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套筒
Nothing comes from nothing.
位於弗吉尼亞小城列克星敦的弗吉尼亞軍事學院（Virginia Military Institute - VMI）成立於1839年，它是弗吉尼亞州的一所公立軍事院校。VMI通常被人們稱之為南方的西點（The West Point of the South），實際上，這是林肯總統在美國南北戰爭時期對VMI的評價。VMI的學員有1700人左右，每年的畢業生通常不超過400人。與之相比，西點軍校（USMA）成立於1802年，是聯邦政府的公立學校。西點軍校有4500人左右，每年的畢業生約1000餘人。
圖1. VMI的軍營校舍（Barracks）- 可以看見軍營前正在施工的機械
與世界上其他軍事院校不同，美國的軍事院校的教學並不是軍事科學為主。VMI和西點軍校基本相同，學校教授的學科專業主要是工程和人文方麵的學科，軍事科學課程和軍事訓練隻是輔科。學校網站介紹VMI共開設有14個專業，專業詳情見附錄一。與西點軍校不同的是VMI和普通的州立大學一樣，學員的學習和生活費用需要自己負擔。但是和州立大學不同的是VMI的每個學員必須參加為期四年的軍事科學課程，即所謂預備役軍官訓練團（ROTC-Reserve Officer Training Corps）的課程。課程詳情參見附錄二。畢業後，學員可以進入現役，也可以選擇進入預備役。這兩種情況下，學員都可以從軍隊獲得高達18萬的ROTC獎學金。計劃畢業後不服役的學員則沒有ROTC獎學金。我查了一下，VMI隻有30%左右的學生具有ROTC獎學金，也就是說隻有30%的學員決定畢業後進入軍隊或國民警衛隊服役。
VMI所有學員嚴格遵循所謂的斯巴達人(Spartans)的生活方式。學員每天必須穿製服，必須居住在軍營一樣的校舍（Barracks）裏，一日三餐都是集體在大飯堂裏用膳，列隊操練和野外演習。每年新入校的新生被稱之為老鼠（Rats）而高年級學生被稱之為幹部（Cadre）。新生與老生之間的關係和老鼠與貓的關係有幾分相似。YOUTUBE上有VMI新生和高年級學員在營房天井裏初次見麵的場景：老鼠會見幹部（VMI: Rats Meet Cadre）。182年來，所有的學員都經曆過了同樣的過程，新生被老生教訓，辱罵，毆打，然後周而複始，新生變成老生，他們又以同樣的方式對待後來的新生。
這種由高年級學員對低年級學員進行傳幫帶的製度，應該是盛行於世界各國的軍事學院，不過VMI將這種製度演繹到了極致。這種製度的出發點應該是讓新生盡快完成平民到軍人的角色轉換，成為服從命令，吃苦耐勞和意誌堅強的軍人。采用極端手法的目的是為了最大限度地鍛煉新生的意誌。孫立人將軍留下的回憶錄詳細記錄了當時老生對新生任意毆打和辱罵的惡劣態度和做法。不過，這種老生對新生任意欺侮的行為，特別是隨意毆打人的行為現在應該已經被全麵禁止。
題外話：過去日本的軍事學校應該是從歐美的軍事學校學習了這種老生教育管理新生的製度，並將它和東亞文化結合在一起。1968年的電影《啊，海軍》，江田島海軍軍官學校的新生，男主角平田一郎和老生森下的衝突，就是和孫將軍描敘的VMI裏老生管理新生的做法如出一轍。
圖2. VMI的軍營校舍的石牆傑克遜大門，過去石牆傑克遜的塑像就是聳立在石牆傑克遜大門前。其後的橫梁有一句VMI的口號，見圖2。
發生在1864年的聯邦（Union)和邦聯（Confederate）軍隊之間的新市場戰役（Battle of New Market），是VMI曆史上的一個重要事件。現在VMI的學員每年都要去新市場戰役戰場溫習和重演在當年發生在那裏的VMI學員和聯邦軍隊的戰鬥。當時VMI共有257名學員參戰，所有學員組成三個連隊。戰役中有10個學員陣亡，45人受傷，但是邦聯軍隊以少勝多贏得了戰役的勝利。
