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故事(1)
(2004-06-14 21:54:24)
下一個
1
北京的夏天並不怎麽讓小寒討厭,但是太陽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隻有個模模糊糊的白輪廓,感覺不到陽光,卻從四麵八方都有熱氣包圍過來,還是那種讓人不能痛痛快快流汗隻是渾身粘乎乎的熱,這樣的天氣就讓人有點兒垂頭喪氣的了。
小寒剛放假沒幾天,正百無聊賴地在街上溜達。一個男孩騎著自行車從馬路對麵穿過來,一個急刹車停在了小寒麵前。
“一個人瞎逛什麽呢?”
小寒抬起頭,麵前是肖穹笑嘻嘻的臉。小寒突然覺得這個鏡頭好象昨天還出現過,好象是以前肖穹無數次騎車從她後麵趕上來中的一次,好象他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一切都那麽親切自然。
不過他畢竟還是跟三年前不一樣了,頭發剃成了短短的寸頭,胡子刮得很幹淨,最普通的白色文化衫和黑短褲也穿得整整齊齊的,雖然腳上那雙拖鞋顯著邋遢了點兒,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還是很利落的。
“改邪歸正了?”小寒有點好笑地想到。
其實小寒也不太一樣了。上了高中的簡小寒喜穿牛仔褲、文化衫,喜歡象男孩子一樣大步流星地走路,喜歡天馬行空地想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卻往往什麽也想不明白;她依然愛說愛笑,依然有很好的人緣,卻比上初中時低調了許多,對學校組織的各種活動不抱任何興趣,從以前的熱心參與變為冷眼旁觀;她越來越不喜歡上學,數、理、化老師講什麽她聽不懂,於是在課上睡覺,曆史、地理、政治老師講課太乏味,也睡覺,語文她學得最好,可又因此覺得老師水平太低,索性連課都不去上了,隻有生物、體育這兩門課她還認真上,前者是因為老師講得有意思,後者是因為老師太嚴厲;她仍然喜歡讀書,但對初中時曾熱愛過的詩歌嗤之以鼻,把所有的狂熱都投入到了小說上,同時癡迷於流行音樂和美術欣賞;她有充裕的零花錢,和父母尚能相處融洽,偶有爭執也總以她的妥協告終,隻是背地裏陽奉陰違;她也和一兩個男生有過似是而非的感情糾葛,但最終雲淡風輕地沒有留下什麽值得懷念的東西。總之,這個時候的小寒崇尚個性、叛逆,卻又不怎麽自由;散漫、空虛,卻又總有巨大的壓力,一會兒覺得生活很美好,一會兒又覺得生活沒什麽意思。
肖穹的出現卻讓小寒有了一些溫淡的興奮,她昂著頭看肖穹,紮得高高的馬尾巴在她腦後晃來晃去。
“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家就住這邊啊,就那兒!”肖穹衝不遠處的一排高樓揚了揚下巴。
“你搬得不遠啊,怎麽也沒見你回來玩兒?”
“怎麽沒回去過呀!我老去找王新他們玩兒,沒碰見過你,誰知道你忙什麽去了!”
“也是!”小寒點了點頭,笑了,“跟王新他們住一個院兒裏,這幾年都很少見,更別說你了!小時候咱們幾個還天天一塊玩兒呢!”
“哼,還說呢!小時候你天天在我們屁股後頭跟著,大了就不理我們了!”肖穹把挪到了車後架上坐著,兩隻腳撐在地上,從兜裏掏出一根煙點上,叼在嘴裏東張西望。他從小就這樣,跟小寒說話從不正眼看著她,顯得有一搭無一搭的。
“上我家呆會兒?沒人!”說這話的時候,他終於轉過頭來認真地看了看小寒的臉。
小寒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跟著肖穹走到那排高樓前了,就算他家有人又怎麽樣呢?他家有誰不認識她簡小寒?去肖穹家本來就曾經是她生活中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現在又有什麽不可以?
