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感受
(2012-01-26 03: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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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多了,終於抬起了那一直埋得很深的頭,仰望遙遠的天際,盤算著要回國一趟了。不管是心之向往,還是義務所在,啟程的日子漸漸清晰而又明朗起來。樁樁細節件件落實後,那個重要的時刻不慌不忙地終於來到了,心裏的感受也隨之變得不可捉摸。
懷著複雜的心情,淩晨5點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和老公匆匆忙忙地奔向機場。在頭天晚上精心的整理和過秤後,行李安全過關,一切都很順利地進入了候機廳。送我的老公不能進來,我隻好一個人既興奮又孤單地留在候機廳裏開始了對耐心的考驗。百無聊賴中發現候機廳的大屏幕上在預告天氣,竟然在預告世界各大城市的天氣狀況時,有上海,有香港,而沒有北京。不知道是被鄰近哪個城市代表了,還是上海的重要性超過北京,心裏有點不以為然。唉!要想知道北京的天氣是不可能的了。候機廳裏有一大群Quebequois 旁若無人,興高采烈。後來知道他們居然也去北京。聽說我去北京之後很興奮,向我這個對北京也已經很陌生的人問著問那,翻出他們買的一本本名為中國的厚書,煞有介事地勾勾劃劃,還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小紙片,上麵寫滿日常用語的漢語拚音,讓我教他們發音。臨時抱佛腳還真挺困難,結果‘我聽不懂’這句話說得最溜。動不動就是 “我聽不懂”,用來回答任何問題都正確,倒是萬無一失。聊天後得知,他們是去上海參加奧運會特種項目的比賽,他們之中有運動員,也有親屬,全部自費。去上海比賽之前先去北京旅遊幾天。知道他們是去比賽遊泳的時候,我說:那你們可沒戲,那是我們中國的強項(其實應該是跳水是強項,可我當時也糊塗了)。他們很豁達的說:敢和強手比賽,就夠令人自豪的了,重在參與嘛!他們居然也有這種說法。他們人多幫著我,順利地登上飛機,一時間還挺熱鬧,我的心情也開朗了許多。隻可惜他們轉乘的加航航班於溫哥華時間在我們到了一個小時之後準時正點起飛了(這個福氣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的情況將於北京時間下午2時到達。而我,由於是國航的機票,又由於飛機在北京起飛時已晚點兩個半小時,我們也是自然要晚點至少兩個半小時了。
又一次被孤零零地扔在了溫哥華機場。可歎出機口與國航的候機廳遙遠的仿佛位於地球的兩頭。拎著沉重的行李(越提越沉),心情和行李一樣的沉重。覺得自己既離開了有家的蒙特利爾,又距離有某種意義的家的中國十萬八千裏,不著天地。突發奇想,假如我的小小登機牌—那張能把我帶回中國的小紙片—找不到了將會如何?趕緊攥緊了它,不敢再胡思亂想了。終於到了可以有手推車的地段,推上沉沉的行李和一顆沉沉的心,想著還早著呢的時間,慢慢吞吞地向候機廳挪步。很少獨自出門的我,剛才心裏還一片燦爛,轉眼就沒出息的直想哭。不敢再和人講話,怕那莫名其妙的眼淚會不聽話地掉下來。一邊感歎自己的脆弱,一邊又毫無控製能力。拿出最愛讀的餘秋裏的《山居筆記》想分分心,卻又鬼使神差地翻到了鄉關何處,一句引用崔顥 的‘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又把我那沒出息的眼淚勾了出來。隨著作者及冰心的‘我的家在哪裏’對置身異鄉的感覺地細膩描述,再也不敢看下去了。趕緊翻到抱愧山西一章想用山西商人及喬家大院的巨大成功來改變情緒,不想又看到眼淚漣漣的‘妹妹送哥走西口’。平時那麽喜歡,翻來覆去讀的書,今天怎麽變得這麽刺激呢?不敢讀了,閉上眼睛熬吧。
飛機終於按照晚點後應到的時間準時到達了。可機組的準備工作顯得長、長、長,原計劃的2:55登機不行了,向後拖、拖、拖。看著不慌不忙的機組人員心中忿忿,覺得他們完全是飽漢不知餓漢饑。等到最後坐上飛機時,忽然想到這架可憐的飛機幾乎毫不喘氣地就要飛回地球的另一頭,也太辛苦了,不好好兒的檢查檢查,安慰安慰,豈不是很危險嗎,怎麼能夠這麼急呢?這麼一想,雖然眼睛裡還有水在轉,可心裡也不得不踏實了,隨遇隨緣,但求平安吧!
