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無常
(2012-01-26 03:29:00)
下一個
幾年前,我們買物業的時候房客小J 還是個人見人愛的帥小夥,而今據說已身有殘疾,流落街頭了,怎不令人唏噓,感歎世事難料。
(一)
剛聽到這一消息時,我們雖震驚惋惜,但也不感到意外。我們是親眼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的,隻是我們比較幸運地躲開了。我們也曾非常擔心,看到他越來越不正常地情況真為他的未來捏了把汗,也怕他連累到我們和其他房客。至今仍感到後怕。後來他終於搬走了,我們總算解脫和鬆了一口氣。結果我們是逃過了一劫,他卻把災難帶給了他的新房東,一位我們並不認識的魁北克寡居老太太。
頗具戲劇性,也曾挺討人喜歡的小J,人長得高又帥,熱情大方,講衛生,有禮貌,樂於助人。不僅我們,其他房客也都還算喜歡他。他常常會在房前房後忙活,鄰居們也會為他送上咖啡……。不過時間一長就發現他有些怪異:房子不停地裝修卻沒什麽進展,一年一年的總是打地鋪;每個小地方都不停的修來改去;沒親戚,沒朋友,形單影隻;沒事找事地瞎忙活;就好像他是房東,在打理自己的房子。一會裝上個室外照牆燈,就裝在門口地麵上,電線,插口,接頭等,刮風下雨或小孩動物等很危險,引來了房客們的強烈抗議;一會又自以為是地種上三棵小蘋果樹,使得我們本來就有樹的門前樹多為患,樹枝伸到了車位的上方,蘋果還有掉下來砸到車的危險。害得老公連續兩夜挖樹不止,一棵移到了物業的後麵,另一棵從南岸移到了蒙特利爾我們的後院(也不知老公怎麽運過來的);為了晨叫,五六個鬧鍾每5分鍾響一個,全樓人都叫醒了他還沒醒;晚上電視或音樂震天響,響到半夜,攪得左鄰右舍不得安生,他卻早進入夢鄉,警察來了都叫不醒。盡管這樣,雖投訴頻頻,常常惹得人很煩,但大體上還過得去。
可是,當他據傷了胳膊,傷口又因他的糖尿病不愈合而必須在家養傷後,情況就變得嚴重了。他成了一個充滿能量而又不知如何發泄的動物,有勁沒處使。我勸他利用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休息一下,平時蓋房子也是很辛苦的。沒有用,雖然隻剩下了一隻手能動他也要不停的動,結果變成了無事生非,沒事找事…。性情也越來越怪,可能由於有病而又過於孤單,他一定要把活拿到外邊人前來幹,一會打磨個小抽屜,一會油漆個小櫃門。一會電鋸聲響得震天,一會稀料味令人頭昏惡心…。
孤獨寂寞的他更加瘋狂的抽煙喝酒,血糖也開始常常失控。動不動就暈倒在樓道裏或樓外麵,成了救護車和急症室的常客,開始房客和我都還會很擔心,把電話打到醫院去詢問情況,後來我們都恨不得醫院能多留他幾天,求個清靜。可是醫院從來不留他,常常是很快就自己走回來了,還抱怨誰那麽討厭老叫救護車。他養的一隻原本非常可愛的小貓,也變得瘦骨嶙峋,怪模怪樣。更為嚴重的是後來時間長了經濟出現了問題,叫了外賣不付錢,挨家挨戶敲門借錢… 有點錢就抽煙喝酒,常常醉醺醺,甚至出現過抽煙睡著把枕頭都燒著了,是他的老板破門而入才避免了一場火災,地板上被燒得吭吭點點,我們真怕那天我們這棟樓被他一把火燒了。可我們沒有任何辦法,既不能趕他走,又無法和他談清楚,何況他也不聽,不是三不知,就是四不認。藍眼睛常常會做出特別誠懇地樣子,哪怕明明是在撒謊。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情況的嚴重,鄰裏之間的關係惡化了。特別是他的樓下,4號房客對他更是恨之入骨,利用他們家人多勢眾把他也整得夠嗆。