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26個年（今年春節發在貓撲的一個拜年貼）

在我記憶還比較模糊的時候，過年是和吵架聯係在一起的。那時候家裏窮，爸媽到了月末甚至要從我的儲蓄罐裏數著鋼蹦兒去買吃的。而到過年的時候，各家親戚都要打點，但錢和禮品就隻有那麽一點點，公平分配是很難的。為了誰家多點誰家少點的問題，就難免吵起來。 小時候身體特別弱，快過年的時候由於天氣寒冷，總會生一場大病。爸爸媽媽要留一個在家裏照顧我，不能去走親戚，結果又會引起誤會和矛盾。有一年，就是因為這種情況，我姑姑追到我姥姥家跟我爸打了一架，想起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我想，那時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大概是因為大家都窮，所以這年過的都不怎麽心情舒暢吧！總之，過年這件事在我最初的記憶裏是沒有留下什麽好印象的。 稍微大一點的時候，家裏有了第一台黑白電視，春節聯歡晚會也正式成為了人們過年時的一大熱點。能看上電視就已經很新鮮了，更何況是這種熱熱鬧鬧、連續幾個小時精彩節目不斷的大型綜藝節目，我相信最早期的春節聯歡晚會給大家留下的印象都是難以磨滅的。 朱明瑛演唱的《回娘家》、陳佩斯和朱時茂的小品《吃麵》、香港藝員張明敏、奚秀蘭演唱的《我的中國心》、《阿裏山的姑娘》。。。。。。不知道是這些節目真的太優秀，還是一直生活在娛樂貧瘠中的人們要求不高，總之每次年都過完了，這些節目卻仍然會為人們津津樂道很長時間，甚至還有很多人到處找歌詞、曲譜來學唱那些好聽的歌。那時候的春節聯歡晚會，給人們帶來的是實實在在的歡樂和精神寄托，並且不僅僅局限於春節期間。 我家的相冊裏還留著很多當年過春節的照片，照片上的大人小孩一人一身略顯土氣的新衣服，看上去多少有點呆板，但臉上畢竟都掛著一絲喜色——那時候家裏經濟情況稍有好轉，但仍然是不富裕。過年之前是講究買一套或做一套新衣服的，而這一套新衣服，就是接下來這一年的主要服裝，所以買的時候還要考慮好，要至少適合三個季節。女孩子天性愛美，雖然當時年歲尚小，但每每臨近過年，這是我特別盼望的一件大事！ 除了衣服以外，家裏還會準備很多花生瓜子、糖果糕點，但實際上我們一家人都不愛吃糖的，買的糖擱到第二年春節都未必吃得完，但過年以前還是要買，為的就是那麽個氣氛。當時爸爸媽媽都去了機關工作，單位過年之前會發好多好多東西，家裏的冰箱根本放不下，隻愁送不出去，再也不愁沒的送了，也不會為這種事情吵嘴啦！ 年三十照例是要去奶奶家過的，當時奶奶家還住平房，廚房搭在院子裏。幾個主廚的大人就在廚房和屋子之間進進出出地忙乎，每一家的廚房裏都是忙得熱火朝天，滿院子飯菜的香氣。院子裏都是幾十年的老街坊了，誰家人多熱鬧、誰家的炮仗放得多放得響，都撐著一家人的臉麵，都是在暗地裏較著勁的。然而準備年夜飯的忙碌中，誰和誰見了麵也還忘不了一迭聲地說拜年話，氣氛相當熱絡！ 晚上的飯一般要擺兩桌，奶奶和家裏的男人們一桌、女人和孩子們一桌。桌上菜肴豐富，有魚有肉，有時候還有蝦一類的好東西。吃完這一餐，幾個妯娌們就開始包餃子，12點之後還要再吃一頓。當時電視在院裏另外一個屋放著，經常是大家吃飯到一半，三叔或我堂哥突然跳進來大喊：“晚會開始啦！”於是孩子們都扔下手裏的筷子，一窩蜂地跑到那屋去看電視。大人們則留下來繼續吃飯喝酒、談天說地，吃完了才去看晚會。 12點以後吃餃子，外麵正是炮仗放得最熱烈的時候。吃完餃子和爸爸媽媽回家去，冷冷的空氣裏全是硫磺火藥的味道。這種味道讓我興奮，讓我感性地體會到新的一年來到了。 初一去姥姥家，大舅二舅全都來了，又是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姥姥家地方小，容不下這許多人，我便和表姐表妹們一起到樓下放花放炮。當時家裏也就給我買些小掛鞭，以及一點點便宜的煙花。