在新市場戰役之後，聯邦軍隊攻占了VMI所在城市列克星敦（Lexington）。聯邦軍隊也占領了VMI，並且毀壞了VMI的所有建築物。現在VMI的所有建築物都是後來重建的。
VMI和西點軍校具有同樣的榮譽準則：學員不說謊，欺騙，偷竊，也不容忍那些這樣做的人。（Honor Code – A Cadet will not lie, cheat, steal, nor tolerate those who do.）。VMI極其嚴格的生活方式，以及180年來老生管理新生的製度使它成為美國最困難和艱苦的大學，在這方麵或許超過了西點軍校。VMI第一年的新生退學率（Attrition Rate）高達25%，這高於任何軍事院校的退學率。學校的招生廣告是：你們不是尋常的學員，這不是尋常的人生。
VMI的知名校友和著名人士除了我們熟悉的馬歇爾將軍，巴頓將軍，孫立人將軍和台軍過去的聯勤總司令溫哈熊外，應該是美國南北戰爭期間邦聯軍隊最傑出的將領石牆傑克遜（Stonewall Jackson），他曾經在VMI任職和生活近10年。
著名的馬歇爾將軍圖書館-博物館就是在VMI校內，它是由VMI校友在1964年捐贈完成的，現在保存和收藏馬歇爾將軍的所有文件檔案以及若幹個人物品。收藏包括美軍繳獲的墨索裏尼的佩劍，馬歇爾的諾貝爾獎牌和一台繳獲的德國海軍的通信編碼機（Enigma Machine）。
馬歇爾將軍的博物館在2021初被永久關閉，估計是因為現在對馬歇爾和二戰曆史深度關心的人已經很少，圖書館/博物館的經費赤字已久以致無法支撐，非常遺憾。馬歇爾將軍的圖書館仍然對外開放，進行各種收費服務。
經過VMI校董事會的表決，石牆傑克遜的塑像於2020年12月被從VMI的校園移出。石牆傑克遜的塑像被移除之後，VMI為了保持校園整體上的協調，重新調整主旗杆和馬歇爾將軍的塑像的位置。所以在我們看到的是VMI軍營宿舍前的施工現場，馬歇爾將軍塑像已被暫時移走。
建於1845年的VMI博物館是弗吉尼亞最老的博物館，它一共收藏有2萬多件文物和展品。其收藏在規模和展品質量和數量上自然不能和西點軍校的博物館相比，後者收藏有6萬多件文物和展品。除了收藏有各個時期的輕武器外，VMI博物館還收藏有很多傑出校友的個人物品，其中最重要的是孫立人將軍，巴頓將軍家庭和石牆傑克遜的若幹展品。馬歇爾將軍的所有文件和物品都在馬歇爾將軍的圖書館-博物館。現在無法看到。
圖10. VMI的紀念堂和博物館
圖11. VMI的紀念堂
圖12. VMI的輕武器陳列室
圖13. VMI的輕武器陳列室中部分南北戰爭時期的武器
圖14. VMI的輕武器陳列室中繳獲的日軍機槍
圖15. VMI的輕武器陳列室中1818年發明的旋轉槍管式的7管多發步槍
圖16. VMI的輕武器陳列室中1818年發明的旋轉槍管式的7管多發步槍
圖17. VMI的輕武器陳列室中的德軍訓練步槍-K98步槍
幾年前，VMI和台灣民間團體曾經舉辦了一個孫立人將軍的展覽，展品包括大量照片和文件及部分實物。展覽結束之後，全部展品被捐獻給VMI，VMI將其中部分展品在它的博物館永久收藏和展示。
因為博物館房屋漏水，孫將軍展櫃和巴頓將軍家庭展櫃所在樓層的部分展廳也被暫時關閉而不對外開放。幸運的是我在去VMI前曾給博物館打過電話詢問情況，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主動提出可以為我專門開放已變成臨時存放各種展品儲藏室的部分展廳。更幸運的是當我們去博物館的時候，那個和我電話交談的工作人員 - 一位和藹可親的退休老人，正好在場，她親自帶我們去樓下已關閉的展覽廳去觀看孫將軍的展品。看到此場景，許多當時在場的遊客也想觀看，但是因為場地狹小而沒有得到準許。雖然遺憾的是很多孫將軍的展品，因場地限製已被收藏起來，我並沒有看到，但是內心感到十分滿足。非常感謝那位工作人員。
