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原來是我“拋磚引玉”拋給樓上網友的。可是他不接。這塊磚就又筆直地落下來砸到自己頭上,暈!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這句話,有人說是孔子說的,有人說是古語。原文出《論語・八佾第三》: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從上下文看,算是孔子引用的古語,可能性大一些。
“祭如在”是什麽意思?孔家孫子安國注曰:“祭如在,言事死如事生也。祭神,謂祭百神也。”我覺得牽強。我們對祖宗,活的時候是“養”,死了隻能是“祭”。明擺著不同的事。你能“言事死如事生”,那應該也能“言事生如事死”嗎?更提到“祭百神”,雖然大部分神是“鬼”(死去的祖先),但當時就有很多自然神,從來就沒有和我們“生”在一起過。就算是在說“態度”,也根本找不著北。
說話的斯人不在了。我們隻好分析話語。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其隱含的意義是:神不在。是神不在現場,還是神遠離了頭上三尺的距離,還是神根本不存在,都有可能。其中最後一條可能直接導致“孔子”或“我們古代人”是無神論者的推論。當然也不能就這麽肯定。還有可能性是神有時在,有時不在。或者到泰山去祭祀神就在,林放一來神就跑了等等。但這樣一來,又有隱含語義在內:就是我們存在兩種:“神在”和“神不在”的祭祀方式或態度,從而可以選擇。既然能夠區別對待,是不是隱喻我們有能力或有渠道知道或感覺到神“在”還是“不在”呢?
祭祀的設計思想,是建立在神在並且確實能享用到祭品的前提之上。但也考慮到神和人的距離,從來不指望神趕到現場啃豬頭。而是要通過焚燒或煙熏等方式傳遞。孔子在這裏說了祭如在,還說“吾不與祭,如不祭。”他是在認為他不在場,神就享用不到;還是自私地考慮,我若不到場,神就不福我?這些推斷都讓人不很受用。還有一種可能是反映了孔子的哲學思考。比如,孔子意識到神並不是一種客觀存在。而是當我們談論或思考神時,就是賦予了“神”這個概念在我們語言體係或思想體係中的一種存在。祭祀,也是從行為上賦予“神”在我們社會生活中的意義。如果我們不想、不說、不行動時,神其實就不存在了。不過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應該說“祭故在”或“我說神故神在”。
對語言的理解,有的時候隻能到這種程度。還不如感覺。這裏總的感覺是:孔子對神的存在,與真正的有神論者或祭祀儀式的設計者之間有了差異。這裏我對孔子的立場有強中弱三種推測。弱立場是:孔子有些懷疑神的客觀存在,但並沒有明確答案;中立場是:孔子不願去思考或不願評價;強立場是:孔子認為神不是客觀存在,但不願讓別人知道。既然對存在的理解有差異,那麽考慮改革或改變祭神儀式和行為是很自然的事。但孔子作的恰恰相反,他嚴格地維護古老儀式。“爾愛其羊,吾愛其禮”。就是一例。他這裏顯然認為有沒有羊,不是很關鍵。但千萬不要有改變。這是一種什麽心態?
孔子是一位完全的道德實用主義信徒。他根本不在乎真假問題,也不惜“善意”的撒謊欺騙。比如祭禮,有好處,就要維護。好處大概是曾子所泄漏的“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既然有好處,神在不在不是個好問題。要麽子不語,要麽用什麽“未知生,焉知死”搪塞。神管它在不在,如果需要,就都要裝作在的樣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好吧,我們往善裏理解孔子。他這種心態,我把它叫做一種“父母(家長)心態”。在他看來神在不在,不應該是一個“真”“假”問題,而應該是有沒有好處的問題。類似今天的“是不是真有聖誕老人”?反正都是為了孩子好的,大家一齊過個快樂的節日麽,哄哄孩子沒什麽錯。
父母總是為孩子好。所以在中國就把這種關係推廣放大了。就有“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從而也就沒有不是的君王”。父母官當然能決定子民應該做什麽不做什麽。同樣,孔子寧願篡改《春秋》,也不能讓孩子們看到“R”級的電影。那今天中宣部審裁報刊,過濾網絡,理論上都是出於對子民們的愛護。一種文化,如果從開始就不求“真”,最後隻能是“五毛”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