國航上的小姐溫柔漂亮,細聲細語,不停地送吃送喝,對小孩子更是殷殷照顧,給了我們不少溫暖。我們這個暫時的飛行著的家追著太陽一路白天,沒有黑夜地向著中國北京飛去。儘管小姐們把窗簾緊閉,熄了燈,按照我們生物鐘的需要營造出夜晚的感覺,可是從窗戶的縫隙中依然可以隱約看到燦爛的陽光。幾乎一夜未眠,望眼欲穿地盼到了那一刻,飛機在晚點三個半小時後到達了首都機場。連人帶行李我們被裝進大巴咄?驒C廳的出口處。拿著加國護照,隻好走外國人員出口處。不曾想,小姐一見我,杏眼一圓說:我這兒是外國人出口,你是外國人嗎?麵對著回到中國北京聽到的第一句話,心中一片無奈。隻好用最溫柔的,最輕聲細語而又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你說呢?小姐馬上露出笑臉: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是中國人呢。我確實是中國人,但需要走這個通道。我說。過安檢時,飛機上發的一塊三明治被收了去,說是肉類製品不能進入中國。可是,這塊肉是我們國航發的呀!不過也許國航的食品也是用加拿大的肉做的。不管那麼多了,讓我趕緊通過就千恩萬謝了。
剛一出來,小姑(老公的妹妹)就像花蝴蝶一樣撲了上來。她也不知怎麼鑽到了鐵欄杆裡麵。她那一身摩登及那五顏六色,還有我們在加拿大也能見到的那種無法梳理很亂很亂一縷一縷的髮型嚇了我一跳。定下神來,我說:小妹,別人一定以為是我來接你的。接人大廳裡陸續見到了前來接我的堂兄及朋友老馬的兒子(給他帶了東西)。可笑的是,在我滿世界尋摸有我名字的牌子時,堂兄說:小妹(我的小名也叫小妹),別找了,他在這呢!我一愣,說你們怎麼會認識?我們等了你四個小時,還不早就接上頭了。這事還挺可笑的,當我堂兄見到有人舉著我名字的牌子時,就上去詢問,對方說接一位從加拿大過來的人。堂兄問:男的還是女的?對方說:男的。堂兄說:那就怪了,我來接我妹妹,她也從加拿大來,也叫這個名字,也乘這個航班。對方忽然醒悟到:奧,也許是個女的吧。糊塗的老馬沒告訴兒子我是男是女,而想當然的兒子就認定我為男性,真笑死我了。見了親人,一路的疲勞和落寞又煙消雲散了。多年沒見,心中一陣激動。
我們一行在首都機場的停車場裡找了好一陣車,終於在交了61元停車費(我覺得好貴呀)之後上路了。小辜負責指點北京回天津的路(小姑父開車不認路),到天津後,由我堂兄找我二伯父--他父母家的路。一路上還算順利,說說笑笑地進了天津。之後,不知不覺中我們發現迷路了,找來找去路都不對。我問二哥:你不會連自己的家都不認識了吧?二哥總是特別慢條斯理地說:這是哪啊?他的樣子讓我想起小時候一起玩時,他就是有名的好脾氣,慢性子還特溫柔。找啊找啊,最後我對他們說:你們三個可讓我看笑話了啊!三個生在天津長在天津的人,把一個外國人在天津給帶丟了!他們一愣:什麼外國人?我呀!我說(我又想起剛才機場小姐的話)。最後還是停下來問了路邊人,這才夜裡在11:30左右到了家。我戲謔二哥說:聽說過陳景潤在大街上問別人陳景潤的家在哪裡,看來你的水平趕上他了。其實這都是天津變化大,地麵也不小,加上天黑的緣故。有趣的是,一路上我們見到的最多的倒是滿大街的24小時營業的麥當勞。找個地址可能不容易,要找麥當勞倒是易如反掌。
