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是唯物史觀提供了最“科學”的必然性依據,但卻對我們的終極憂慮幫助最少,因為它將個人的影響降到了最低。唯一有所安慰的是這個史觀有個隱含前提:決定曆史的進程的生產力發展是從簡單到複雜,從低級到高級的,從落後到先進。而對這個前提,卻沒有說明論證,當作不言而喻的。對此進步論我有所懷疑。有人會罵我煮熟的鴨子嘴硬。人類的進化出現,當今科學技術的發展,“全部曆史經驗”不都證明了這個事實。
問題是,科學出現太短了,曆史記載太短了,人類太年輕了。。。進化出人類的確實可稱奇跡,可惜是個孤證。而地殼中的真菌,活了二十億年,旁觀一批又一批比他們複雜萬億倍的生物,滄海桑田幾多回。三葉蟲恐龍們,再沒機會聽到真菌們在土壤中發出的哼哼,如果它們有發聲器官的話。你們一次次高級起來就是為了玩滅絕的麽?人類才出現二三百萬年,除了智人其它支係都滅光了,那些可都比其它物種“複雜”。在歐洲,智人就取代了石器工具明顯先進的尼安德人。兩萬年前移居到太平洋島上的一些智人,不僅工具製作退步,身體都退化,變成猴子大小了。
人類打製了兩百萬年的石器,一點進步都沒有,兩百萬年。開始顯出進步跡象是在二十萬年以內,幾乎所有的進步都在最近兩萬年。而現代科學技術的出現,不過兩三百年。今天,我們回看曆史,就說“進步”是曆史的必然性,人類一定會發展出“科學”,是不是太性急了一點?當然,人類開始寫曆史,正好在最近一段。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更等不及慢慢觀察百萬年。。。我們做個假設,假設你這個曆史必然性持有者,不是生在今天,而是在那早期的兩百萬年中的任何一年。你對曆史的看法,是必然進步呢還是永恒延續呢?還會認為將來一定會發展出自然科學麽?
所以,曆史是什麽樣的,還取決於觀察者自身的視角和所處的時點位置。曆史這個東西,人類隻能從後往前看,見到的都是塵埃落定。實際發生過事物自帶抹不去的“必然性”底色。現實世界隻有一個,或者我們隻能存在於這一個。人又沒有“上帝視角”,看不到“平行世界”或者“可能發生的世界”。這就是曆史的必然性的第三個來源:生存者偏差。
史實隻是些發生過的事物,但我們總在說曆史證明了什麽東西。所以我們所說的曆史,並不是事物本身,而是人類的看法。看法依賴於觀察者的存在。你無法描述或設想一個你不存在的世界。當然,你有理由人為你的存在就是曆史必然性的證明。你看大千世界,億萬生靈。在茫茫人海中,你爺爺不偏不倚正好碰到你奶奶;你外公外婆。。。茫茫人海中,你爸偏又遇上了你媽。悠悠萬事,哪一點出了絲毫偏差,一切都不可能。隻要今天你活生生地站在這裏,一切證畢。這個“曆史必然性”到了極致。可沒辦法,誰會願意接受,或關心在意一個自己從來不存在的世界呢。
既成事實自造了一個完恰體係,給你強烈的自然和必然感。哪怕是我們認為完全客觀的數學,其實也是一個路徑產物。我們稱自然數,其實自然界並沒有數。自然界不存在無質量大小的點,也沒有無終點的直線。但是我們都覺得從點線麵推導出的幾何以及後來各種數學體係,是自然的產物,是天經地義的。其實完全不用這些假設,人類也可以建立起不同的數學體係來描述客觀世界。不過在我們這個特定的曆史進程中已被“必然性”了。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