坐這樣的電車並不是一件沉悶的事——車子在大馬路上開得剛讓人感覺有些無聊，忽然轉了個彎，眼前便出現一條小小的人工河，河中央是各色鮮花鋪就的小島，小島頂端矗立著充滿異國情調的大風車。 還沒等看夠，車子一繞，又進入了喧囂的鬧市區，除了商店之外，典雅的市政廳、風趣的不來梅音樂家雕塑、以及小巧的博物館、音樂廳，也足以讓人眼花繚亂一陣子了；等車再一拐，一片連綿起伏、綠草如茵的人造小丘陵躍入眼簾，活潑潑的小溪流如玉帶般在小丘陵之間盤旋環繞，幾隻野鴨在水麵上怡然自得地遊弋......這樣變化不斷的玲瓏景致，正適合坐在這樣慢悠悠的電車上去欣賞。 除了搭乘電車，我也非常喜歡步行。從我的住處走到市中心需要半小時左右，但一路上一點都不寂寞——每走幾步都有小飯館、冷飲鋪、玩具店、時裝屋等等，即使實在沒有什麽店可以看了，還能邊走邊仔細研究路邊一棟棟五顏六色、風格各異的漂亮小樓。 魏澤河從不來梅流過，但不象科隆的萊茵河那樣讓人每時每刻都感到它就近在身旁。我隻在悠閑的日子裏才會想起去魏澤河邊看看，它比萊茵河要窄得多，河上的船也少得多。 夏天的傍晚是河邊最熱鬧的時候，很多人會帶著孩子、牽著狗沿著河邊散步，就象在國內的無數個夏夜，我們全家也喜歡一起到河邊走走。 因為要準備考試，我在不來梅度過了來德國後最緊張的一段時光。如果不是通過考試後想換學校，我都不知道德國還有奧斯納布呂克（簡稱奧斯納）這個城市的存在，更是做夢都沒有想到會移居到那裏去學習。 第一次坐火車到奧斯納感到很不習慣——即便是大白天，火車站裏也沒有幾個人。走下站台，小小的候車大廳裏除了一間旅遊商品店、兩個糕點櫃台和售票處之外，就再沒有什麽了。火車站外是個有很多公交車站的小廣場，公共汽車很有秩序地一輛輛開來，又一輛輛離開，絲毫感覺不到吵鬧和混亂。廣場一端有個三角形的大理石水池，池水平緩地沿著池邊不停地滑下來，看久了，讓人心裏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寧靜。 奧斯納沒有街鐵，更沒有地鐵，隻有公交巴士。公交車從市中心才開了沒有多遠，景色就漸漸荒涼起來，讓人不免疑心自己已經到了城市外麵。然而再過一會兒，眼前又豁然開朗，小洋房、銀行、超市井然有序，一片安居樂業的祥和景象——奧斯納就是這樣的柳暗花明。 沒有一條稍微象樣點的河流經奧斯納。火車站附近有一條極不起眼的小河道，河水少得可憐，也根本談不上什麽景致，唯一的特色是河邊的欄杆上倚著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銅像。他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在那裏靜靜凝望著水麵，德國朋友說他是修理河道的工程師，我卻總覺得他既象在深思又象在幻想，那張看似平靜的麵孔上寫滿了滄桑。 即使是步行街，在平常的日子裏也不能算是一個熱鬧的地方。但是周末來這裏閑逛，總能看到很多熟悉的麵孔，有大學裏的同學和教授，也有打工時認識的同事。一間百貨公司的門口，時常會有一個衣著破舊的女藝人，一手彈著一架小小的電子琴、一手操縱著一個滑稽的布袋木偶，坐在那裏低聲地吟唱。 總有人問我，在德國居住過的這三個城市中究竟最喜歡哪個。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科隆氣勢磅礴、不來梅古樸典雅、奧斯納寧靜安詳，在每個城市住久了，都會感受出它獨特的韻味和內涵。也許，隻要擁有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和一顆知足常樂的心，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