小J雖然可恨,卻沒什麽心計鬥不過樓下,交了很多警察罰單,吃了很多虧之後不知怎麽還讓樓下給整了個刑事罪,說他對樓下的兒子死亡威脅。這一下不得了了,警察,法院給小J定了很多限製。迷迷糊糊的小J還常常和警察打成一團,說打不準確,其實是挨揍,一時間他真的成了刑事犯罪分子了。樓裏的房客和我們又開始同情小J。由於4號的強大,小J 終於忍受不了了,提出不再續租房合同。知道他一向迷迷糊糊,說了不算,我要求他一定要給我書麵通知,結果拖延了一段時間,終於給我了一張皺皺巴巴,歪七扭八地寫滿了不知所雲的通知:什麽他根本不想走啊,什麽他很愛我們呀,什麽他是最好的房客,誰也沒有他好呀等等。不管怎麽說,這就是書麵證據,我們可以堂而皇之地找新房客。就在他給我們通知的第二天,就有房客推薦朋友過來。平時找房客都要登報,調查比較,需要很長時間的,可這次說來也怪,稀裏糊塗鬼使神差地很快就簽了租房合同。沒過兩天,小J 反悔了,因聽說4號要走而說什麽也不肯走了。要不是當時新合同在手,對他的死纏爛打還真沒有辦法,就算法律有規定一旦書麵通知不可更改(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規定)人情上也說不過去。小J 四處揚言他不走了,房東答應為他安排,嚇得房客們又紛紛給我打電話求證。
搬家的日子越來越近,4好也早搬走了,在我們三番五次地催促下,小J 才開始準備。不按章法出牌的他,不去打包裝箱卻把一些還要用的東西拆了或裝起來比如微波爐,水龍頭(他自己裝的高級水龍頭),結果他的生存都成了問題,一堆碗竟然泡在浴缸裏。這邊日子都沒法過了,那邊還不找房子。我們又開始擔心,萬一到了搬家那天,新房客的的卡車家具來到門口他還這付德性可怎麽了得。我們怎麽安置新房客及他們的一眾家具? 可我們所能做的隻有催他,催他,再催他。他拍著胸脯說,沒問題到時候我老板開車帶我轉一圈就能找著房子,甭擔心。甭擔心是他最愛說的話,可他也最讓人擔心。冥冥之中,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搬走了的4號還能找他的麻煩,他們居然有能力讓法庭對他的搬家作了裁決,要確保他必須搬走。他的老板擔了保,他的律師那天要來監督。這些我們都是後來才知道的。所以終於有一天,我接到一個房東想了解小J的電話。我一聽是想調查他,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我不知道我應當如何形容他,我也不能讓他找不到房子,可我也不願意撒謊。正在我心慌意亂的時候,老太太說我隻想問了兩個問題:第一,他有沒有欠房租?雖偶爾有拖,但還不欠,全都交了。所以這個問題不難回答。第二,作風是不是嚴肅?我反問:什麽意思?就是是不是成天往家裏招女人。招女人?他倒想,誰來呀?這個也好回答:沒有。老太太滿意了。我心裏覺得有點對不住她,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7月1日終於到了,兩戶進出,本來就挺熱鬧,何況還有律師監督,他的律師特別來向我確認他搬走有沒有問題。小J的家什很多,又欠缺準備,苦了他老板一家大小,而瀟灑的小J居然拎著酒瓶子跑到馬路上去東倒西歪。大家都看不過眼,不過我心裏覺得小J 恐怕是一肚子的苦水吧。好在新房客挺厚道,他們先幫著把小J剩餘部分搬下來堆好,再搬自己的東西,可能因為他們事先有思想準備,覺得當天能辦進去也就不錯了。據說那天,小J的家搬到了很晚很晚。
沒過多久,消息傳來,小J自己雙腿受傷,無家可歸。房東的房子被他付之一炬,他自己也為此上了電視和報紙。一個人沒有信仰,沒有親人朋友,沒有智慧和知識,人生這條艱難的路還真的是很難走。小J雖然可恨,他也真的很可憐。