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者的末日

寫作者的末日

近來看了一下機器寫詩的進展，再一次非常感慨。這就又有點像國際象棋和圍棋的機器研究。其實，詩歌是文學體裁中最簡單的一種，它的形式簡短相對規則，因此是機器最好模仿的。盡管詩人們總愛神話詩歌，但其實每個人都可以寫詩，而且每個人隻要是不停的寫，都可能寫出好詩。當然，有人又要說，機器寫的詩沒有詩意。他們永遠不肯抬起頭看看遠方。就像當初機器戰勝國際象棋大師，人們說在依靠直覺判斷的圍棋領域，機器不可能戰勝人類。然而，現在在這個直覺判斷的遊戲裏，人已經不是機器的對手了。很快，人類也會變成機器的詩意的歎服者。到那時，寫詩就真的隻是人類的一種不必要的需要和無可奈何的愛好了。

文學體裁中最難最複雜的是長篇小說。它需要考慮解決眾多複雜問題，巨大而持續的工作量，並且長篇小說可以涵蓋一切文體。你不可能直接在一首詩裏嵌入一篇正規的學術論文，一篇說明書，但長篇小說裏可以的。這讓我又想到了不久讀到的雪伊寫的評論。評論寫的很好，我看到時很感慨，所以又欣然賦詩一首，寫詩容易嘛。但可惜雪伊沒有能正確理解我的幽默，而且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其實是一年前寫的，她看了就傷心，並發誓再也不來原創了。啊，我那時就真想給原創的每一個作者都寫一首這樣的詩。Every one deserves a heart-breaking poem。啊！

其實現在已經很明顯，小說的寫作和過去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小說已經不再是追求文學性，而是轉向單純的講故事，劇本化，以情節推進和對話為主，以故事性來吸引讀者。這種變化的一個原因就在於，屏幕閱讀和網絡閱讀與傳統的閱讀方式的不同，已經今天娛樂方式的視覺化有關。這樣導致文學寫作的一個變化就是追求文字的簡單化和故事的快速進展，情節要離奇狗血和催人淚下，以人物和事物的外在複雜化代替文學的內在的結構之美、文字之美和思想的深刻。如果我們從另一個角度觀察這種趨勢，會發現其實這樣的小說，正可視為機器寫小說的先聲。這樣的小說最容易模仿複製，流水線般的創作。而其內在原因是，在今天不僅機器在越來越像人，人也在變的越來越像機器。

我感覺甚至在我們的有生之年都可能會趕上機器人寫小說的時代的到來。那對於我們這樣的寫作者來說，當然是非常傷感的。到那時，根本不需要我們再寫小說了。每個人付費，或者不付費，點開網絡程序，用嘴輸入一些關鍵詞，就可以開始津津有味地閱讀機器為他們寫的小說，甚至可以讓機器按他們的喜好發展故事設置結局。你會感到大眾的無情。大眾需要的隻是追求娛樂，如果你被大眾喜歡注意，原因是你有娛樂的價值，但如果機器更娛樂，大眾就選擇機器而拋棄你。但是，當大眾沉浸於娛樂時，不會意識到，有一天，當生產與創作都可以由機器來完成的時候，那麽我們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還有什麽意義嗎？當然，這一點大眾根本毫不在意，他們隻要娛樂和賺錢就可以。但接下來的問題，要娛樂首先要賺錢，但是當生產和創造都可以由機器來完成時，我們怎麽去賺錢呢？

不過，到了機器寫作的時代，我相信不會太遙遠，那時可能又有許多人開始寫日記了。曾經有很多人寫日記，記錄自己每一天的生活和感受，是最私人的，也是最貼心的，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可能永遠不會有別人看到，但後來幾乎沒有人再寫日記了。因為，博客的性質本質上也是展示。網絡的本質其實是將個人綁定到網絡裏，成為網絡中的一個結點，巨腦裏的一個神經元。但未來，可能又有人想寫一本隻屬於他一個人的私人日記了。盡管那時他已經無法逃離網絡，但寫一個私人的日記畢竟是機器所無法完成的事情，是對於他的個體的獨立性的一點點證明。

 

立

2017-0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