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驢十八

破帽遮顏過鬧市,管他冬夏與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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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兒講故事(八) 故事和曆史 下

(2012-06-04 10:13:11) 下一個

謝爾曼根據《荷馬史詩》勘察地形,先在獅子門附近進行挖掘。也許上帝已經饒恕了他爸的罪過,這次站到老謝這邊了。他果然又找到了阿伽門農的墓地。獅子門內側,有一圈豎立的石板,石板圍成的圓圈中,有一個深深地嵌入岩石的墓群。墓群由6座長方形墓組成,墓頂用木頭和石板鋪蓋,大部分已經坍塌。這次謝爾曼的妻子出師了。索菲亞首先發現了泥土中閃亮的黃金。很快,他們挖出了19具骸骨,原來,閃閃發光的黃金便是這些骸骨的覆蓋物。其中有幾具估計是男人骸骨,臉上罩著黃金麵具,穿著巨大的黃金盔甲;其餘幾具體形較小的骸骨,依稀分辨得出是女人和小孩,她們身上也覆著金箔,雕刻著動物和花朵圖案。除此之外,他們還發現了一些胸針、指環、黃金和純銀器皿等,這個多金之城,果然名不虛傳。

謝爾曼注視著其中一個冷峻威嚴的黃金麵具,喃喃自語:阿伽門農,阿伽門農。原來,戴著這個麵罩的骸骨旁,還放著一頂王冠和銀手杖,每個特征都與荷馬史詩裏描述的阿伽門農王吻合。洋和尚的兒子也會吹法螺。謝爾曼立即給希臘國王發了一封電報,寫道:我凝視著阿伽門農的臉龐。這次驚人的發現再次震動了世界,謝爾曼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夢想,證實了特洛伊和阿伽門農的存在。

唉!讓人說什麽好呢?想象一下,一個孤苦伶仃的7歲小男孩,偶爾得到一本引人入勝的故事書,吸引他津津有味地埋首其中。讓他暫時忘掉了現實生活的種種苦惱和恐懼。你忍心打斷他嗎?這件事我唯一欣慰的是,謝爾曼把這份歡樂維持了一輩子,他含笑入九泉。可實際上,老謝這次又弄錯了。現在考古專家們發現這個墓穴的真實年代應為公元前1600年至公元前1500年,而特洛伊戰爭是在1250年左右爆發。因此,這些墓穴不可能是阿伽門農及其隨從的墓地。我勒個去哎,這個淘金狂挖得過癮,一不小心差點挖到上帝造人之前去了。

這謝爾曼像一顆過路的掃把星,一霎那照亮了天空。可是他證明了什麽呢?今天,故事還是那個故事,伊利亞特還是伊利亞特,一個字也沒改。而曆史卻不得不被改變,輪到希臘和土耳其的曆史學究們去對著挖出來的一堆金子發愁了。像謝爾曼這麽蠻幹的,有很多。比如在二十世紀初,在整修特奧蒂瓦坎金字塔的時候。當時墨西哥國家首席建築師,看原來的金字塔不順眼,不合美學規律。就用拆下來的材料,在中間多加了一層。更有甚者,一個美國混混,跑到南美,騙當地人說他會修複古跡。把瑪雅象形文字階梯拆了重建。台階本來是建好後再刻文字。這混混把拆了的石頭堆成一堆,然後挑好的,完整的,重新排了三層。這下文字再也沒法讀了。這些人都被罵作騙子罪人什麽的。讓人不解的是,至今謝爾曼還有好評。可能是他政治上正確吧。迎合很多人的故事不如曆史的心理。

如果這世上隻有一個謝爾曼,那這故事也沒多大意思了。如果謝爾曼算是最瘋狂的一個,那我們的故事到這裏就該結束了。顯然都不是。德國人算什麽,一億美圓又算什麽。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話說我們這兒15年前,開始折騰一件事。喚作夏商周斷代工程。不過起因更早。話說天朝有位中堂大人,出訪番邦。講話中順口帶了一句:我們這兒有五千年燦爛的文明史什麽的。結果鬼佬腦子進水了,居然較真質疑。說你的文明史應該隻有三千年。呢嗎呀!這上下五千年,在我們這兒,隻是一句套話。就像“你吃了嗎”或者“說來話長”等等,隻是個開場白。換成鬼子話就相當於“今天天氣哈哈哈”或至多相當於“我請繆斯幫我講故事”一樣。從來沒見過正麵跟這麽一說較真的。Too simple, sometimes naïve!