圖18. VMI博物館的孫立人將軍畫像
圖19. VMI博物館的孫立人將軍畫像及他家人捐贈的將軍製服 - 從孫將軍的製服尺寸來看，他的身高超過180mm，不愧是籃球高手。
孫立人於1925年6月從美國普渡大學畢業。他為了報效國家，決定轉學軍事。因為他是公費生，他需要向大使館要求轉學去弗吉尼亞軍事學院學習。當時他已進入總部在費城的美國橋梁公司（American Bridge Company）實習。得到使館批準後，他立即前往VMI。他後來回憶：他是在周六接到使館來信，立即賣掉剛買的汽車，周日就趕到VMI。因為他已經有學士學位，可以直接插班進入3年級學習。不過雖然是3年級學生，但因為還是新生，所以還是老鼠（Rat），必須要由老生管教和監督。
孫將軍後來在《統馭學–孫立人將軍鳳山練兵實錄》回憶了第一年他當 “老鼠” 時的經曆。印象比較深刻的有幾件事情：
其一是他剛到學校時被一個中國老生破口大罵說他已經取得學位，不應該再占用資源來VMI上學。而且此人還恐嚇他說VMI老生打人非常厲害，他要是不走會在這裏被打死。
其二是有一個身體強壯習武的中國學生，外號黃天霸，被高年級學生打傷後退學。之後校長還和孫說：“我們這種風氣對任何學生都是一樣的，並不是單獨對於你們中國學生有此偏見，而過去就有好幾個中國學生，都開小差跑了，真替他們感到可惜。” 孫立人當時覺得自己同胞不能忍受艱苦，有始無終，給外國人看不起，很是難過。
其三是他在第一年因為吃飯不敢抬頭，結果一年後才知道飯廳的天花板是什麽顏色。
其四是孫有一次活動中被多名老生打傷，直到來台灣後胸口每逢陰雨天都會疼痛。
孫立人還回憶當時在VMI,美國人非常看不起中國人，甚至有時候大家在飯廳裏一起吃飯，有些美國人會覺得和中國人坐在一起是恥辱而特意走開。平時老生教訓和刁難新生時，中國人多半會被問到是不是開飯館和洗衣店，以及是不是抽鴉片等侮辱性的問題。
孫立人這些經曆以及他對美國人的認識，很好地解釋了他為什麽後來在緬甸和台灣時和美國人包括史迪威等相處時的自尊自信，不卑不亢的態度，沒有當時許多國軍將領對美國人的盲目崇拜。記得孫立人的部屬曾在回憶錄中提到在緬甸時，有一次一個美軍上校進他的辦公室沒有敲門，被他大罵後趕了出去，然後再老老實實地敲門進入。
石牆傑克遜一生命運多舛，是個悲劇人物。他幾歲時就成為孤兒，之後輾轉在幾個親戚家庭中長大。因為沒有受到良好教育，他進入西點軍校時是最後一名。但是由於他極端刻苦，畢業時已名列前茅。傑克遜後來在美墨戰爭中顯露他的軍事才能。27歲時來到VMI成為教授，但是由於他教學死板，行為怪異，並不受學生歡迎。在此期間，他結婚兩次。第一個妻子死於分娩，數年後第二次結婚後，第一個孩子出生幾周後死於疾病。他的第二個妻子幾年後再次懷孕分娩，讓他在大戰之前有幸看到剛出生的女兒。結果幾天之後，傑克遜在邦聯軍隊大獲全勝的錢斯勒斯維爾戰役（Battle of Chancellorsville）結束後被友軍誤傷後死亡，時年39歲。
傑克遜畫像前的一件灰色雨衣就是他在女兒出生後的一個雨天第一次看見到他女兒時穿的，也是他幾天後被友軍誤傷時穿在身上的。後來這件雨衣被修補後給予他的妻子，妻子後來捐贈給VMI博物館
圖24. VMI博物館的石牆傑克遜的的坐騎小栗馬（Little Sorrel）- 小栗馬於1886 年去世，享年三十六歲。它的皮被保存下來製成標本後就保存在邦聯軍人之家，直到二戰之後被送至VMI博物館展出。據說全世界隻有10餘個戰馬和賽馬製成的標本，其中美國有3個。