掛鞭舍不得一次放完，就一個個揪下來拿在手裏，用香點燃引線後遠遠地扔掉，趕上撚短的就有炸在手裏的危險；再不就把一個炮仗對半撅開，放在地上，用香在露出來的黑色火藥上一點，炮仗中央便滋出一些白色的煙火——我們小孩管這叫“呲花”。 除了放花炮還有更令人激動的事——媽媽的單位每年春節都在文化宮搞遊藝活動，可以帶孩子參加。於是每年都去努力地摸鼻子啊、扔球啊，掙回一大把獎票，在堆滿玩具的兌獎處挑花了眼，最後抱著一大盒一大盒的玩具屁顛屁顛地回家去——這是當時一個孩子所能想象得出的最大歡樂了吧。 壓歲錢也是有的，串親戚時每家給個五塊、十塊的，爸爸媽媽不把錢給我拿著，而是在銀行給我開了個戶頭，幫我存了起來，還把那個小存折交給我保管。小學畢業前，爸爸拿我存折裏多年攢起來的壓歲錢給我買了輛20的小自行車，我騎了很多年。 我上初二以後，無論是我家還是親戚家，經濟條件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奶奶家搬進了樓房，三十晚上不再講究煙熏火燎地做一大桌子菜，而是各家輪流在酒樓裏訂好酒席，大家一起去吃。餃子還是要包的，但沒人再拿它當回事，過了12點應景般地吃上一兩個也就算了。 我對花炮變得興趣不大了，爸爸卻童心未泯。以前條件有限舍不得買，那幾年過年時卻一下花幾百塊錢買好多炮仗，三十晚上回家拿到外麵一痛猛放，特別過癮。我三叔家因為有男孩，更是不得了，恨不得家裏都快被花炮塞滿了。我弟弟從小為人大方，見我去了就大把大把地抓了花炮塞給我，年過完了炮都放不完。 親戚們給的壓歲錢也多起來了，我父母覺得我大了，不再收繳上去，留給我自己自由支配。每年春節怎麽也能拿到幾百塊錢吧，而且是一年比一年多。小孩平時很難一下拿到這麽多錢的，所以每到過年的時候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富翁，但最後總是不知買了些什麽就都沒有掉了。 春節晚會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每年都是罵的人多誇的人少，再也不複有當年那種情形。那時候我們三十晚上吃完年夜飯，喜歡回奶奶家打麻將，能開好幾桌，看晚會就變成了有一搭無一搭的。我當時剛學會打，手總是很癢，過年時大人也不怎麽限製小孩，我們也可以用壓歲錢做為賭資和大人們一起打牌。小孩牌技不行，但是手壯，我那時常常是上了莊就下不來，最多的時候能連坐6、7把，還動不動就胡大牌，賺得大人們兜都快幹了。所以過年時除了壓歲錢之外，打麻將贏的錢又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媽媽單位不再舉辦遊藝活動，而是發給大家康樂宮的票，可以去那裏盡情地玩。大冬天的在溫暖如春的嬉水樂園裏遊泳，穿著泳衣透過大玻璃窗看外麵的人捂著厚厚的羽絨服，在當時還是一件很新鮮很刺激的事情；也是在那個時候，初次嚐試了保齡球、卡拉ok等娛樂活動。還記得第一次唱卡拉ok就是過年時在康樂宮，當時沒有什麽包間，就對著一大堆不認識的人唱，上去後緊張得腿都發抖了。那次唱的是張雨生的“天天想你”，底下還有人小聲議論：“小孩怎麽唱這種歌？” 高中時北京禁放煙花爆竹了，年未免變得有點冷清。我們開始把過春節的地點轉移到了外地，而且是溫暖而又遙遠的南方。高中三年的春節，一年去了海南、一年去了廣東，隻有一年是在家裏過的。大正月裏在三亞蔚藍的大海裏遊泳、在廣州的花街上漫步，實在是浪漫到有些不可思議。 去外地過春節還有一大好處，就是我的壓歲錢數目達到了空前的高度——在外地的朋友們都會給，南方人有錢，個個出手大方；回北京到親戚家轉一圈親戚們又給。去廣東那一次，收到的壓歲錢總數大概有4千多塊。這個數目實在太大，不得不上繳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仍然是不知不覺就沒有了。那時候不知掙錢的艱辛，隻會一味地大手大腳，真的是不懂事啊！ 上大學以後，遠離了父母，隻有寒暑假才能回去，春節被賦予了團圓的新內涵。和久未見麵的家人其樂融融地在一起過個年，心裏別提多溫暖了。 那幾年的春節還喜歡和中學同學聚在一起去逛廟會。以前雖然也和家人一起去，但媽媽怕東西不幹淨，總是什麽都不讓我吃。