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在blog已風行了很多年後,我突然有了開博的衝動。為了記錄孩子的一些童言童語,也為了記錄生活中的一些看似平凡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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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秘密

(2012-07-24 14:56:52) 下一個
生命最初的一兩年,是在爺爺奶奶家度過的。因此,我與爺爺奶奶特別親厚。在我幼小的心靈裏,奶奶的重要性一度超過了爸爸媽媽。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有了生老病死的概念。對於年幼的孩子來說,這些人生必經的路是非常殘酷的。記得三四歲那年冬天,奶奶有一天帶我外出辦事。出門前,奶奶給我戴上了她新織的毛線帽。那頂帽子非常漂亮,紅色的毛線被奶奶細心鉤出了美麗的花紋,帽子的一側還有一朵紅黑交錯的花兒。惱人的冬雨將街上變得泥濘不堪。為了避免我的新褲子被濺上泥漿,奶奶在前麵讓我跟著她的腳印走。我一手牽著奶奶,一手心滿意足地摸著我的新帽子。奶奶織的帽子,戴在頭上是如此的溫暖。一個不經意的抬頭,我突然發現奶奶的背不知何時已經開始彎曲。我的奶奶已經開始老去了。這個念頭一閃過便給年幼的我帶來了巨大的恐懼,我不由得擔心有一天如果我最愛的奶奶不在了,我該怎麽辦。這個問題,我越想越害怕。我無法將這個憂慮從腦海裏踢出去,也無法給自已一個滿意的答案,更不敢告訴大人。那種恐懼,像排山倒海似地把我包圍,所以至今我也忘不了那一天。時光荏苒,現在我也有了一個四歲的女兒。心思細膩的她在不到兩歲的時候,就堅持要把白雪公主故事裏的一句話拿掉。那句話就是“白雪公主的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當時她問我過世是什麽意思,之後就再也不要聽這句話。她說“mimi的媽媽不會過世的”。她的理由讓我濕了眼眶。我該怎麽向她解釋呢?生老病死對如此年幼的孩子的確是太沉重的話題。

爸爸媽媽將我接回家住後,每逢節假日,我們仍會回奶奶家小住一陣子。也許由於爸爸媽媽不在老家工作,在眾多的表兄弟姐妹中,爺爺奶奶最疼愛的是我和姐姐這兩個遠在外地的孫女。可以看到奶奶,還有和老家的表姐弟一起玩耍,是我最高興的事。無奈再悠長的假期都注定要結束,而離別是我最怕麵對的時刻。那時的交通遠沒有現在發達。每次啟程回家的那天,全家都得起個大早,趕早班的輪渡,再換乘其他的交通工具。至今仍記得那些充滿了離愁別緒的早晨。天剛蒙蒙亮,奶奶便在廚房裏忙碌著大家的早飯,以及我們在路上可以充饑的小吃。等一切準備就緒,淚眼朦朧的奶奶依然在叮囑媽媽我愛吃的點心裝在了哪一個袋子裏。送行的叔伯將行李搬到門口,清晨的風送進來一絲寒意,叔伯阿姨們詢問著爸爸下次何時再來,我知道我懼怕的那一刻終將來臨。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會選擇勇敢地麵對每一個傷感的離別。可是年幼的我選擇了逃避。 我總是趴在爸爸的肩上假裝還睡著,用犯睏來掩飾我的眼淚。我知道奶奶很希望我能和她說些話,可是我怕一看見奶奶的淚眼,我的眼淚就會決堤。不知就裏的奶奶心疼我早起沒有睡足,還囑咐爸爸抱得緊些,別讓我著了涼。其實離愁早已吞噬了所有的睡意,我隻不過躲在假裝閉著的眼睛後麵獨自悲傷。這樣的懦弱讓我羞於啟齒,這麽多年我從未對家人說起過我這個小秘密。如今奶奶已故去多年,重提舊事,也算是一種釋放吧。

上了小學, 爸爸媽媽工作的變動讓我們離老家更遠了。我已經長高,再也不能躲在爸爸的肩上掩飾我的脆弱,於是送別總是以我和奶奶相擁流淚作為結束。望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樹木,我總是徒勞的數著它們,想著我和奶奶之間的距離就這樣一棵樹一棵樹地被拉長,感歎著山長水遠,不知下次何時是歸期。如此傷感的離別一年年的上演,直到我出國。也許當年十四歲的我對未知的未來有太多的憧憬與忐忑,又或許在心裏已為這次特殊的離別流過太多的眼淚,我表現得比想象中要堅強。出國後,陸續和爸爸媽媽回國探望過奶奶。最後一次看見奶奶是大學畢業的那個暑假 - 我在老家住了好些日子,每天陪奶奶說說話,散散步,仿佛又回到了舊時光。幾年後聽到奶奶故去的消息,我的世界沒有如小時候想象的那樣轟然倒塌,但是心裏的那個缺口卻怎麽也止不住思念的淚水。我安慰自已那個暑假我讓奶奶看見了大學畢業的我,那個從小就讓她驕傲的小孫女已經長大成人。幾年後再回國,我身邊已有了一個他。站在奶奶的墓前,我默默地向奶奶介紹著這個讓我托付一生的人。無聲的淚水滋潤著墓前的小草,訴說著我的思念,我知道天上的奶奶一定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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