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夥伴中,雖然不是跑得最快,不是跳得最高的,也不是腳頭最硬的。但竊以為球技是最好的。可不是自吹,而是建立在觸球時間最多的事實基礎上。每天要等我拿出球來開始,到最後收球回家。下雨天還能一個人到大禮堂去練練腳法。不算自私,實在是不能縱了這幫熊孩子。一個疏忽他們就將人家的窗戶玻璃踢碎了,然後鳥獸散。每次都要我抓著人,帶著錢。上門賠禮道歉將球贖回來。
天高地厚?肯定不知道。從來沒人教過我們。也從來沒有見過專業的踢過。沒有電視,是連信號都沒有。什麽都是道聽途說,比如我們一度以為倒掛金鉤是最高技藝,卻爭論了幾年到底怎麽掛法。其實那個年代,球踢得好,與學習成績好一樣,並不受特別待見。我手持一本繁體字葵花寶典級的《足球規則》,幾年下來也一次都沒在爭論中說服過誰。那是一個誰也不服誰的環境。沒有權威,自然就沒有鄙視,挺好。自由不就是打破鎖鏈麽。
到了大學,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發現號稱會踢足球的,都彼此彼此,絕大部分還不如我呢。不過我們組隊與少體校比賽,當場被一幫十三四歲的小屁孩,踢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都不知道咋回事就被灌進去七八個球。當你的技術戰術、速度反應、意識配合等全方位落後時,都沒法總結差在哪裏。國足一次次,碰到強隊弱弱地輸,碰到弱隊強強地輸。我太知道那是什麽感覺了。開始大家還以為是隻差一口氣,後來懶得再理論。欲說還休,欲說還休。怎一個“球是圓的”了得。
我的中學球黨中,有一個上了較小的學院。一進去就成了校隊主力。寒假回來炫耀隊服與足球鞋。我卻是一點都不敢作非份之想。本校校隊,有英、德傳統強國的留學生,還有南斯拉夫匈牙利來的,不要更好。最猛要數非洲黑兄弟,光著腳就能硬懟三個穿鞋的。國產隊員也都有專業背景。情況麽就是這個情況,現實就是這麽絕望。免費的鞋想都別想。
那話是怎麽說來著的?上帝關了前門, 王母娘娘必會開後窗。。。本校有個係際杯賽,留學生一律不上。這回總該到。。。不料,天若不欲降大任於斯人,就會送他到xx係!本係變態。有四個少體校足球班的,又有四個大城市足球重點中學校隊的。可連守門員一共才需上場七個。。。我這野球王,若在其它係妥妥地首發主力,在本係連板凳都坐不上首席!唉,每次比賽,我都準確地在鄙視鏈上自我定位為拉拉隊副隊長之一。搖旗呐喊,心若死水。。。
誰曾料,天庭裏還有個調皮的七仙女。有天她突然地將後門開了個縫。一場小組賽,兩大主力左等不來,右候不至。據前方快報,還在上課,教授拖堂了。今天球迷不能理解,天下還有啥事大得過球賽?可當時情況特殊。一來足球還沒火熱。主要是,恰逢“師道尊嚴”死透前最後一次翹尾巴。個別教授變本加厲,要把十七加十年失去的場子一次找回來。沒人敢捋其虎須,請假或早溜。
再不開賽,天黑都結束不了了。裁判陰險地建議棄權。千年老龜似的領隊終於急了,對我喊:快上快上。啊,機會不是不給沒準備好的人嗎?我穿著解放鞋和長褲,就跳進去了。好在踢球這業務我熟。哨聲一響,三腳兩下分到球,趟過一人,帶球直衝禁區,大有連球帶守門員一起撞進網窩的氣勢。野球王的特長就是野麽。對方最後一個後衛無奈伸腳,絆倒。點球!
我靠,還不到半分鍾。本人要創造個人最快進球記錄了。正在這時,遠處有人大喊:等一等------話音未落,人影乍現。三蹦兩蹦下了台階,飛身躍過欄杆。主力隊員下課了!意味著我這板凳隊員也要下課了?果不其然,領隊馬上舉手:換人。又對著我喊:讓xx來罰。什麽意思麽,你是存心要創造一個從教室板凳到進球的最快吉尼斯?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老球杆的心理素質不是蓋的。隻見我拿起球,穩穩地放在罰球點上,不慌不忙。抬腳,轉身。。。下場。不是我不想,因為那個球門有問題。七人製小場的球門,太小了。還越看越小。。。現在下場,尚是創造點球的英雄;多踢一腳,就可能成為罰失點球的罪人!
輕輕地揮手我走了,不帶走一片賽場的硝煙。一分鍾,一直到本係勝利奪冠,我一共上場的時間。作為一個燈泡,哪怕是個應急燈,隻能亮一分鍾肯定是殘次品。可若是個煙花,哪怕隻有幾秒鍾,就足以展現全部光華。是這個道理嗎?就是就是!哦,多麽痛的領悟。。。我感謝七仙女,感謝拖堂老教授,感謝師道尊嚴。。。感謝你們合夥放煙花玩呢。
當今這個上帝啊,是個忌妒心重的。他憤怒於人類對足球的顛狂。時不時出個超級球星,收到的信徒與崇拜遠遠超過神。所以,下了個點球詛咒。超級球星必須承擔罰點球的重擔,並在眾人麵前失腳掉粉。所有的巨星,一個都沒能逃過。考一考中年女球迷們,對“憂鬱王子”巴喬,你們印象最深刻的,最後一幕記憶,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