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的主人公青林的媽媽丁子桃,被人從河裏救起來,卻患了失憶症,一直不能記起來自己是誰、經曆過什麽,直到生命的最後。實際上她一直在回避,因為過去的經曆太過慘痛,讓人不忍直視!土改時期,她的公公婆婆一家不能忍受土改時的迫害,老少十幾口人集體自殺,她為了兒子是唯一活下來的人,她把死者掩埋。她的父母娘家人也是地主,死得更淒慘更屈辱。她為了兒子活下來了,兒子也沒有保住,她活著甚至比死去還要困難。
我認為失憶這個情節用得非常好,女主角用失憶來回避掩蓋那段慘絕人寰的慘痛的回憶,我想,作者沒有說的是,整個這個民族都失憶了!作者還通過失憶以及恢複記憶這個過程,來顯示那段慘痛的經曆是多麽讓人難以直視、難以忍受、恐怖猙獰!你根本就不敢去碰它、不敢去看它,最好就是沒有發生,根本就不存在!
但那畢竟發生了。故事的女主角青林的母親一直在潛意識裏回避,她被那段經曆給嚇傻了。她全身心地想要忘掉那段曆史,她失去記憶了。而青林的父親的經曆與母親相似,他知道那段曆史的,他是刻意隱藏,因為他根本就不敢說。他知道那段曆史是如此慘痛,所以他寧願自己的兒子不知道,他是一個清醒的回避者。
青林作為他們兩位老人的後代,他自己最後也選擇了回避,他說“堅強的另外一種方式,就是堅決不去知道那些本該知道的事情。時光漫漫,軟埋了真實的一切。就算知道了,你又怎知它就是那真實的一切”?“生活看上去溫和平常,掀開來真是青麵獠牙,猙獰可怖。唉,我不是那種敢於直麵真實的人,更不是那種能扛得起曆史重負的人。平庸者不對抗,我就是個平庸者。我要學會自然而然地記住,自然而然地忘卻。時間是人生最好的導師,跟著它走就是。”
當然也有年輕人選擇了記錄,而不是忘記。我想方方大概也讚同,這才是應有的態度。因為這讓我想起了奧斯維辛集中營,人們力爭記錄所有的細節,追蹤和審判所有施暴的罪犯,刻下所有那些受害者名字。曆史很慘痛,我們依然直視,依然盡可能完整地記錄下來,讓人知道過去發生過的慘劇,而不是忘記、軟埋、讓慘劇隨時間慢慢風化,仿佛不曾發生,為什麽?是為了吸取教訓和提醒世人,避免慘劇再次發生!
中國土改那段曆史時期,發生的慘劇、駭人聽聞的破壞和殺戮,並不比奧斯維辛來得輕,那時候有些人犯下的罪惡並不比納粹德國犯下的罪惡少,那段曆史現在軟埋了,忘記了,又是為什麽?我覺得作者不能或不願意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是小說的缺憾。因為,如果那段慘痛曆史不能被真實的記錄下來,不能被認真的清算、認真的思考,不能找出發生的原因,就是前人說的:忘記曆史必定會重蹈覆轍!所以我認為作者提出的問題,到底是應該忘記曆史還應該是記錄曆史,其實根本不成為一個問題!一個理智正常的人,一個有責任心的中國人,必須記錄必須反思,以免悲劇再次發生。你可以像小說中有人爭論說,地主也有錯他們也幹了壞事,有些人也是罪有應得。那麽,這些也是曆史的一部分,我們就把這些都記錄下來呈現給後人,然後反思問題出在哪裏,我們如何能夠避免。我們不能讓教訓白白溜走,讓那段曆史塵封起來,不敢麵對,不敢討論,那樣的話這些人就真的是白白的死去,血就白流了。
