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
東風吹,戰鼓擂,談起邏輯誰怕誰。我離開茶軒日久,本覺得水土不服。看到這句立刻就服了:中國傳統上形式邏輯不發達(或完全缺失),導致沒有產生現代科學。酷!決定支持這一方。理由麽,這個說法最堅決、最極端、最革命。從而辯護的挑戰性最大。說到遊戲,從來不選對的,隻買最貴的。圖的就是個刺激麽。
好像沒人有空定義一下什麽是邏輯。也合理,既然說古,邏輯無非指古希臘那套,還能讓現代人追捧的也隻有亞裏士多德的三段論了,不言自明。邏輯與文法及修辭並稱古典三藝,君子六藝的一半。習得此三藝術在身,腹有詩書氣自華,口占邏輯天語花。自是人上人不消說。隻是如何能跨越兩千年,與現代科學牽上紅線呢?若這三藝中真有一二能催產,最該由古希臘城邦產生現代科學啊。要不然是全盤接收的阿拉伯人。怎麽也輪不到昂撒高盧汪達爾這幫當年蠻族的後裔。真個亂點鴛鴦譜。別說,月老可不僅在茶軒,滿世界都有。還有說出來嚇你一跟頭的大網紅,現象學派開山老祖胡塞爾胡聖人!於是翻開他自認最重要的著作,《形式邏輯和先驗邏輯》。開始念:
一種新意義上的科學首先產生於柏拉圖所奠定的邏輯學中,該邏輯學探討著“真正”的知識和 真正的科學本質要求並因此發現了規範,一種有意識朝向徹底規範正確性的科學,一種有意識地證明其方法和理論正確性的科學,得以建立。
籲――邏輯學家就是嚴謹,一句話讀得差點接不上氣來。然後翻一頁:
柏拉圖辯證法事實上有助於創造嚴格意義上的科學,此科學由邏輯科學觀念有意識地加以支持,並盡可能地努力實現此觀念,於是出現了嚴格數學和自然科學,它們在較高階段的繼續發展就形成為我們的近代科學。
似乎充分足夠了。我方的觀點得到了完全徹底的支持,完勝!又擔心偉大的哲學家不應該是這麽容易懂的。嚴謹些多讀點。讀到了導言最後,胡聖宣稱:
因此隻有一種在現象學意義上完成先驗闡明和證明的科學,才能夠是最終的科學,隻有一種由先驗現象學闡明的世界才能夠是可最終理解的世界,隻有一種先驗邏輯學才能夠是一種最終的科學理論,一種一切科學之最終的、最普遍的原則理論和規範理論。
等等,俺這兒有點犯迷糊。。。他老人家是在說柏拉圖的邏輯學其實是創造了――邏輯學?隻有先驗邏輯學才是“真正的科學”?說好的現代科學呢?
近代科學放棄了那種真正的科學的理想,此理想自柏拉圖以來曾積極活躍於科學內,並在實踐中放棄了科學自身責任的徹底性。。。讀至此,一口老血噴在書上。。。科學家盡是敗家子,崽賣爺田。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可恨這胡老頭最後還補一刀:
我們就必須說:現代科學所欠缺的正是真正的邏輯學,這種邏輯學包括這在最廣義上而仍然是原則上同一的意義上的“科學理論”之一切問題和學科,這種邏輯學作為先驗邏輯學以一種認知之最深自認知照亮科學之路。。。
更可恨的是為了推銷他的先驗邏輯,他不惜又抹黑形式邏輯:
曆史上的邏輯學的根本缺點,特別是近代邏輯學的根本缺點:邏輯學不足以按任何方式負擔這樣的偉大任務:將科學創造為真正的一般性的科學。。。
再也念不下去了!這不基本上將邏輯與現代科學一刀兩斷了!現代不如近代,近代不如古代。。。現代科學太黑了,柏拉圖的邏輯之燭,兩千年都照不透亮。讓人鬱悶。對了,那個我方同仁,似乎革命尚未成功。。。雖然胡聖人開始堅定地支持,但邏輯鏈很快又被他自己攪亂了。暫時不宜宣稱大獲全勝。
不過兄弟我也算盡力了,這已是我能找到的最旗幟鮮明立場堅定的權威之論。要怪就怪這個刻板古怪的老頭吧。這本書寫作與1930,其作者活到二次世界大戰。真的不能算是古人。當是時,飛機上天,潛艇入海,距原子彈爆炸不過數年。正是自然科學如日中天之際。淫威之下,其它學科,有些在名稱後小心翼翼地綴上科學二字,以假虎威。羅素維特根斯坦之流,幹脆徹底撇清了哲學與科學的關係。唯有胡聖堅定不移於柏拉圖開創的一貫學術道統,堅持一切知識都是科學,而形而上學更是科學的科學。算得上是亂世中的一股清流。。。
鬱鬱乎文哉,吾從古希臘。繼絕學,舉廢聖,興邏輯,貶科學。累累若喪家之犬。此聖人神似彼聖人。奉形而上學之獨生女邏輯為心上人,騎柏氏馬持亞氏矛,義無反顧地衝向科學大風車。凡我中華文化中人,對此背影,豈又能不心有戚戚焉。
胡聖既想創新,又要回到古代;既推崇柏拉圖,又貶低形式邏輯;既藐視近代科學,又堅稱形而上學是真正的科學;既要追求真理,又要形式化去掉意義。。。他這算不算是李代桃僵、鏡花水月、掩耳盜鈴、刻舟求劍、南轅北轍。。。我們找他幫這個忙,算不算緣木求魚?怎麽宕機似地往外蹦成語呢?沒辦法,既持這個辯方立場,我就不能說中國有邏輯。三藝中隻剩文法修辭。好在中國古代其它沒有,成語造了一堆。總得說點啥。。。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