爬了兩層樓,繞了幾個圈兒,肖穹掏出鑰匙開了一個單元的房門,撲麵而來的熟悉的氣息讓小寒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肖穹還是住在她住的樓裏,根本就沒搬走,要不怎麽這屋裏那股特殊的味道一點兒都沒變呢?
進去後才發現屋子的格局和布置都跟以前大不一樣了,肖穹的小屋就在一進門的地方,小寒就不再往裏走,脫了鞋直接進了他的屋子,腳下的地毯軟軟地踩著很舒服。屋子很小,也就9平米左右,天花板很低,除鋪了地毯外沒做其他任何裝修。小寒發現屋裏既沒桌子也沒椅子,隻靠牆放了幾個坐墊,她就盤腿在上麵坐了下來。這時她留心到了肖穹的床,就在坐墊的旁邊。其實那也許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床,隻是一個厚厚的單人床墊直接放在地上,用白色的床單裹著,上麵胡亂堆著枕頭和沒疊的毛巾被,枕頭旁邊有好幾個遙控器和一些雜七雜八的低級武俠小說。坐墊對麵是一個黑色的電視櫃,上麵有一台18寸樂華彩電,格子裏是影碟機和音響。到處都是煙缸,不管你呆在哪兒手邊都會有一個,而且每個煙缸裏都有或多或少的煙頭。
這間小屋子簡單、淩亂,談不上任何品位,卻透著一種很特別的懶洋洋的舒適。尤其是那張床,躺在上麵可以隨手夠到任何需要的東西,讓人覺得這屋子的主人可以一整天躺在床上不用起來似的。
果然,肖穹一進屋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靠在枕頭上順手打開了電視。
“你還在那學校哪?”肖穹一邊不停手地換著台,一邊繼續有一搭無一搭地跟小寒說話。
“啊,還在那兒呢!”
“行啊!聽說那兒的高中要分很高的。你開學該上。。。。。高三了吧?”
“對。”小寒不願意談這個,就換了個話題,“你現在幹嘛呢?”
“我?我上中專呢!”肖穹說著突然很自嘲地笑了,“嗨,不是什麽正經學校!我初中那學校原來差點兒把我開了,後來好說歹說蹲了一級,湊合拿了個畢業證,想再考什麽學校是沒戲了,誰能要我呀?後來我媽托關係給我找了這麽一個私立的中專,交錢就能拿畢業證的那種——也就是給我找點兒事兒幹,跟人家說起來麵子上好看點兒,其實沒什麽用,一個是學曆估計國家也不承認,再一個,學財務,你說我是能幹這活兒的人嗎?”
小寒也笑了,是沒法把肖穹和會計聯係在一起!說起他初中時候的事,小寒問道:“你現在還打架嗎?”
肖穹正在點煙,叼著煙搖了搖頭,“不打了。”他終於吐出了一口煙,說道,“以前什麽都不懂!現在都這麽大了,不想再讓家裏人著急了,我媽身體也不好。就是不為家裏人,我自己讓人家打傷了,或者再進去,也不劃算哪!其實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可打的?老實呆著不是挺好嗎!”
小寒很少聽肖穹說這麽正經的話,一時倒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兩個人安安靜靜地看了會兒電視,突然門鈴響起來。
肖穹看了眼牆上的石英鍾,邊罵著邊從床上蹦起來去開門:“媽的,準是徐洌,這孫子每天一到飯點兒就上我們家蹭飯來!”
一陣開門聲和笑罵聲之後,小寒看見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往裏麵的客廳走去,看不太清他的模樣。肖穹路過屋門口的時候,小寒站起身叫住了他。
“我回去了!”
“行!你家裝電話了吧?給我留個號碼,哪天有空找你玩去!”
小寒從背包裏找了張紙,撕成兩半,先在一張上抄了肖穹的電話和呼機號,放進包裏,然後在另一張上寫了自己的電話,遞給肖穹。
“走了,bye-bye!”小寒背上包,徑直向門口走去,肖穹幫小寒開了門,說:“不送了啊!丟不了吧?”
小寒頭也沒回,舉起左手比了個OK的手勢,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