方方沒有說或者不能說的是,那段曆史不能真正清算的原因,是被清算者也就是劊子手和罪犯仍然在台上,而且掌握著絕對話語權,他們不許我們回憶那段曆史,他們用盡各種辦法掩蓋那段曆史,他們打壓記錄那段曆史的人,他們最願意的就是讓我們遺忘。當權者不但要我們遺忘了這段慘痛的土改,還要我們遺忘三反五反,反右,慘絕人寰的大饑荒,有很多人明目張膽地否認大饑荒的存在。他們還否認八九六四,年輕一代如90後00後已經不知道六四了,軟埋那段曆史的目的他們已經達到了。但是,“不容青史盡成灰”,我們後人有義務有責任把這一段的曆史記錄下來,揭露出來,把所有的人和事記錄在案,一是要總結教訓不容這樣的事情再發生,還有一個就是讓那些劊子手永遠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孔子著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如果我們把那些曆史記錄好,也會讓類似武漢市委王書記這樣的人多一些畏懼,少一些要讓武漢人感恩政府這樣的胡說八道。
我認為方方對那個時代還是有隔閡感的。她自己沒有親身經曆過,雖然他的父母也像小說裏青林的父母一樣,也是地主出身,記憶裏也有那些慘痛的經曆,但是他們也選擇了逃避,不願意把這些殘酷的麵目猙獰的曆史告訴他們子女,寧願自己背負那份沉重。今天的方方是在武漢親身見證曆史,她寫了武漢封城日記,以日記的形式把每一天武漢在發生什麽都記錄下來,感動無數人。她剛剛寫完的日記是:政府請收起傲慢向人民感恩,向人民謝罪。擲地有聲!這次方方再寫一篇小說肯定會有所不同,她親身經曆,不會再有時代的隔閡感,她是武漢圍城中的一員,是曆史的參與者而不是遙遠曆史的旁觀者。我期待方方能寫出一部更震撼的作品!
感謝董蘭丫網友推薦的好書!
8、當初關於批判您的小說(軟埋),您遭遇了廟堂和江湖兩方麵的圍攻,怎麽看?群情洶洶而來。害怕麽?
方方:不在乎呀。這有什麽好怕的。應該是他們怕我吧?論筆戰,我是個職業作家,幹的就是寫字的事。怎麽可能怕他們。他們若拿棍子上門打架,我可能會怕。但他們寫文章,這是我的強項吧?你說的所謂江湖,就是那幫極左人士吧?他們的水平太低,文字能力,邏輯判斷、思考慣性等,實在是太低呀,我去跟他們寫文章爭論,也很掉價的。中國這麽好的文字,用在他們身上,也很可惜,我還不舍得用來跟他們橫扯哩。但官員不同,尤其大官,他有權力在手,就算退休了,他仍然能影響很多人。他們出手來攻擊我,我自然是要反抗的。我懶得理那些極左流氓,但這些披著官員外衣的極左,我幹嘛不反抗。反抗的結果,不是我輸呀,是他們輸。他們現在也知道,不好隨便去罵一個作家的。你看看以後那些退休高官還敢不敢隨便跳出來批一個作家的作品?那是自己把自己搞臭的事。
從《軟埋》被下架,被停印可以看出現在就是文革時期。
但是,我還是期待方方將來寫武漢病毒的小說能夠毫無顧忌地自由發揮,境內不讓出就境外出版,相信那會是部震撼的作品。
“軟埋”這個詞,據說是因為當時很多人死了,沒有棺木,就用布包了埋葬,所以稱為軟埋。和你一起期待方方的親曆作品。
政權到手後,再把以前窮人得到的東西收回來占為己有。
這就是共產革命的實質。
當初的地主,他們的土地應該大部分是世代積累下來的,或是買的,或是繼承。說他們是精英,毫不過分。
所有中國人今天都需要認識到這一點,"打土豪分田地"是違法犯罪的惡行,在法律上和道德上,都是野蠻和醜陋的。
新政權土地改革是可以的,可以從原地主那裏買過來,然後重新分配。暴力搶劫就非常可恥了。
說實話很不樂觀。文化上,中國人都喜歡“過去的事就忘了它吧”。
中國土改那段曆史時期,發生的慘劇、駭人聽聞的破壞和殺戮,並不比奧斯維辛來得輕,那時候有些人犯下的罪惡並不比納粹德國犯下的罪惡少,那段曆史現在軟埋了,忘記了,又是為什麽?我覺得作者不能或不願意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是小說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