要是換了個有完整中國傳統智慧的中堂,就不會去和鬼佬計較了。我們世世代代都說是五千年,從不亂漲價。總不至於到我這一輩活回去了噎。你疑你的,我說我的。你說普世,我說國情麽。不幸的是,這位中堂大人偏巧是理科出身。我們這兒的理科,一貫是師夷之長的。所以有部分腦子已經夷化不好使了。一下子像晴天遭了雷劈,噎在那兒了。

回來急翻史書。可不都在那兒寫著呢。你看:“殷契,母曰簡狄,有娀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還有“周後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薑原。薑原為帝嚳元妃。薑原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說,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你看你看,白紙黑字,一代一代,媽媽是誰,外公家背景,交代得清清楚楚。可拿去跟鬼子說理,又被鄙視了。說這隻是故事。不算。

要我說這些故事很美,比曆史強多了去。有姑娘春遊,有美人洗澡,忒好看。那些洋鬼子純屬找茬。憑什麽許他們的處女生孩子,就不許我們姑娘吃鳥蛋?分明是妒忌。鳥蛋好歹是生殖器官,顯然吃鳥蛋生孩子,要比處女生孩子更科學。可我們那理科出生的中堂大人不這麽想。雖然連吞兩顆牙下肚,雪後茄子遭霜打,他心中顯然是認同故事不如曆史的。他暗自發奮,憑我這理科眼光,傾我中華國力。謝爾曼能做到的,我們也能做到;謝爾曼沒能做到的,我們也能做到。我一定要把這些故事,做實了升級成曆史!

全國動員,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搭起一個龐大的班子,其中有四大金剛:曆史學家一,天文學家一,物理學家一,碳14專家一。很顯然要走一條不尋常的途徑。當然傳統套路還是要練一練。又來到所謂夏朝都城的唯一候選地二裏頭,新開了幾個探方。氣魄很大,探方一開就是十米乘十米。挖的時候有個美國佬參加了。他很奇怪,就問:你們工具裏有篩子,為什麽從來土不過篩呢?我們這兒的專家回答:我知道要找什麽,一瞄就有數。你們那兒什麽都過篩,是因為地下文物不夠豐富吧?哈哈,這很得謝爾曼挖金子的神韻吧?一百多年過去,長進不多啊。可挖來挖去,什麽新東西也沒找著。

這夏商周斷代工程,打一開始就沒準備像那德國佬那麽土包子,隻會刨土。我們要仰望星空。要說如今我們這兒的大官,為什麽都喜好這一口呢?我想可能是這樣的,他們從基層一路向上,一層一級地爬上來。要一直向上看。很多年,看到的都是一層密密麻麻的上官的屁股。真讓人壓抑啊。越往上爬,屁股越來越少,三兩顆星漸顯。爬到中堂這一級,基本能看全星空了。感覺這個好啊,眼睛就挪不開了。

扯遠了,言歸正傳。看星空,一抬頭,見到一顆掃把星,記下來記下來。再一抬頭,喔,天又亮了。不不,就叫它“天再旦”。記下來!兩頭一掐,就好辦了。用我們理科的理智,工科的工整,把中間填滿刻度,成了!之於你們原來的文科生,也找點事做。幹什麽?大掃除。把地下室理理。把那些多年前挖出來的東東,從箱子底弄出來,撣撣灰,送到實驗室去。讓你們理工科的師兄師姐們過過什麽碳1460的,權當消遣。確實也是隻能當消遣。這碳14的誤差,都沒法控製到80年之內。而斷代工程,是要決定國王是哪年生哪年死的。可憐那所謂夏商幾十個君王,能活到50歲的還不到一半。

這夏商周斷代工程,第一階段就算已經結束了。成果是一張年表,列了60多個帝王的名字。廢九牛二虎之力,把所謂曆史推到4600多年前了。大夥趕緊把獎金分了。據說學術帶頭人給自己獨一個發了雙份。為什麽要雙份?我估計他把第二階段的提前給了自己。因為他知道,這第二階段,不知道要到那代孫子了。至於這張年表的可信度,我倒不太擔心國內外世人的反映。我隻怕這表傳到地下去,就把祖宗可都坑了!活得比表上長的,會整天唉聲歎氣,不知怎麽退賠出來。活得比表上短的,更麻煩。說不定會集體上訪,要求還陽補足。破壞和諧不說,這維穩經費又得漲了。

茹毛飲血的遠古,凝結成優美的故事,該知足了。既然依仗的是“曆史悠久”,為什麽這麽缺自信,要像暴發戶一樣,靠替祖宗整容來證明出身高貴?你想改寫故事,也稍微尊重點,不要像這樣瞎折騰。不如去找找鳥蛋化石或恐龍大腳印還更靠譜些。

我曾經聽過一句有理有節的話:“我隻是一個裱糊匠”。這是那個隻手把吳鉤:“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裏外欲封侯。”的家夥的曾經豪情嗎?我也曾經聽過一句最無奈無力的話:“好在曆史是人民寫的”。這是扡袖問君王:“人相食,要上書的”那個老頭,最後的信心嗎?

為什麽這些過份執著於曆史的人,都不得善終?因為曆史本身帶毒,會致病。這個病,就叫曆史強迫症。你看今天,那被叫做曆史的東東,不是別人拿來強迫你信,就是你拿去強迫別人信。故事就根本沒有這問題。講的人不在意,聽的人可以自己選擇信還是不信,還是信幾成。有自主選擇權哎,這不是民主的基石嗎?這麽好的東西,有人不滿意,非要換成有病的曆史,這不是開民主的倒車?之於那些病得特別重的,連一個故事都沒耐心聽完。剛聽了個開頭,突然跳起來。搬起曆史這塊墊腳石,乒乒乓乓的用頭往上撞。這病就轉移啦,成了曆史受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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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國女兒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章,讓我這個想講故事的人,有所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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