剛回國住下來以後,滿懷新鮮和親切感,畢竟久別近十年了。覺得所有的人都是親人,想和他們笑,打招呼。可是匆忙的行人和車輛根本無暇也沒有興趣顧及我這個神經兮兮的過客——一如平常地各自忙碌著。很快,完全不起眼的我也就淹沒在這茫茫人海裏和一片喧囂中。
我依然故我,用我有別於他們的視角來觀察著這個久違了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鄉,感受著巨大的變化。很多地方甚至比國外還要先進,比如高架輕軌列車幹淨舒適頗有檔次。檢票時插入票卡自動讀數,出站時再插入核對你的金額是否付足(如果是月票的話自動扣除應付金額),沒有付夠金額就不讓你出站,一切自動化,應該說沒有逃票的可能。公交車數量多,四通八達,票價也不貴,自動付錢或刷卡,概不找零,前門上,後門下秩序井然。超市中各項服務,品嚐售貨,廣告促銷等都和國外很相似,產品之多更是令人眼花繚亂。在很多相對高檔的小區裏公寓房的質量和豪華的確令人側目。各種生活用品,器具,家電更是多的數不勝數。年輕人的服裝一個酷字,且追求國際名牌,連老太太的衣著也是多彩多姿。小區裏生活非常方便,賣早點的一字兒排開,應有盡有(這是我最羨慕的)。周圍超市,美容院,美發廳,中醫按摩,足療,藥房,郵局,餐館飯店等等等等什麽都有。小花園裏老頭老太太們晨練,農貿市場琳琅滿目,新鮮細嫩的黃瓜頂花戴刺,現炒得葵瓜子冒著香氣,生鮮瓜果,雞鴨魚肉蝦,生的熟的,足夠你選的(真舍不得走了)。很多東西在我們眼裏都太便宜了(這不是真的,按國內的收入水平說,物價相對是貴的)報紙上治療各種疑難疾病的藥品,保健品,飲品,膏帖等等的廣告鋪天蓋地,多數都是中藥製劑,價格不菲。有的可能真得不錯,至少給人們帶來了希望。當然產品眾多,魚龍混雜,甄別是相當困難的。旅行社的廣告也是熱鬧非凡,各種質量團,夕陽紅團,蜜月團,自由行等五花八門,比這裏可熱鬧多了,畢竟有祖國的大好河山可眾多人口作後盾嘛!
但是,也有 讓人不大適應的地方。讓我最不習慣的是自從溫哥華轉機上了國航的飛機,見到的多數是國人麵孔之後,笑容就基本上見不到了。我們同胞的笑容都是留給親人和朋友的。也許這是我們的文化和習慣,也許對陌生人笑會被認為不正常。連我常跟人說得謝謝基本上沒任何反應。在國外時隨處可見的笑容和招呼有時確實覺得有些虛偽,但國人這種毫無表情的麵孔也讓人感到寒涼。最頭疼的是上廁所。髒,臭就不說了,問題是不排隊(還有就是不習慣帶紙,哇……)。你要是規規矩矩地你就甭想上,你得會搶。第一回我就是轉了一圈又出來了……。我後來學會了一招,一進廁所,不管三七二十一,找個沒人等的廁門低著頭死死把守,隻要裏麵的人一完事,就是你了,管它誰先誰後呢!你這樣做,沒人會覺得不妥,很是正常。在這裏什麽都要搶,開車要搶,走路要搶,否則就像朋友嘲笑我一樣:「 你怎麽排隊越排越靠後呢?本來想讓你先走,看來你還得跟著我」。
最讓人惡心的是滿耳的咳痰,吐痰聲,滿地各種各樣的痰漬(這可能僅僅是我們那個城市,不代表全國,我後來去的雲南就好多了),滿街的糞便(可能是狗狗的),白天要看著地落腳,晚上隻好硬著頭皮走路,不知道是否踩著地雷(我突發奇想,以後出門抗塊牌子:別吐了,行嗎?這種惡心與日俱增,最後真的覺得再也無法忍受,又背起行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