題外話：石牆傑克遜的綽號“石牆”是來自於邦聯將軍巴納德·艾略特·比在第一馬納薩斯戰役（Battle of First Manassas）中對傑克遜的評價。它有兩個不同的解讀，其一是說傑克遜像一座石牆一樣堅守陣地，其二是說巴納德·艾略特·比對傑克遜對其增援的速度太慢表示不滿。因為巴納德·艾略特·比將軍在此戰役中陣亡，所以沒有人知道巴納德·艾略特·比將軍的原意是“石牆“是褒義還是貶義，但是“石牆“這個綽號成為傑克遜的名字被廣泛使用，無論是他生前還是死後。
除了孫立人外，台灣過去的聯勤總司令溫哈熊也是VMI畢業（溫哈熊的父親溫應星1904年被清廷派赴美國留學，先就讀VMI，再轉到西點，與著名的巴頓將軍兩度同學）。溫哈熊官至陸軍2級上將，在其服役期間，曾長年擔任台軍駐美采購團長。由於溫將軍在美國民間和軍方的VMI校友有廣泛聯係，雖然中美建交後，台灣被迫停止了向聯邦政府的陸海空軍事院校輸送學生，但是一直都和VMI有協議，每年都有多名台灣陸軍官校的學生來VMI學習。
題外話：美國有軍售配給西點軍校名額的慣例，所有購買美國裝備的國家，可以根據軍售的額度配給免費的西點軍校學員名額。台軍在美國恢複對台軍售之後，每年都有陸軍官校學員來西點軍校學習。
過去常有新聞說台灣陸軍官校的學生在VMI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查了一下確實有兩人。其一是畢業於1985年的陳勁甫（Ching-Pu Chen），但是他應該是自費生，並不是來自台灣陸軍官校。他畢業後沒有在台軍服役，而是去了哈佛大學，在那裏取得博士學位。另一人是2015年畢業的王翎兒（Ling-Erh Wang）。王翎兒來VMI之前是陸軍官校的學生，她在VMI期間，除了第一個學期之外，其他7個學期的成績都是全A，如此優異成績實屬不易。不過王並不是2015年VMI的第一名畢業生，她可能是其所在的數學係的第一名，當年的VMI的第一名畢業生是一個名為Hendren的美國學生。
華盛頓-李大學和VMI這兩個學校是連在一起的，之間沒有間隔。位於華盛頓-李大學的羅伯特李將軍的博物館過去是羅伯特李將軍任華盛頓大學校長時的小教堂。在他去世之後，它被建成為博物館，這個博物館也是李將軍和他家人的安葬地。因為近來美國的社會問題，李將軍的博物館被暫時關閉，沒有機會進去參觀，覺得十分遺憾。
圖31. 華盛頓-李大學裏的羅伯特李將軍的博物館
附錄一. VMI的14個專業列表
2. MS 110 - 武器專業介紹
3. MS 209 - 創新團隊領導力
4. MS 210 - 陸軍條令和團隊發展
5. MS 309 - 適應性團隊領導
6. MS 319 - MS 309 實驗室
7. LS 350 - 領導力和職業發展 I
8. MS 310 - 應用團隊領導
9. MS 320 - MS 310 實驗室
10. LS 351 - 領導力和職業發展 II
11. MS 409 - 任務指揮和陸軍專業
12. MS 419 - MS 409 的高級 MS 實驗室
13. LS 450 - 領導力和職業發展 III
14. MS 410 - 任務指揮部和公司級軍官
15. MS 420 - MS 410 的高級 MS 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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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皮襖應該去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