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故事(9)
(2004-06-15 08:2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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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上了幾天課,發現坐在她旁邊的關凱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經常上課上到一半就不見了蹤影,不逃課的時候不是睡覺就是跟小寒嘀嘀咕咕地臭貧,一直到老師發火了才罷。
課間的時候如果恰好趕上他沒被狐朋狗友們叫走,他會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給周圍的女生們講笑話。有時候講得高興了也來一些葷段子,女孩們全都不惱,掩了嘴吃吃地笑。
他們倆前麵坐著柳萍和楊曉,後麵是江華和白娜,全是以前不太熟的女生。但是現在這幾個人都已經互相混得很熟了,畢竟大家要一起度過這艱苦的一年,也得算是一個戰壕裏的戰友,關係自然而然就親近了許多。
柳萍來自郊縣,她是那種小寒一輩子都不會真正弄明白的女孩兒。比如說,她上課幾乎從不聽講,課後就是和她住一個宿舍的同學也很少見她複習功課,但是她的成績卻一直不錯。柳萍的個性是非常鮮明的,笑起來很大聲,生氣的時候嗓門更大,關係再好也不會給你留情麵。隻是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你還在那兒掛不住呢,她已經沒事人一樣又來和你說說笑笑了,讓你真要跟她計較也難。
楊曉梳著規規矩矩的娃娃頭,戴一副小眼鏡,無聲無息地坐在那裏,安靜得讓你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周圍的人說笑打鬧的時候,她就笑眯眯地在一旁看著,偶爾插一兩句嘴,總是還沒張口臉就紅了,聲音小得快要聽不到。
江華黑黑的,外表樸實,少言寡語,其實是個極有見地的女孩子,往往語出驚人。比如小寒和柳萍在一起稱讚當時很流行的一句話:“你在我身邊的時候,你是一切;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一切是你!”江華在旁邊聽到了,卻說:“騙人的,這根本就不可能!”再比如某人某天穿件新衣服來上學,大家照例要讚美一番,正誇得熱鬧,江華卻慢慢悠悠來一句:“我覺得不怎麽好看!”每當這時候大家都會笑起來,沒人會生江華的氣,都覺得她憨直得可愛。
白娜又高又瘦,一張臉棱角分明。她雖然每天老老實實地在那裏上課,骨子裏其實極端地叛逆,幾乎就要到了憤世嫉俗的地步。她對於老師講的課本之外的東西永遠持懷疑或不屑的態度,比如老師說對稱是最美的,她一定要說是最醜的。她在課上對老師所說的話的激烈的反對,也漸漸成了小寒她們的一大樂趣。
他們這六個人越來越像一個小團體,學習上不明白的地方互幫互助,有誰逃課了總會有人幫他跟老師編理由,課餘時間湊在一起找樂子,為屁大點兒事笑做一團,很有點“乞丐過年窮歡樂”的意思。
國慶放假前幾天,班裏出了一點小小的風波。起因是小寒的同學們都對她們班的化學課老師不滿,覺得這老太太糊裏糊塗,講起課來還不如學生明白,要是在高一高二的時候也就罷了,可是帶高三的老師怎麽可以這樣誤人子弟呢?不滿的呼聲越來越高,於是就有人起草了一封給校長的信,要求把化學老師換掉,然後全班傳著簽名。
小寒本來對這件事不怎麽感興趣,她對於誰來教化學課也並沒有什麽太多的挑剔——本來她就是不愛上課,誰教都一樣。不過信傳到她手裏,她也就簽了名。但她沒想到信在全班傳完一遍之後,上麵的簽名仍然是寥寥無幾,很多吵得最厲害要換老師的人都沒有簽。這引起了小寒極大的憤慨,柳萍和白娜也覺得他們太差勁,三個人越說越氣,越說越覺得此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小寒上高中以後對什麽事都很冷漠,但她在本質上仍然是容易衝動的,而且一旦激動的情緒被煽起來就很難平息。於是她把平時的那點文學功底全發揮了出來,洋洋灑灑寫了數千字的“致全班同學書”,慷慨陳詞,痛斥了班內不團結的現象,條理分明地分析利弊,號召大家拋開個人顧慮,團結一心,爭取共同的利益——總之極盡煽動之能事。
“致全班同學書”和那封信一起在班裏又傳了一遍,引起了轟動的效應,一圈傳完,信上的簽名已經密密麻麻,隻有極少數對此事實在沒興趣的人沒有簽。盡管小寒的作文無數次地作為全班範文被老師宣讀,但同學們還從沒有像這次這樣,如此真心實意地對小寒的文筆表示讚歎和欽佩,讓小寒著實出了一點小風頭。
事情的結局也出乎意料地成功,國慶節過完,新的化學老師就來上課了。新老師講課生動活潑、條理分明,與前任老師不可同日而語。幾堂課下來,大家交口稱讚。
小寒也算是立了功,卻開始偷偷地有些後悔了。因為她在客觀上傷害了前任化學老師,那老太太雖然課確實講得不怎麽樣,但人還是很好的,這樣被換掉,心裏肯定很不好受。小寒從不想傷害任何人,尤其是好人,偏偏頭腦一熱做了這麽件事,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小寒對於她上了快六年的學校,以及學校裏的老師們,一直懷有一種樸素的感情。她喜歡她的學校,別的不說,單是她的名氣就年複一年地帶給了小寒無數的自豪和驕傲,滿足了她很多小小的虛榮心。
她的老師們也都不討厭,兢兢業業地教書,上課來下課走,沒有太多的是非。對於別的學校抓得很嚴的事情,她們學校的老師往往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所有的學生們都在這種自由的空氣中成長,可以留留長發、戴戴另類的小飾品、單單純純地談些小戀愛,但在成績上卻永遠給學校爭著麵子。也因為在這樣的時期沒有被過多地限製個性的發展,很多人出了校門後也總顯得有那麽點與眾不同的味道。
肖穹、徐洌他們有時候對小寒聊起上學時候的事,仍然會對某些老師恨得咬牙切齒。小寒很難理解,老師和學生之間真能有那麽大的仇恨嗎?
無論如何,換老師這件事,讓小寒難受了很長一段時間。雖然化學老師未必知道她在這個事件中起了什麽樣的作用,但從此小寒在校園裏隻要遠遠地看見這個老太太就繞道而行,甚至在畢業數年後回學校的時候看到她,仍然有心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