跟同學一起就不一樣了，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羊肉串、灌腸、爆肚、羊雜湯、冰糖葫蘆、炸麻雀。。。。。。順便再買上一大堆好玩意兒，自由就是好啊。 美中不足的是，因為上了大學，爸媽不再讓親戚朋友給我壓歲錢了。習慣了每年過年收紅包，忽然沒有了難免有些失落。好在咱是想得開的人，失落了一下也就適應了。 工作以後當然更慘，不但沒紅包拿，而且自己也要給別人發紅包了，報應不爽啊！好在有公司的年終獎金和年度慶典上的抽獎可以給自己點安慰。雖然因為是新人，年終獎金隻能拿最少的，抽獎也隻抽到紀念獎，但無論如何，這是真正自己應得的，而不是沾了別人的光，便有著另外一種全新的感覺。 我把全部的獎金都用來給父母買了禮物，覺得自己長大一些了。忽然很明白當年家裏窮的時候，為什麽大人一到年關就發愁——那是因為他們肩膀上有責任！ 可惜第二年春節，我已經遠在德國，隻能通過話筒遙祝父母安康。那年春節的大年三十，大學的學生會組織了春節聯歡會，但是我們住的太遠，沒有去參加。隻是住在一起的幾個同學包了頓餃子就算過年了。到了年初一，大家就該幹什麽幹什麽了——海外遊子們的春節，大抵如此吧！ 去年春節總算回了國，又熱熱鬧鬧過了一個年。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我在春節前知道了貓撲網站，並成為了一名忠實的mopper。因此今年春節也可算做我來貓撲一年的紀念。 去年回國過年的時候，出門打車，跟出租車司機閑聊，問他怎麽大過年的也不休息休息。他說：“嗨，您說現在這年還有什麽可過的？以前過年是盼著吃好的穿好的，可現在呢？平時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想買什麽衣服隨時都可以買、想玩什麽也都有的玩，這年也就沒什麽盼頭了！” 乍聽之下有點失落，似乎年真的是越過越平淡了。但細一琢磨，這不也正說明了我們生活品質的提高嗎？ 我現在26歲，在人世間生活了26年，也就過了26個年。仔細想想也不是很多。但這26個年的變化，從一個角度折射出了我們這個時代的巨大變遷。不管我們平時對社會有著怎樣的牢騷和抱怨，但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生活得比過去好了太多，而且還會越來越好的！所以，願大家都能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努力開創更美好的未來。 馬上就要迎接第27個年的到來了，這第27個年還是不能在家人身邊度過，但好在還有貓撲這個溫暖的大家庭陪伴我。貓撲在這一年裏帶給了我太多的歡樂、太多的懷念。在此首先給快樂七喜的全體成員和貓撲上所有的朋友拜個年，你們所給予我的溫暖是我在網絡上最寶貴的財富。願新的一年我們的友誼更加芬芳、更加醇厚；願快樂七喜姐妹同心、多多播種太陽！ 其次要給貓撲上所有曾經有過矛盾、有過爭執的mopper拜個年，雖然在爭吵的時候，我們彼此傷害、心存怨恨，但靜下心來想一想，有幾個人是真正的壞人呢？我們可以有誤會、可以有一時的意見相左，但我們不應該有仇恨。所以，我在這裏首先說一聲抱歉，願新的一年裏我們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但願我這個願望不會太天真，但放下心中的怨恨，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再次，給貓撲上所有不認識或不相熟的mopper們拜個年，願我們在新的一年裏有緣成為朋友。 最後，祝願全體mopper新的一年大吉大利、好運亨通、心想事成、財源廣進！！！

[Gulasch]

看到這兒才想起來，原來您就是貓撲的那個阿巳啊！久仰久仰，我不常去那裏，但也看過每個姑娘都單純，今天居然誤打誤撞到原作者的博客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